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六月的蝉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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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鸣声在密闭的机房里格外刺耳。
林衔月坐在最角落的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在她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上。
志愿填报系统的界面闪烁着。
光标停在「第一志愿：星寰大学法学-金融学双学位」的选项上。
旁边是母亲昨晚发来的短信通知：「你爸妥协了，但公司管理课一节都不能少。」
她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点击确认。
机房空调的冷风从头顶吹下来，带着轻微的机油味。
林衔月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中国法制史纲》。
书页间夹着的那张合肥往返登机牌露出一角，背面新添了一行铅笔字迹：「志愿系统关闭前两小时，机房后窗见」。
——是沈栖迟的字。
突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教务主任刻意压低的声音：「沈同学，你父亲刚来过电话......」
林衔月的后背瞬间绷直。
透过机房的磨砂玻璃，她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教务处门口。
黑色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熨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
沈栖迟手里捏着一沓文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计算机系是底线。」教务主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你父亲说......」
「量子物理。」
沈栖迟的声线冷得像淬了冰，连机房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了几度。
林衔月微微侧头，从玻璃的缝隙间看见他将文件拍在桌上。
纸张散开的瞬间，露出「星寰大学量子物理系申请表」的字样。
「否则我撕了这表。」他补了一句，语气平静得可怕。
教务主任似乎被噎住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父亲说，如果你执意要报物理系，他会直接联系星寰招生办......」
沈栖迟突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让林衔月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太熟悉这种笑了——
上次他这么笑，是在冰场把故意撞她的男生拎起来丢进雪堆里的时候。
「告诉他，」沈栖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果他敢插手，我就把当年他篡改我妈高考志愿的事，连同他那些私生子的DNA报告一起寄给董事会。」
教务主任倒吸一口冷气。
林衔月迅速转回头，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
几秒后，机房的玻璃门被推开，沈栖迟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声很轻，却像是踩在紧绷的弦上，带着某种危险的韵律。
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向最前排的电脑。
坐下时，他的袖口擦过键盘，露出腕上那根褪了色的红绳——
银珠在冷光下泛着旧时光的色泽。
林衔月低头，重新看向自己的志愿表。
屏幕上的「法学-金融学双学位」选项旁，系统自动弹出一条提示：「该专业包含36学分公司管理课程，是否确认？」
她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有点击。
机房里的其他学生陆续提交了志愿，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衔月余光瞥见沈栖迟的屏幕——
他正在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黑色的命令框在蓝底屏幕上闪烁。
几秒后，界面突然跳转到某个后台系统，上面赫然显示着「星寰大学志愿管理平台（测试版）」。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林衔月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击了「确认提交」。
打印机嗡鸣着吐出一张确认单，她伸手去拿，却发现沈栖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他的影子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后窗。」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带U盘。」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得像一把出鞘的剑。
林衔月低头，发现自己的确认单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雪花标记——
铅笔画的，六个棱角分明，和沈栖迟T恤后领那个图案一模一样。
窗外，蝉鸣突然尖锐起来，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警报。
古籍区的檀木香混着旧书页的霉味，在空调冷风中缓慢沉淀。
林衔月指尖一顿，钢笔在《高等物理》的扉页洇出个墨点——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了，带着一股苦橙花与白麝香交织的香水味。
"不介意我坐这吧？"
玻璃桌对面，江晚乔将Chanel羊皮手包轻轻搁在桌上。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三宅一生褶皱裙，左手腕上的Cartier镯子随着翻书动作叮咚作响。
最刺眼的是她无名指那枚尾戒——
沈家祖传的蓝宝石，本该在沈栖迟母亲的首饰盒里。
林衔月合上书，露出封面烫金的《星寰法学导论》："有事？"
"栖迟让我带话。"
江晚乔从手包里抽出张对折的便签纸，BVLGARI的蛇头锁扣在阳光下闪过冷光，"他今晚要去父亲安排的饭局。"
便签上是沈栖迟的字迹：「今晚家宴，别等」。
但"宴"字最后一笔的收尾有个不自然的顿挫——他们约定的紧急暗号。
冰美式杯壁的水珠在桌面上画了个圆。
林衔月突然笑了："你加了三泵糖浆？"她故意将咖啡推回去，"他从来记不住我只喝黑咖。"
这个动作让压在杯底的《法学导论》露出89页——
沈栖迟用铅笔在页边画了个β星轨迹图，旁边标注着「6.7 1.8等」。
正是志愿系统关闭那天的星象。
江晚乔的指甲在Hermès笔记本上刮出轻响："父亲说，你和栖迟的志愿......"
"江小姐。"
林衔月突然翻开《高等物理》第246页，露出夹着的星寰大学宣传册，"你父亲知道你在MIT的推荐信是栖迟写的吗？"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江晚乔左手无名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去年她靠沈栖迟黑进教授邮箱修改的GPA成绩，至今仍是把柄。
图书馆的钟敲了四下。
林衔月起身时"不小心"碰倒咖啡，液体精准地泼在江晚乔的裙摆上。
"抱歉。"
她抽出张纸巾，上面印着β星观测数据表——
只有对着光才能看见沈栖迟用针尖戳出的摩斯密码：「明晚8点天台」。
江晚乔盯着湿透的裙摆，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抢得过我？他父亲连我们的婚房都......"
