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达喜欢的上限》岐风习习

5、虚假日记

　　宋知微踩着早读预备铃走进教室时，鼻腔里钻进一股劣质油墨的味道，后排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她刚放下书包，一本封面画满粉色爱心的笔记本就被丢在自己的桌上。

　　“宋知微，这是你的吧？”陈瑶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尾音翘得像根针，“大家都在传呢，写得可真好。”

　　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宋知微的秘密日记”几个字歪歪扭扭，墨迹浓淡不均，显然是刻意模仿女生笔迹却露了破绽。

　　宋知微的指尖在纸页上顿住，日期栏写着九月一日，正是她转来的那天，而内容更是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他的睫毛像浸了星光，转身时带起的风里，都飘着橘子味的心动……”

　　“太恶心了。”林小满在旁边嘀咕，捏着笔的手关节发白，“这明显是假的，你从来不用‘橘子味’形容东西。”

　　宋知微没说话，一页页往后翻。那些肉麻的句子像潮水般涌来，“他的钢笔尖在草稿纸上跳舞”“连他咳嗽的声音都像首短诗”，每一句都精准踩中她的雷点。直到翻到第七页，她的呼吸突然凝住了。

　　“窗外的梧桐叶被晒得卷了边，像块融化的黄油，他走过时踢起的碎影，仿佛给大地系了条金腰带。”

　　这个比喻句，分明是她上周写在随笔里的句子。那篇随手记录的校园观察，她只给林小满看过，还特意叮嘱“别外传，写得太潦草”，此刻却被原封不动地搬进这本虚假日记，成了“暗恋证据”。

　　“写得怎么样？”陈瑶的同桌探过头，眼里闪着看好戏的光，“特别是梧桐叶那段，跟你平时说话的调调一模一样呢。”

　　周围响起压抑的哄笑。宋知微突然起身走上台，抓起讲台上的红笔，笔尖在纸页上划出第一道利落的红痕。

　　“九月三日，‘睫毛浸了星光’意象陈旧，且不符合光学原理。”她的声音清亮，“建议改为‘睫毛在阳光下投出三毫米的阴影’，更符合实际观察。”

　　教室里，笑声戛然而止。宋知微翻开下一页，红笔尖在纸页上沙沙游走：

　　“‘钢笔尖跳舞’，拟人不当，钢笔重心在笔杆，笔尖无法完成跳跃动作。”

　　“‘咳嗽像短诗’，通感混乱，建议参考《琵琶行》的声韵描写。”

　　最后，她在那页抄袭的梧桐叶段落旁画了个巨大的红叉，批注道：“抄袭可耻，文笔太差，建议重修语文。”

　　笔记本在传阅中回到陈瑶手里时，红笔批注已经让那页纸破碎得不成样子，可见宋知微用了多大力气。

　　她猛地把本子摔在桌上，“你敢说这不是你写的？这比喻句明明和你随笔里的一样！”

　　“所以呢？”宋知微把红笔丢回笔筒，“偷了别人的句子塞进垃圾里，就成原创了？”

　　笔记本在传阅中回到陈瑶手中时，红笔批注已经让那页纸破碎得不成样子，每道划痕都透着宋知微压不住的火气。

　　她猛地把本子摔在桌上，“你敢说这不是你写的？这比喻句明明和你随笔里的一样！”

　　“所以呢？”宋知微把红笔丢回笔筒，笔杆撞在金属筒壁上叮当作响，“偷了别人的句子塞进垃圾里，就成原创了？”

　　下方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宋知微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叙白翻开本子。

　　“确实该重修。”他转笔的动作顿了顿，“连宋知微惯用的分号都写成逗号，太不专业了。”

　　教室里爆发出笑声，有人拍着桌子喊“周叙白真相了”。陈瑶抓起书包冲出教室时，椅背上的外套掉下来，露出里面掖着的稿纸，和虚假日记的纸张纹路一模一样。

　　宋知微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错题本，笔尖在“匀速圆周运动”几个字上反复划着。

　　早读课结束后，她发现自己的随笔本正躺在周叙白的桌角，扉页上别着片梧桐叶，叶脉上还留着她用铅笔做的标记，那是上周写比喻句时顺手夹进去的。

　　“我的本子。”宋知微扯过随笔本时，指尖刻意避开他的手背，只捏着边缘的硬壳封面。

　　“之前借你《社会心理学》时掉出来的，比喻句写得不错，就是分号用得太狠……”

