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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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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缨宁”二字,楚盈险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胆小的两个字眼配上这样一个名字,他眼前就浮现出了别院里的那一张怯生生的小脸。
 他垂着眼帘,敛去眸中那丝暗沉,随着月七郎回月府。
 
 此番月七郎阴差阳错带回了洗秋。
 众人都为她高兴,就连老太太也过来了。
 新竹小筑内,洗秋哭得好不可怜,老夫人抱着她,安慰道:“你能回来就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害怕得不得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可是缨宁不见了,她定然是为了寻我,走丢了……夫人,您一定要找到她。”
 
 老夫人点头,叹息了一声,却是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看中一个‘缘分’,当初你们捡她回来,她在我们家中锦衣玉食过了足足五年,这是她的福分,如今因一个镯子走丢了,人海茫茫,若苦寻不到,那也是她的命。”
 
 “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
 
 老太太一席话说罢,周围的丫鬟纷纷点了头,深以为然,独独月七郎,偏不信这个邪。
 老太太对他寄予厚望,如今见他为了个女人魂不守舍的,隐隐有了宠妻灭妾的苗头,不悦道:“改日就要下聘了,还这般耍小孩子的气性,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
 
 月七郎自缨宁离去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现如今冷冷淡淡,闻言也只是敷衍地认个错,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听到心底。
 不过这也没什么。
 男人都是这样的,她早早就见识过了。
 
 老夫人安慰过洗秋,被这丫头哭烦了,借口身子疲乏,便要离去。临出门前,似想起什么,叮嘱道:“你爹还在外头,他这些日子急得茶不思饭不想。等会记得给他报个平安信。”
 
 老夫人走后不久,她父亲宋明就进了园子。父女二人甫一见面,眼泪又掉了下来。
 
 宋明谢过月七郎,带着女儿回家住了三天。洗秋搬回来那日,他还跟着进来向老夫人谢恩。
 
 离着年关还有三两天,府中分外喜庆,唯独禅房里,一片死寂。往常还有老夫人敲木鱼的声音,今日除了风声之外,就只有滴答滴答,屋檐下一排排冰锥缓缓融化的声音。
 
 青灰帘栊外,面庞圆圆的胖丫鬟缩成一团,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就连生人来了也没发现。
 
 这里竟是这样的安静。
 
 父亲还在的时候,楚盈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夫妻二人隔三差五就吵,有一回甚至打起来,他父亲年纪大,人又生了病,被她一拳打掉了一颗牙。
 
 没想到他死了,她却念上了佛。
 
 楚盈拢着氅衣,缓缓上前,未曾惊动胖丫头。
 
 此番有事要禀告老夫人,他到了帘栊前,透过缝隙,见屋里还有个人,动作一时顿住了。
 
 不是寻常丫鬟。
 他闪身躲到一旁,却是将那边窗户撬开了一条缝隙。
 
 屋里的男人穿着水青的程子衣,虽看不清面庞,可他记性好,认了出来,是早间送女儿进来的宋明。
 楚盈背过身,耳朵尖,听到了杂乱的呼吸声。
 
 老夫人按着男人的肩头,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心里后怕极了,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真是不服老不行了,难为你,快起来罢,地上凉。”
 屋外是风刀霜剑,屋内却春意浓浓。
 宋明谢过老夫人,鬓发微乱,拍了拍衣裳,擦掉了脸上的水。
 
 老夫人系着衣裳,和他说起了一件事:
 
 “照理说也该给洗秋定个人家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若许配给家里的小厮们,岂不是拂了你的面子?我先前看上了丝铺掌柜的儿子。那孩子一表人才,读书又有出息,秋闱榜上有名,更要紧的是性格好,可洗秋这档子事出来,他母亲赶着定了个女孩……”
 
 宋明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温顺极了。
 “一切单凭夫人做主,小女顽劣,若是嫁不出去,小人情愿养她一辈子。”
 老夫人心疼:“做爹的能做到你这个份上,我这辈子还真没瞧见几个,可惜,你就是出身低了一些。你想要些什么?”
 宋明笑了笑,依旧是摇头:“夫人青睐小人,这些年贴补了不少,足以锦衣玉食,哪敢再肖想其他。”
 