"在陆家嘴还是外滩？"
林衔月笑着将《法学导论》塞进书包，露出扉页上陈砚舟的签名，"提醒你，栖迟母亲留下的遗嘱里，那套房子可是写着——"
"林衔月！"
沈栖迟的声音突然从书架后传来。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正装，白衬衫领口别着β星造型的胸针——
是他们去年在天文台买的纪念品。
江晚乔瞬间变脸："栖迟哥哥，我只是......"
"父亲找你。"沈栖迟看都没看她，将一本《量子物理年鉴》放在林衔月面前。
书页间露出半张机票——6月8日江岚星垂湾到星寰首都。
当江晚乔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后，林衔月翻开年鉴第89页。
沈栖迟的钢笔在薛定谔方程旁画了道波浪线，墨迹在"量子纠缠"四个字上反复描粗。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像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前奏。
暮色沉入落地窗时，沈栖迟跪在书房的黑胡桃木地板上。
皮带破空的锐响划破凝滞的空气，第一下落在他肩胛骨上，白衬衫立刻洇出一道血痕。
沈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计算机系，量子物理二选一。"
沈栖迟盯着墙上母亲的遗照——
1989年紫金山天文台的台徽在她胸前泛黄，照片边缘还留着被撕碎后又粘合的痕迹。
他的膝盖已经失去知觉，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双学位或者退学。"
"你以为星寰是你说了算？"
沈父的鳄鱼皮鞋碾过他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17个未接来电——全是林衔月。
监控屏幕的蓝光映在沈父的金丝眼镜上，八个不同角度的画面将书房笼罩成一座囚牢。
二楼传来江晚乔故作关切的声音："叔叔，栖迟哥哥的伤口......"
"闭嘴。"沈栖迟突然抬头，眼神冷得让江晚乔倒退两步撞上花瓶。
景德镇青瓷摔碎的脆响中，他扯开血黏在背上的衬衫，露出腰间绑着的防水袋——
里面是黑进省教育厅系统的截图，父亲安排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志愿旁被打了个鲜红的叉。
沈父的皮带再次扬起时，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车轰鸣。
沈栖迟抓起书桌上的端砚砸向主监控探头，墨汁泼洒在屏幕上那串加密号码上——
林衔月的来电记录被染成一片漆黑。
江晚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屏幕里沈栖迟被保镖拖进阁楼的画面，飞快拨通一个瑞士号码："父亲，他发现了我们篡改志愿的IP地址......对，就是去年MIT那台服务器......"
监控录像突然跳帧。
20:03分的画面诡异地重复播放着沈栖迟跪地的场景，但江晚乔分明记得——
砚台砸向监控时，他左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将画面放大400%后，她终于看清：沈栖迟的拇指与无名指相扣，剩下三指伸直——
这是天文观测时定位β星的标准手势，也是他和林衔月在物理竞赛中发明的暗号。
月光透过气窗的铁栅栏，在沈栖迟背上画出一道道血痕。
他摸出藏在鞋垫里的微型传感器——林衔月上周塞给他的，说是陈爷爷实验室的"小玩具"。
传感器蓝光闪烁三下后，阁楼的老式空调出风口突然掉下颗螺丝。
通风管里滑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
1. 星寰大学量子物理系主任的亲笔推荐信
2. 沈父当年篡改妻子志愿的公证处复印件
3. 一张老照片——
六岁的沈栖迟和母亲站在β星望远镜前，照片背面写着「别变成你父亲」
窗外传来夜莺的叫声，三长一短。
沈栖迟撕开照片夹层，取出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林衔月父亲公司的专利产品，能干扰监控信号12分钟。
他按下芯片的瞬间，整栋别墅的监控屏幕同时飘起雪花。
玫瑰丛的倒刺划破衬衫时，沈栖迟听见书房传来沈父的咆哮："把那个法学系的档案给我调出来！"
江晚乔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叔叔，林氏集团的防火墙......"
沈栖迟冷笑翻过围墙。
落地时他摸到裤袋里的怀表——
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表盖内侧刻着「1989.7.23」，正是父母初遇那天β星大爆发的日期。
怀表齿轮间卡着张字条，林衔月的字迹工整得像个审判：「已接管志愿系统最高权限，6月7日23:59分生效」。
远处传来沈父砸碎酒杯的声音。
沈栖迟攥紧怀表，表链在掌心勒出血痕——
和十七年前母亲攥着他手腕说"别回头"时留下的伤痕一模一样。
月光像水银般从破损的穹顶倾泻而下，在β星望远镜生锈的支架上流淌。
林衔月撬开生锈的设备箱，铁锈簌簌落进她挽起的袖口——
箱底躺着两封烫金推荐信，陈爷爷的私章在法学系那封上压出深深的凹痕。
物理组组长的签名则在量子物理那封上龙飞凤舞。
远处围墙传来爬山虎被扯断的脆响。
沈栖迟翻墙落地时带起一阵风，血腥气立刻混着夜来香的甜腻扑过来。
他衬衫后背全被血黏住了，腰间防水袋却干干净净，露出截黑进教育厅系统的平板电脑。
"你父亲..."