　　“与你无关。”宋知微打断他，把随笔本按在胸口，她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有次数学课走神，她画了只啃函数图像的兔子，旁边写着“周叙白的草稿纸比我的还乱”。那只是单纯的观察，就像记录“饮水机三点十七分空了”一样，可被他看见，就凭空多了层说不清的意味。

　　她低头翻到那页，果然看见兔子旁边多了行小字：“兔子应该吃胡萝卜，比如第三题的抛物线顶点坐标。”字迹挺拔，带着他独有的锋芒。

　　宋知微的笔尖在空白处用力戳了戳，墨点晕开成个丑陋的黑团，把那行字盖得严严实实。

　　这不是什么值得回应的互动。她告诉自己，就像看到黑板上写错的公式会忍不住纠正，周叙白大概只是习惯性地接话，可这种“习惯”本身，就是她现在最想避开的东西。

　　整整一天，虚假日记还在班级里流转。有人把红笔批注拍下来发群里，备注“语文老师在线打假”；有人模仿日记风格写起了段子，连班主任都拿着看了两眼，皱眉说“现在的孩子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宋知微始终没再抬头，物理练习册上的受力分析图填得密密麻麻，连草稿纸上都很工整。

　　午休时，她在操场角落找到了陈瑶。女生正把一沓稿纸撕成碎片，白色的纸屑在风里打着旋，像被揉碎的雪。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知微踢开脚边的石子。

　　陈瑶的肩膀抖了抖，转身时眼里的倔强碎成了玻璃渣：“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你转来没几天，他就只对你笑？”她抓起身旁的叶子揉成一团，“那本日记里的句子，是我趁你不在座位时抄的……我就是想知道，被他注意是什么感觉。”

　　宋知微想起周叙白夹在课本里的那页“日记”，想起他在兔子旁边写的抛物线坐标，突然觉得手里的练习册沉了许多。

　　“他笑不笑，注意谁，都和我没关系。”她蹲下身帮陈瑶捡碎纸，声音很平静，“你喜欢的是你想象里的样子，不是真实的他。”

　　陈瑶愣住了，突然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你这人……真奇怪。别人都想着怎么靠近他，你却躲得比谁都远。”

　　“因为麻烦。”宋知微把碎纸扔进垃圾桶，“解题比猜心思简单多了。”

　　后半句她没说——那些被放大的互动，被曲解的善意，早就把“周叙白”这三个字变成了道复杂的附加题，而她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下午的自习课，宋知微写题累了休息的空挡，她想起刚转来时，第一次看到周叙白真的极其优秀，那时没有谣言，没有起哄，只有单纯的、对智力的欣赏。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些缠绕的目光，窃窃的私语，早就把这份欣赏裹成了糖衣炮弹，稍不留意就会引火烧身。

　　放学铃响时，林小满看着她收拾书包，忍不住说：“周叙白刚才把那页假日记撕了，扔进垃圾桶了。”

　　“嗯，挺好的。”宋知微把随笔本放进书包，“但都与我无关。”

　　她转身时，周叙白正站在教室后门，书包背在肩上，似乎在等什么。看到她出来，他的脚步顿了顿，想说什么。

　　宋知微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目不斜视。

　　“宋知微。”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明天有篮球赛……”

　　“我不去，我从没去过。以前没去，以后不会去。”宋知微打断他，脚步没停，“我要去图书馆刷题。”

　　以前还在成为朋友的路上，现在连同学都不想当。

　　夕阳把宋知微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家的路上没有林小满在旁边絮叨，还挺无聊。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扯起嘴角，真正值得记录的，从来不是这些被强加的情愫，而是解出难题时的爽快，独处时的安静，和那句“与我无关”里藏着的、终于找回的平静。

　　也许很久以后，当这些谣言都被遗忘，她也会记得这个秋天：陈瑶的疯狂，全班的漠视，以及连同学都要做不成的少年。

　　明明一开始都好好的，是他用自身的优秀吸引着宋知微，可惜，宋知微不是飞蛾，她不会扑火。

　　她有着小女生对爱情的憧憬，可无论爱情是怎样的，都不会是宋知微和周叙白这样的。

　　周叙白很好，好到所有女生都会自动向他靠近，包括宋知微，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喜欢上周叙白，可这个过程被打断了，陈瑶自己都没想到，她的手段其实蛮高的，无形中打破了宋知微对周叙白的滤镜。

　　这样其实也很好，宋知微又会变成高中以前宋知微，不会变得和陈瑶一样可怜。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