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会梦见仿生人皇后吗》瞎菜

6、第六章

　　周继业在青州府多年，也攒下了些家私。他这次下了血本，花了大价钱宴设于北山暖阁。
　　檐上覆满新雪，檐下悬着赤纱宫灯，灯面绘墨梅疏影，烛火透纱而出。此地又三面环湖，这湖也是人工开凿将温泉引到此处，以木质回廊相接，透着暖意。廊柱缠绕枯藤青松枝，上面缀着红绸结与鎏金铃，风过时清响如磬。
　　阁内地面铺玄色绒毯，中央挖地设四方火塘，青铜兽首火炉踞于其中，炭火炽红，炙烤的鹿肉脂滴落时“滋”声骤起，肉香四溢。
　　赵明城带着殷离是最先到的，
　　她裹着一件深青缎面斗篷，立领高耸如冷玉屏障，直抵下颌，将脖颈至鼻梁的肌肤尽数吞入阴影。前沿压得极低，却仍泄出几缕银丝泛着新雪初霁的冷冽辉光。当她侧首侍立时，几束银发从耳后滑落，垂在深青缎面上宛如星河坠入冻湖。
　　周继业站在门口迎客，一见是他，连忙就迎了上来。知道是世子最近得的新宠，不敢多看。
　　连忙将他二人引导上座。
　　每位客前设巴掌大紫砂小炉，炉腹填银骨炭，上置菱纹铁箅。鹿肋薄片上只撒些许薄盐，铺于箅上嗞嗞蜷曲，身旁的丫鬟自执竹刀分割，刃过处油脂沁入炉底橙皮，腾起一阵肉香。
　　不等客气，赵明城就动手翻动了起来。把竹刀从丫鬟手中拿走，示意这里不用人，将刀放进殷离的手里，示意她切肉。
　　纤长的指节抚过冰鲜鹿里脊，指腹温感传感器泛起涟漪状绿光，瞬间完成肉质含水量与肌理扫描。腕部轻旋，薄刃如新月出云。刀锋沿肌肉纹理游走，视觉系统锁定筋膜交界，刃口以0.1mm误差切入肋间。冻肉断面在低温切割下绽出霜晶，薄如蝉翼。
　　赵明城被惊艳到了，挑起一片，薄薄一层，透光隐约可看见后面的景色。
　　赵明城也顾不上喝酒了，专心致志的烤起肉来，奈何，肉片切的太薄，刚放上去一片，片刻间就化作了焦炭。赵明城一下子都放了上去，此时正手忙脚乱，只好把糊了的全丢进殷离的盘子里。
　　殷离重新进行了分析，这次掌握到了窍门，薄厚适重，放到炭火上炙烤，倒计时十秒，将烤好一片放进赵明城的盘子里，示意他品尝。
　　二人互动的旁若无人。
　　苏婉一直关注着殷离的一举一动，见她一场宴会下来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只是坐在赵明城身边，赵明城给她烤的鹿肉都堆满了一个盘子。
　　那边，秦玉执起苏婉手腕，声如春溪淌过卵石：“今日天气，世子妃应该多沾些热闹。”指尖轻拍她手背，苏婉垂眸让身旁的丫鬟递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白玉盘，里面盛着鲜红的樱桃。
　　秦玉娘大惊这冬日里哪来的樱桃？
　　苏婉捻起白玉碟盘子中一枚樱桃，秦玉娘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颗颗红玛瑙雕刻成的，真是精巧，她顿时爱不释手，一个劲儿地在手里把玩。
　　“唉！老爷你看这个是什么！”她大声向那边正招呼客人的周继业招手。
　　周继业无奈只好和客人赔礼，走到这边来。看见苏婉却是一个大惊，糟糕，这席上只安排了两个人的座位，没想到世子妃也来了！
　　他赶忙招呼人又去添了一个座位。
　　酒过三巡，赵明城执杯绕出屏风，玄色锦袍襟口微敞，醉眼扫过满座钗环，倏然钉在苏婉身上。
　　“呀。世子妃怎么来了？”他腕间酒杯轻晃，琥珀光泼湿袖口，“怀了孕还是要保重些身体的。”
　　周夫人起身欲言，却被苏婉轻按腕骨。“多谢夫君关心，妾身随周夫人赴宴，不知夫君也在这里。”可她的眼睛却仍盯着赵明城身旁的那个女人。
　　“不知这是府里的哪位妹妹，妾身好像没见过。”
　　赵明城起身，扶着她走到座位上坐下，介绍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我当时恐怕就要葬身荒野了。”
　　然后赵明城就编造了一个被山中仙子搭救，仙子还要以身相许的故事。
　　说实话，酸腐书生编的想入非非的故事多了去了，这样的套路早就被用烂了。
　　可众人见到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还挑出殷离的一缕头发来证明，大家也开始将信将疑起来，越发想要一窥真容。
　　苏婉微微一笑，那就好，“我相信夫君自然心中有数。”
　　这下三个人坐到了同一桌上，赵明城挨着殷离坐，于是殷离就正好被夹到了两人中间。
　　忽有阵风击窗，阁内炭火愈炽。
　　一墨客掷箸击盏而歌：“严冬烤肉味堪饕，大酒缸前围一遭。火炙最宜生嗜嫩，雪天争得醉烧刀。”一下子点燃了众清客的激情，众人载歌且舞好不快活。
　　满堂喝彩中，周继业命人掀开火塘侧石板，露出地窖封存的酒坛，倾坛注酒时琥珀光浮，众人，尽在炙烟缭绕中醉作一处。
　　底下的人是专门请来做气氛的，下面的人闹得高兴，上面坐着的也看的乐呵。
　　苏婉指尖轻托鎏金琉璃盏，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她唇角微扬，笑意盈盈，眼底却凝着一层薄冰，将酒杯递到殷离唇边，声音柔得似三月春风拂柳：“来，妹妹，你也尝尝这美酒。”
