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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竹楼里的月光 ...

  •   嫁衣的布在染缸里浸到第七天,阿依捞出来时,蓝得像深不见底的澜沧江水。沈砚蹲在旁边看她拧干水,布角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蓝。

      “岩婶说,这颜色要晒三天才定得住。”阿依把布摊在竹架上,指尖抚过布面,那里还留着沈砚画的交握的手,被蓝水浸得只剩淡淡的印子,像藏了个秘密。

      沈砚伸手想碰,又怕弄脏了,手在半空停了停,改成帮她扯直布边。“等晒干了,我帮你捶布。”他记得寨里的女人捶布时,木槌敲在石板上,咚、咚的响,像在数着日子。

      “好啊。”阿依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像盛着光,“捶软了才好剪裁,我阿娘留下的剪刀,还锋利着呢。”

      那天下午,沈砚真的扛了块平整的青石板来,就放在晒场边。阿依把半干的布铺上去,他抡着木槌轻轻捶打,力道匀得很,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恨不得把石板敲碎。布在木槌下慢慢变软,蓝得更温润了,风一吹,像块会呼吸的云。

      岩婶路过时,看着他俩一个捶布一个翻晒,嘴里啧啧两声:“阿依这布染得好,沈砚这捶打得更好,倒是天生一对。”

      阿依的脸又红了,低下头假装整理布角,耳朵却竖着听沈砚的动静。他没说话,只是木槌敲打的节奏快了些,石板发出的咚咚声,像在应和岩婶的话。

      夜里,阿依坐在火塘边理线头,准备开始剪裁嫁衣。沈砚帮她添了柴,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忽长忽短。

      “寨老说,嫁衣要绣点东西才好。”阿依拿起根银针,穿上线,“我想绣澜沧江的水纹,你说好不好?”

      沈砚凑过来看她穿针,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好啊,”他说,“再绣只鸟吧,像上次你织在帕子上的那种,羽翎要翘起来的。”

      “那是翠鸟。”阿依抿嘴笑,“寨里的老人说,翠鸟落在江边,是在等心上人呢。”

      沈砚的心忽然跳了一下。他看着她低头穿线的样子,火光在她睫毛上跳动,像落了两排星星。“那……就绣两只翠鸟吧。”他声音有点低,“一只在水里,一只在岸上,对着看。”

      阿依的手顿了顿,针脚落在布上,轻轻扎了个小洞。“好。”她应着,声音轻得像羽毛。

      火塘里的柴烧得噼啪响,竹楼外的虫鸣此起彼伏。沈砚忽然想起刚到寨子时,他总觉得这竹楼太小,装不下他漂泊的心思。可现在,看着火塘边的阿依,看着她手里渐渐成形的衣角,忽然觉得这竹楼大得很,能装下火塘的暖,装下月光的凉,还能装下他往后所有的日子。

      阿依剪完最后一刀时,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她把剪好的衣料摊开,是件斜襟的短衫,领口要绣水纹,袖口要绣翠鸟,都是沈砚喜欢的样子。

      “明天就能开始绣了。”她把衣料叠好,放进竹篮里,“再过半个月,应该能赶出来。”

      沈砚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竹窗。月光涌进来,铺在竹楼的地板上,像层薄薄的霜。“阿依,”他回头看她,眼睛在月光里亮得惊人,“等嫁衣做好了,我们就请寨老主持,结亲吧。”

      阿依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看着他站在月光里的样子,他的轮廓被镀上了层银边,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她想说“好”,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点了点头,眼眶忽然有点热。

      沈砚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像那天她给他包扎伤口时一样。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沾着线头的毛絮,软软的。“我知道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我会像守护山神洞一样守护你,像捶这块布一样,把日子慢慢捶得软软和和的。”

      阿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她哽咽着说,“我只要你……像现在这样,一直在。”

      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月光从窗口漫进来,落在叠好的嫁衣上,蓝得像浸了月光的水。火塘里的火还没灭,偶尔爆出个火星,像在为他们鼓掌。

      竹楼外的澜沧江还在静静流淌,寨子里的狗叫了两声又安静下来。阿依靠在沈砚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和火塘的噼啪声,忽然觉得,原来安稳的日子,就是这样的——有月光,有火塘,有身边的人,还有件正在慢慢绣起来的嫁衣。

      而那件藏在竹篮里的蓝布衫,正浸在月光里,悄悄等着成为世上最珍贵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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