"在书房装了八个摄像头。"
沈栖迟扯开衣领，锁骨处有道新鲜的皮带抽痕，"四个对着我的床。"
他从防水袋抽出张截图，父亲安排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志愿旁被打了个血红的叉，底下压着张便签：「最终修改权限23:59生效」。
夜风突然变得粘稠。
林衔月掰开母亲给的怀表，表盖内侧的「1989.7.23」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当年沈父篡改妻子志愿遇见沈母的日期。
她将怀表塞进沈栖迟染血的手心："所以我们要演场大的。"
沈栖迟的拇指抚过表盘，秒针突然诡异地倒转起来——
这是林衔月父亲公司特制的干扰器，能制造12分钟监控盲区。
他猛地攥紧怀表，表链在掌心的旧伤上勒出新的血痕："江晚乔今天找你？"
"嗯。"
林衔月踢开脚边的碎玻璃，露出藏在下面的β星观测记录本，"她戴着你们家祖传的蓝宝石尾戒。"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沈栖迟突然抓住她手腕，红绳银珠在月光下裂开细缝——
微型芯片的蓝光从裂缝里渗出来，映出十年前沈父逼迫原配离婚的录音文件编号。
"我母亲去世前..."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把这个缝在给我的护身符里。"
蝉鸣声突然震耳欲聋。
林衔月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不知何时松了。
沈栖迟单膝跪地给她系鞋带时，后颈露出了一个新鲜的针孔——
是今天被沈父强行押去抽血做亲子鉴定留下的痕迹。
"他们怀疑你不是亲生的？"
"不。"
沈栖迟系了个死结，"是查造血干细胞配型。"
他抬头，月光在睫毛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江晚乔的母亲...需要骨髓移植。"
林衔月突然想起志愿表上那个「金融学双学位」——
原来父亲妥协的真正原因，是看中了沈氏医疗集团的海外渠道。
她摸出β星记录本里夹着的芯片，上面刻着星寰法学院某间教室的坐标："十年后..."
"日内瓦峰会。"
沈栖迟接得很快，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调出份加密档案——
正是十年后「AI替代司法伦理辩论会」的拟邀名单，林衔月的名字在「反对派」首位，而他藏在「技术支持方」的子公司背后。
远处传来夜巡的摩托车声。
沈栖迟突然按下平板上的红色按钮，整个天文台的备用电源瞬间启动。
生锈的β星望远镜发出齿轮咬合的呻吟，缓缓转向东南方——
那里，沈家别墅的监控探头正像萤火虫般明灭。
"看好了。"他拽过林衔月的手按在操纵杆上，"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礼物。"
望远镜的目镜突然亮起。
显示出一段被加密的监控录像：六岁的沈栖迟躲在书房柜子里，透过缝隙看见父亲篡改母亲的研究所外派审批表，将楚昭宁从项目组除名。
而此刻，同样的场景正在沈家别墅重演——
监控画面里，沈父正将「量子物理系」改成「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现在。"沈栖迟把平板电脑塞给她，自己走向望远镜后方生锈的铁梯，"该说再见了。"
林衔月低头，平板上跳出一行字：「最终权限已激活倒计时00:59:59」。
她突然冲过去拽住沈栖迟的红绳，银珠彻底裂成两半——
里面的芯片掉在地上，开始播放沈父当年在病房逼迫妻子签财产协议的录音。
"不是再见。"她将半颗银珠塞进他染血的衬衫口袋里，"是蝉鸣时再见。"
沈栖迟在铁梯上回头，月光将他染血的侧脸镀上一层冷釉。
远处第一声蝉鸣刺破夜空时，他做了个天文观测的手势——
拇指与无名指相扣，三指指向β星的方向。
林衔月站在漫天星光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铁梯尽头。
怀表在她掌心疯狂倒转，而平板上志愿系统的倒计时正一秒一秒走向归零：
00:00:00
志愿锁定成功
法学-金融学双学位
量子物理-计算机科学双学位
录取通知书寄送地址：
星寰市书林区星寰大学
β-307信箱
蝉鸣突然达到沸点。
林衔月仰头，看见沈栖迟站在天文台穹顶破洞处，手里举着母亲留下的β星观测日志。
风掀起日志泛黄的纸页，露出最后一页上新鲜的笔迹：
「致我的共犯：
当蝉鸣再响时
我们终将在246光年的尽头重逢」
"蝉鸣时再见。"她对着星空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六月的蝉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