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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果我也站在闪光灯下 ...

  •   晚餐很热闹。
      岳怀难得没挑剔餐厅的菜量,栾洋甚至允许梁铮从他的盘子里抢走最后一块牛排。
      他们聊配音、聊股市、聊栾洋新买的游戏机,梁铮笑的眼睛弯起,左脸的三颗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可当栾洋和岳怀送梁铮回家,看着他走进单元楼时,栾洋突然皱了眉。
      梁铮的背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单薄的像一张纸一样。
      “灯亮了。”岳怀说。
      梁铮家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可不知为什么,栾洋总觉得那光就像风中烛火,下一秒就会熄灭。
      岳怀车里,栾洋第一次这么安静。
      他盯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脑子里全是梁铮那句自嘲的“金色传说级病号”。
      “怎么了?”岳怀问。
      栾洋无意识摩挲着安全带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梁铮当初为什么选择活在闪光灯下吗?”
      岳怀握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四年前那夜的记忆翻涌而来——第一次磕磕碰碰的配音,试音稿上的水渍,被水渍晕开的“如果我也站在闪光灯下......是不是就不会被丢下”......
      “他说...”岳怀嗓音发涩,“只要站在最亮的地方,阴影就追不上他。”
      栾洋转向岳怀,眼眶通红,苦笑道:“可他现在连药都会忘记吃...”
      ——他们都知道答案不是这样。
      因为梁铮曾经,太害怕被忘记了。
      ———
      七岁那年,小梁铮被爷爷抱在怀里,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小乖孙要去镇上读书啦。”
      爷爷的声音混着烟味,飘进梁铮的耳朵里。
      他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他的妈妈,梁清涣,还有站在她身边,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哥哥季念安。
      父母外出打工多年,带着哥哥在大城市生活,而梁铮留在农村,跟着爷爷长大。如今,因为农民工子女解读政策收紧,妈妈带着哥哥回来了。
      “隔壁镇的高中可是全国闻名的‘高考工厂’。”妈妈摸着哥哥的头说,“跟城里没差。”
      ‘我妈妈真好看!爷爷说的对,只要我乖乖的妈妈就会回来。’小梁铮想着。
      可三年级入学考试,他没考上,被留了一级。
      哥哥顺利升入初三,居高临下地嗤笑:“傻子。”
      妈妈皱眉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怎么能笨成这样?”
      梁铮低下头,没说话。‘一定是自己太让妈妈失望了。’小梁铮想。
      ——
      八岁那年,小梁铮趴在桌子上,看着妈妈给哥哥剥虾。
      “念安,多吃点,中考费脑子。”妈妈的声音温柔。虾仁一颗一颗落在哥哥碗里,油星溅到梁铮的手背上,烫的他轻轻“嘶”了一声。
      “梁铮,别玩了,吃饭了。”妈妈头也不抬的说。
      梁铮乖乖坐好,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他的碗里没有虾,只有几根青菜和一块煎的有点焦的鸡蛋。
      “妈,我不想吃青菜。”哥哥皱着眉,把碗里的青菜挑出去,丢到桌上。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妈妈立刻把青菜夹到自己碗里,又给哥哥加了一块红烧肉。
      “念安,再吃块肉。”
      梁铮看着那块红烧肉,咽了咽口水。
      “吃菜。”妈妈终于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梁铮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心想:一定是哥哥要中考了,中考很重要。
      ——
      十一岁那年,“我哥哥季念安是世界上最酷的人,他成绩好,篮球也打得好,所有人都喜欢他...”
      梁铮的作文被语文老师当做范文在全班朗读。
      放学后,他兴冲冲地把作文拿给哥哥看。
      “你有毛病吧!”哥哥冲他吼,把苹果砸的满地都是,随后冷笑一声,把作文纸撕碎丢尽了垃圾桶,“你虚伪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梁铮愣在原地。控制不住的想:一定是高三压力太大了。
      ——
      十二岁那年,梁铮以一个漂亮的成绩考进了季念安的初中。而季念安高考落榜,准备复读再战。
      “你这种废物也能考的比我好?”哥哥手里砸着苹果,声音嘶哑:“你凭什么?”
      季念安又砸碎了一个玻璃杯,玻璃碎片擦着梁铮的脚背落下。血珠渗出来,滴在地板上。
      “我......我作弊了。”梁铮低着头,撒谎。
      哥哥冷笑:“我就知道。”
      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梁铮不住地想:一定是高考失利,心情很差。
      ——
      十三岁那年,季念安考走后的那一年冬天,梁妈妈说:“放学我来接你。”
      梁铮站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小时。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雪粒子打在脸上像细碎的针。他跺了跺脚,把脸往围巾里埋得更深了些。保安室的大爷第三次探头:“你妈是不是忘了?”
      “可能......在路上了。”梁铮盯着路口处来来回回的车辆。
      八点四十七分,栾洋家的车停在他面前。
      “上车!”栾洋摇下车窗,瑟缩着脑袋,“烨姐叫我来接你!”
      梁铮犹豫了一下,朝司机叔叔借了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哥哥不耐烦的声音,“哪位?我妈在收拾房间,什么事?”
      “我...我没带钥匙...”
      “烦不烦,撬锁会不会?”电话被挂断前,他听见妈妈温柔的问:“念安,你的书要给你放房间吗?”
      “没来接我,不是忘了,只是是去了哥哥那里,忘了告诉我。”梁铮安慰自己。
      ——
      十五岁那年夏天,梁铮去找他的爸爸,季云亭。
      那一晚,暴雨夜,梁铮浑身湿透的拧开家门,听见客厅传来妈妈歇斯底里的尖叫:“季云亭!那个野种都上小学了!”