　　殷离抬眸，银灰色的眼瞳如寒潭映月，无波无澜。她伸手接过酒杯，指节修长苍白，与苏婉那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形成鲜明对比。酒盏在她掌心微转，却未送至唇边，只是静静持着，仿佛在等什么。
　　苏婉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她何曾见过这样不给面子的人？
　　满座宾客虽仍笑语晏晏，可眼风早已悄悄扫来。谁不知苏家嫡女苏婉是世子妃？她递酒，谁敢不接？接了，谁敢不饮？
　　可殷离偏偏就这么做了，不言不语，不卑不亢，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
　　苏婉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面上仍端着笑，声音却已染上一丝凉意：“怎么，妹妹是嫌这酒不够好？”
　　殷离终于开口，嗓音清冷如霜：“酒很好。”
　　“那为何不饮？”
　　“我不饮酒。”
　　她眸色微沉，笑意却更深：“妹妹莫不是怕我在酒里添了什么？”
　　殷离抬眸，银瞳直视她，平静道：“这酒中没有添加其他物质。”
　　苏婉胸口微微起伏，指尖几乎要将酒杯捏碎。她正欲再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世子妃何必勉强？”秦玉娘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眉眼含笑，伸手接过殷离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这位姑娘不喜饮酒，我替她喝了便是。”
　　苏婉脸色骤变，指尖一颤，险些失态。
　　——竟替她解围？
　　你才刚收了我的礼，转头就去帮她？
　　她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空杯，胸口如堵了一块寒冰，冷得发疼。觉得自己也真是可笑，早就知道了这位周夫人是个直肠子，说话做事从不动脑子，自己竟昏了头上去捧她的臭脚？
　　而殷离，依旧静立如初，银眸淡淡扫过她，似看透一切，却又漠不关心。
　　——她甚至不屑于得意。
　　赵明城对于这一切视若无睹，十分放心，甚至将她二人放在一处。他自己倒是趁着自己醉酒说要出去透风。
　　赵明城虽说是出去透风，倒是没走多远就有个小厮来给他引路，七拐八绕，绕到一处凉亭，周继业正在里面等着他。
　　周继业扑跪在中央。碎冰割破膝盖，血丝在霜白冰面蔓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皆是那些阴险狡诈的小人！他们蛊惑小的，心怀不轨，被勤王等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竟然丧心病狂地派人去追杀世子您！真是阴险又恶毒。希望世子能饶了小人的一条性命！”
　　暗棋落子
　　赵明城负手而立，指尖摩挲着，眸色深沉如夜。
　　“周大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你既愿投诚，本官便给你一条生路。”
　　周继业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冷汗浸透了后襟。他不敢抬头，只听得赵明城的脚步声渐近，最终停在他面前。
　　“勤王那边，你继续待着。”赵明城俯身，将黑玉棋子轻轻放在周继业面前的地上，声音近乎耳语，“做我的眼睛，做我的耳朵。”
　　周继业浑身一颤，手指死死攥紧衣摆。
　　——这是要他做内应！
　　——要他继续潜伏在勤王阵营。
　　他缓缓抬头，正对上赵明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后颈。
　　“殿下……”他嗓音嘶哑，“若勤王察觉……小人的命……”
　　“那便是要了你的命。”赵明城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要么现在死，要么赌一把。”
　　周继业喉结滚动，最终重重叩首：“属下……遵命。”
　　宴上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关注这边的情况。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明城回到宴席时，正瞧见苏婉捏着酒杯，笑意盈盈却眼含冷光，而殷离只是静坐，银灰色的眸子如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剑拔弩张，却又可笑至极。
　　毕竟，殷离只是个仿生人。
　　她根本不会搭理苏婉的挑衅。
　　赵明城唇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缓步走到殷离身侧，从容落座。他执起银箸，从盘中夹起一片炙得微焦的鹿肉，递到殷离唇边。
