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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往事(四) ...

  •   初墨自觉方才的称呼有些突兀,只能硬着头皮道:“听人说过。”
      “只是听人提到过?”那仙君挑眉看着他,眉眼间带了浅浅笑意。
      “嗯。长风门掌尊唯一的亲传弟子,名声...流传甚广。”初墨有些结巴。
      那人听即此,却淡淡地笑了,清了清嗓子,道:“别人的说法都一个样,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些天资聪颖,修为在同门中出类拔萃,还有些夸长相的...”
      初墨听到他不再提问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那人却突然转了语意,凑近他的双眸。
      初墨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身子猛然向后仰,眼看就要跌下去了,又被拽回来。
      “我想听听,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好不好?嗯?”
      我想听听,我想听听...
      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怎么样
      好不好...好不好...
      那位仙君的话好像有千层回音,一遍一遍地放大、萦绕...
      他答道:“夜阑仙君,我...我...”
      他突然不说话了,错开目光,低头咬了一大口馅饼,道:“夜阑仙君送的饼很好吃。”
      那人显然被他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逗笑了,有些无奈。
      他顿了顿,不再看着初墨,而是换了个慵懒的姿势,望向远方西移的太阳,道:“不用叫我夜阑仙君。”
      “为何?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初墨的注意力显然被吸引了。
      “夜阑仙君那是我求掌尊给我的名号,是同门和那些委托人叫的。”
      “今天你我相遇在此即是缘分,你就算是我萍水相逢的朋友了,用那些称呼做什么。我叫晓清澜,你以后叫我晓清澜就行。”
      初墨没有回答。他想,夜阑仙君的真名,岂是他可以唤的。
      晓清澜见他没反应,回头看他,道:“吃了我送的饼,还不愿唤我的名。”
      然后又装作心痛地叹了口气,道:“唉,真是一片好心错付了。”
      初墨见他伤心,忙道:“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为何不唤?”那人像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我...”
      “我唤。”
      他纠结了好久,也就没有看到那人回过头时狡黠的目光。
      “晓,清,澜。”一字一顿,清新入耳,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和坚定。
      “嗯。”那人好像淡淡地应着,语气听不出喜怒。
      “那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出于公平,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没”初墨一句“我没名字”就要说出口,话到嘴边又眼瞎了。
      然后,鬼使神差地,想到从那位老先生的学堂学到的知识,改了口,道:“我叫初墨。”
      “初...墨...”晓清澜慢慢念着,像是在品味着这两个字的内涵。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笑着开口,道:“初墨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来眠枫寺,不过,你想听听我今日造访的缘由吗?”
      他的语速不急不徐,让人觉得仿佛拒绝这个问题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初墨不知为何自己就应了,大概是出于感激和愧疚吧。
      他硬邦邦地答道:“嗯。”
      见晓清澜没有马上接话,他又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想”,同样硬邦邦的,砸在瓦片上。
      “因为眠枫寺的风景好看呀。这里地势高,枫树红得早,在这里,可以看到全城最早的红枫林。多美啊,风过处就像一片火红的海,或者,像天边的晚霞,会亮一整天的那种,不是日落时的昙花一现。枫叶纷飞时,如同一场红色的落雪。”
      “先前中秋百日里得空,就瞒着掌尊来过。那时候只有几树红了,不过也很明艳,不像是这清冷的寺庙有的。”
      言罢,他屈起一条腿,一只胳膊懒懒搭着,举起一旁的酒坛子,仰头饮了一口,一滴酒从唇角滑落,引人不禁看到从下颌到脖颈处柔和又带些凌厉的曲线。
      “这是桑落酒,”他兀自说道,“酒香清新,绵柔,还有些淡淡的枣香味,喝时忘忧,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忘忧物’。”
      “怎么样,好听吗?”
      忘忧物...忘忧物...
      初墨重复地念着。
      远处杳杳钟声踏着红色飞雪而来。
      “咚...咚...咚...”撞进他的胸膛,激浪千叠。
      “好听。”少年的声音响起。
      那人闻言,笑了笑,身子微微后仰,凝望着远处,许久未言。
      可谁都没有打断这片安静。
      绛雪栖檐斟玉露,禅钟扶袂染秋袍。
      忘忧物尽逢君笑,晚空如洗共长天。

      许久,几片铅灰色的云层在低空堆积,先前散去的水雾又逐渐聚集,蚕食着晚空。
      天空如同一张被揉皱了的宣纸,云缝中泻落出一片浑浊的亮,照得庙墙忽明忽暗。
      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晓清澜的发顶,从额角滚落,再到鼻尖,嘴唇,亮晶晶的。
      一丝细雨斜斜地洒进忘忧物敞开的坛口,和清新绵柔的酒香织在一起。
      雨珠越落越密,越落越急。
      “仙君仙君,下雨了。”
      “我们...要不要...下去避雨?”初墨见雨水从瓦片的缝隙中滚落,淅淅沥沥汇成一条细小的水流,从屋檐坠落,下意识想扯扯晓清澜衣袖,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又收了回来。
      他突然想起来,那位仙君好像喜欢他叫自己的名字。
      可眼下又不知怎么改口。
      晓清澜却没有接着他的话题,只是回头看着他。
      初墨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冷?”晓清澜看见初墨肩上的衣衫上已经湿了些许,拈指起诀,方才衣衫上的水珠瞬间消失了。
      初墨摇了摇头。
      “忘了,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晓清澜歉意地笑了笑,道“你想不想...”