      爸爸的行李箱立在玄关,上面贴着许多可爱的贴纸,梁铮蹲下来,伸手拽出被行李箱压住的鞋子,看到鞋子底下藏着的迪士尼门票,日期是上周日。
      “你毁了我一辈子!”妈妈砸碎了婚纱照,玻璃碎片溅到梁铮脚边。他下意识伸手想抱住妈妈,却被狠狠推开。
      “都怪你!”妈妈葱白的手尖直直指向梁铮,“要不是意外怀上你,我早就—”
      她突然哽住,扑进了闻声出来的季念安怀里。哥哥穿着梁铮送的最贵的睡衣,冷漠的看着他:“滚回去。”
      梁铮蹲在床边擦头发时,发现枕头上放着一张对折的纸,展开是爸爸的字迹:【抚养费会按时打进你卡里】。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像张冰冷的交易凭证。
      后来,梁铮回到了镇上租的房子,直到爷爷杵着拐杖找来,浑浊的老泪滴在梁铮手背上:“跟爷爷回家。”
      ——
      十六岁那年,梁铮考上了镇上的“高考工厂”。
      梁铮开始一遍一遍地联系梁妈妈。
      第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问:“妈妈,我这次月考年级前十......”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我很忙,有事找你爷爷,再不行找你爸。”
      第二次,他拿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单,给妈妈发消息:妈妈,老师说这周末要开家长会,你能来吗?
      这条消息一直都没有被回复。
      第三次,他存了三个月的生活费,给哥哥买了个球鞋。
      哥哥收到后,给他发了一个视频——球鞋被扔进垃圾桶,配文:“这破烂也好意思送人??”
      ......
      第n次,梁妈妈终于接了电话,语气冰冷:“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很累。”
      当晚,哥哥发来一段语音,背景音里是梁妈妈充满恶意的声音:“他怎么那么烦?扫把星!!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会这样!”
      梁铮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地把手机锁屏,放进了抽屉里。
      再也没拿出来过。
      ——
      十七岁那年,老家的雪下得突然。
      梁铮气喘吁吁地狂奔到家时,也有正坐在门槛上,嘴角还挂着血丝,对他笑的很慈祥。
      “乖孙回来啦?”爷爷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雪。
      梁铮跪在爷爷面前,手指颤抖着去擦爷爷嘴角的血:“爷爷,我们去医院......”
      “来不及了。”爷爷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存折,塞进他手里,“密码改成你生日了。”
      存折上的数字:178237.30
      “以前没想着存钱,想着存的时候又太晚了。乖孙啊.......”
      爷爷的手突然攥紧他的袖子,枯瘦的手指在梁铮袖口留下五道血痕,像五条蜿蜒的河。
      “逃!乖孙......我们什么都不要了....”,说着又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推着梁铮,仿佛他的身后是他应付不了的洪水猛兽。
      “逃......”爷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雪里。
      葬礼上,梁铮沉默地给棺材钉钉。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心上。
      爸爸是最后一天才来的,穿着笔挺的西装,身上带着陌生女人的香水味。妈妈没来,哥哥也没来。
      “原来,真的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他想。
      ——
      十八岁那年,爷爷去世后不久,新年伊始。
      岳怀的书房里,三块显示屏同时闪烁着红绿交错的K线图。“帮你看这个放量突破!这只股绝对要暴涨!”
      栾洋摊在沙发上打手游,头也不抬:“你上周也是这么说,结果跌了20%。”
      “那是意外!这次不一样!”岳怀不服气的反驳,“我研究了三天财报,这只股的基本面绝对没有问题!”
      梁铮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怀里抱着栾洋买的玩偶,目光落在窗外的雪花上,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自从爷爷去世后,他就一直这样,安静地听着,看着,像一尊被抽了灵魂的瓷偶。
      岳怀和栾洋不敢让他独处。于是,股票、韩剧、动漫、建模课......所有能制造嗓音的活动都被绊倒了梁铮周围。
      “阿铮,有人找你,在门外等。”岳怀妈妈别堇璃的声音在门口传来。梁铮略感疑惑,还是起身朝外走去。
      “你爷爷的钱......”原来是妈妈在这个雪夜找来,“念安炒股被骗了...”
      梁铮看着这个曾经优雅的女人,现在她哭着,眼泪混着化妆品糊在一起,显得狼狈极了。梁铮一脸麻木的看着妈妈...
      “求求你......你又不缺......”梁铮到底没听下去,看着眼前陌生的妈妈,冷漠的说:“好,回去吧。”
      回到书房,岳怀开始雷打不动的分析财报,栾洋外放韩剧,声音开的震天响。梁铮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在岳怀问他“这只股票你怎么看”时,淡淡地回了句“随便”。
      没人注意到,当岳怀第十三次分析某财报时,梁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是爷爷最后留给他的存折密码。
      三个月后,岳怀的书房里,充斥着栾洋的各种呼喊声:“你炒股真他妈神了!!”
      他们在为梁铮带他们挣的第一桶金欢呼......
      梁妈妈还是收到了一笔转账,备注:结束了。
      哥哥收到一条短信:密码是我生日,你会知道的。
      梁铮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包括那个季念安把礼物丢进垃圾桶的视频。
      处理完,他转过身,眼睛亮亮的看着岳怀:“怀怀!我们开一家酒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如果我也站在闪光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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