 他人到中年,性子如水一般温吞,难得不像其他浸了酒色的男人,身段好,声音也柔。
 
 老夫人思忖片刻,与他道:“你要是愿意,等七郎成了亲,就抬你家洗秋做个贵妾。缨宁那个丫头我已经赶了出去,再不会回来,他们年轻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洗秋跟七郎从小一块长大,七郎就是不爱了,也会护她一辈子。”
 
 宋明低头道了一声好。
 
 两个人肩抵着肩,膝并着膝,角落里无人察觉,寂静的禅房中,不觉又贴在了一起。
 
 到了下午,老夫人心情舒爽,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当下叫人唤楚盈到跟前来,也要提他拉纤保媒。
 可丫鬟找到他落脚的院子,里面空空如也,李妈妈收拾东西,前脚刚走。
 
 “翅膀硬了就敢这样,正好,眼不见心不烦,以后他来了,我不见。”老夫人数着念珠,冷笑一声,转身对着墙上挂着的白描观音像,顶礼膜拜。
 
 屋里檀香浓郁,静悄悄的,而后响起敲木鱼的声音。
 
 哒哒——
 
 马蹄踩着积雪,深夜的官道上,马车正缓缓向前,李妈妈出了月宅,嘴里的话像是说不完,直到此刻也无倦意,秦思打了个哈欠,渐渐没了声。
 
 楚盈在另一辆马车上。
 
 车门开了一条缝隙,碎雪冷风挤进来,男人皙白的面上没有一丝笑意,眉心的痣红得暗沉,眼神隐匿在了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一尊黑色的玉石佛像。
 
 下半夜,马车到了别院跟前。
 门前的红衣男子提着一盏灯,肩上一只鹰隼,恭候已久,四下再无他人,几人像是鬼魅,一言不发,吹熄了光。
 
 “今日趁夜赶了回来,是那头出了什么事吗?”何凝之跟在楚盈身侧问道。
 楚盈笑了一声,拂落肩上的雪,道:“只是想到这里有个人,要孤孤零零过除夕,心里便过意不去。”
 “我一个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楚盈扭头看了他一眼:“我是说书房里那个小哑巴。”
 
 何凝之微诧,揶揄道:“什么时候你还怜香惜玉起来了?”
 “近来开窍了,你要是想学几招,我教你。”
 何凝之愠怒:“我早就说了,那些烟花巷子不是个好地方,你去了一趟,回来人也不正经了。”
 
 “改日带你一起?”
 “免了!”
 
 见他严厉拒绝,楚盈道:“方才不过跟你开玩笑,缨宁那里,我若不在时,你多看顾着一点。我们月家的主母瞧她不顺眼,届时那边要是把手伸到了这里,我就告诉你娘,何凝之办事不力,该罚。”
 
 何凝之无奈笑了一声。
 
 冷月悬在天上,他顶着雪,从书房门口路过。
 里面已经熄了灯,今夜实在是太晚了。
 缨宁来了癸水,冷得厉害,早早睡下。梦里混乱一片,幼年纠缠她的梦境卷土重来。
 
 火苗簌簌,随着风,落到四处,不多时,周围都是熊熊大火。
 她在火焰里四处躲藏,刀光似雪,落在脖子上,浑身都凉透了。
 尸首分离,那颗头咕噜噜躲到了芦花丛里。
 
 她努力睁大眼,无数带着面具的人从她头上跨过,最后一个人短暂停下了脚步,像是可怜她,又像是嘲笑她。
 他轻轻摘下了那只面具,一张极模糊的脸。
 面具转瞬落在了她的脸上。
 
 黑暗碾灭了所有的火,她拼尽全力想要从中醒过来,近乎要喊破嗓子,好在将窒息的最后一刻,面具被人取下。
 
 床上的少女猛地睁开眼,外面天已大亮。
 她久久回不来神。
 
 “别怕。只是梦而已。”
 
 床沿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轮廓秀挺,面容依旧是模糊的。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非要看个清楚。
 她靠得越来越近,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瞬间又清醒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