　　“尝尝。”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试探。
　　殷离抬眸，银瞳静静注视他片刻，随后微微启唇，将肉片含入口中，咀嚼，吞咽，动作流畅自然，与常人无异。
　　赵明城眉梢微挑。
　　——原来仿生人也能进食？
　　他心中好奇，顺手又夹了一块肉，这次却是送进自己嘴里。焦苦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赵明城面色一僵，险些吐出来，却又碍于身份，只能硬生生咽下。
　　这是他方才亲手烤糊的那块。
　　——真是自作自受。
　　他不动声色地饮了口酒压下苦味。
　　赵明城目光扫过苏婉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琉璃盏中微微晃动。他眉头微蹙，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世子妃，"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如今怀着身孕，这酒...还是少饮为妙。"
　　苏婉指尖一颤，酒杯险些脱手。她抬眸望向赵明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是，妾身..."
　　她脸色瞬间煞白，连指尖都泛起青白。宴席间的喧嚣仿佛突然远去，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赵明城将酒杯放在一旁，声音压得更低："放心。"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若你再这般不知轻重..."
　　未尽的话语让苏婉浑身发冷。她下意识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了脆弱的神色。
　　赵明城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转身时余光瞥见殷离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深不见底，让他莫名有些不安。
　　赵明城的手指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苏婉与殷离之间游移。
　　"有趣..."他低语，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回到王府。
　　苏婉方才那番危险的举动——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饮酒，这本该是殷离作为护卫型仿生人必须干预的情况。可她只是静立一旁，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如初，连一丝警示也没有。
　　这让他想起半个月前。当时殷离站在沙盘前，手指轻点着敌军薄弱处，声音冷静地分析着每一个突破口完善着自己的计划，最终帮助他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胜利。
　　"殷离。"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随意，"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核心程序禁止你做出任何伤害人类的行为？"
　　殷离转过头，月光在她的金属骨骼上投下冷冽的银辉。"是的，主人。"
　　赵明城轻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为何苏婉饮酒伤身，你却无动于衷？"他缓步走近，目光如刀，"战场上死去的那些人就算不到你的头上吗？"
　　庭院里一时寂静，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殷离的瞳孔微微收缩，数据流在眼底一闪而过。"我的程序设定中，'伤害'的定义是直接的物理行为。"她平静地回答，"我从未伤害过人类。"
　　赵明城突然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是吗？那告诉我..."他的拇指擦过她冰凉的唇瓣，"一个不能伤害人类的仿生人，为何会建议我烧毁敌军的粮仓？"
　　殷离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转瞬即逝。"那是当时情况的最优解。"她的声音依然平稳，"请注意您现在握着我的力道，已经超过了安全范围，可能会对机体造成损伤。"
　　赵明城猛地松开手，大笑出声。"好一个最优解！"他转身走向廊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来我们都得重新定义一下，什么叫做'不能伤害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