      “仙君,下雨了。”初墨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我的意思是,我们下去避雨吧。你的衣裳都湿了。”
      他还有半句没说,因为他看到了晓清澜背上冰蓝色的衣衫因浸了水黏在皮肤上,一缕淡淡的血迹渗开,好像湖面上飘着的枫叶。
      “没关系...”
      然而初墨不等他下半句说完,倏地起身,想示意晓清澜动身避雨。
      然而,屋顶的瓦片年岁已久,早早攀上了墨绿色的青苔,雨水中格外黏滑,方站起身来,一只脚便向后滑去,一瞬间失了重心。
      慌乱间,他瞥见了晓清澜指尖凝起又瞬间消失的淡蓝色荧光,那人旋而起身,足尖轻点,揽住了他的背,冰蓝色的衣角扫翻了半空的酒坛,酒水倾泻而下,浓郁的香气在水雾中弥漫开来,包裹住了两人。
      初墨感到下坠的速度忽然变缓了。
      落地时,那人将他的身体往上提了提,没有碰到受伤的脚。
      “怎么也不等我把说完。”晓清澜的嗔怪里带着笑意。
      初墨感到自己的发顶好像被揉了揉。
      屋顶上的酒坛子“乒呤乓啷”慢悠悠地滚了几圈,而后突然加速,从屋檐的瓦片上一跃而下,“砰”地一声砸在青石板的地上,裂成七八瓣儿。
      “谁在那儿?!”一个僧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是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和僧袍料子摩擦的声音。
      初墨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看向晓清澜。
      “怎...”
      话音未落,一根带着些凉意的手指轻轻碰上了他的唇,指腹滑滑的,带着些因练剑而生的薄茧,从唇珠处蹭过。
      未说出的话就这样骤然间堵在了喉头。
      “嘘。”
      晓清澜有力的手臂握住初墨的后腰,仍然将人轻轻提着,初墨受伤的那只脚恰好垂在他的脚尖。
      “屏息。”
      他带人迅速而悄悄往后退着,直到一处稍显荒凉、看上去还未有僧人居住的禅房外窗。
      远方的人声消失了。
      “没事啦。”
      等初墨回过神时,抵着唇的手指已经放下了。那人将他放到地面上,受伤的脚落地时很缓,一点儿痛意都无,后腰却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回头一看,是青色的窗棂,棂石边缘覆着一层薄薄的苔藓,是从脚底石板间的缝隙一路爬上来的。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腔充涨着,有些难受。
      “你的酒...”初墨喃喃着,“对不起,我...我会赔的。”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对方是长风门掌尊的亲传弟子,而自己...连长风门的山脚都进不去。
      怎么办呢...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浅笑,初墨猛地抬眸,他突然觉得,他们贴地很近,近到有些不自在。
      “你这人怎么这么...”,晓清澜眉眼弯弯看着他,“又没说要你赔,一坛酒而已,洒了就洒了。喝不完又不能带回去...”
      “滴答,滴答...”,檐外,雨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珠敲在粼粼千瓣的瓦上,雨声淹没了那人的话语。
      那人的发冠在方才的下坠中散了,满头青丝沿着初墨的衣褶潺潺泻下,铺在初墨的身前,湿黏黏的苔藓似乎从脚下一直侵到了舌底,让他的喉结轻轻滚了滚。
      他忽然挣扎着向侧边闪开,也不顾脚上的痛意,一瘸一拐跑到禅房的木门前。
      门没有落锁,是虚掩着的,不过落满了灰。他轻轻一推,两扇门“吱呀”一声开了,激地他心底一颤。
      他呆呆地立在门口,像根墨色的桩子。
      桩子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就从那人的身前躲开,怎么就跑着来到了这里,怎么就开了这扇门。
      “怎么动不动就跑,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害的我好找。”一道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又僵硬地转过身去。
      “总算理我了。”那人也不管他什么反应,便从他身边跨过,径直走入了屋内,在桌案前停了下来,斜斜地倚着,复又笑着看向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
      剩余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抹蓝色的影子忽然闪到身前,一只修长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唔...”
      “你这人怪有意思的,怎么动不动就不说话,动不动就跑,还动不动就道歉。”晓清澜松开了捂着初墨的手,有些戏谑地看向他。
      初墨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哪里不对劲。
      以那人的速度,不到片刻就从桌案来到他身边,怎么又会“害我一顿好找”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往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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