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与恶魔有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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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穿街走巷时，总带着点晒透的梧桐叶气息。
都到曦坐在黑色宾利后座，指尖反复蹭着车窗上的水汽，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车窗外的行道树正落着今年头茬黄叶，车轮碾过落叶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悄悄嚼着干透的糖纸。
“小姐，这都快傍晚了，要不要我陪您一起去……”申秘书扶着车门，看着她往老宅走的背影，忍不住又念叨了一句。
都到曦没回头。
奶奶朱天淑不久前在这栋老宅里“意外”去世，警方定论写得清楚，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今天回来，就是要到奶奶常住的屋子里找找线索，哪怕翻出半张旧纸条也好。
老宅的铁艺大门推开时“吱呀”响，像只打哈欠的老猫。
院子里的月桂树倒是长得茂盛，细碎的黄花落了满地，踩上去软乎乎的。
都到曦踩着碎石路往里走，高跟鞋磕在石头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栋宅子她不常来，但小时候奶奶总在廊下摆一张小桌，泡着桂花茶看她玩跳房子。可现在，廊下的藤椅却早已蒙上了灰布。
奶奶的书房在老宅最顶层，都到曦推开门时，迎面扑来一股混合着旧木头、月桂香和淡淡灰尘的气息。屋里的不少家具已经被清走了，只剩下蒙着蓝布的梳妆台、衣柜，和几个半埋在地毯里的樟木箱。
她捂住口鼻，在屋里转了一圈。
奶奶生前喜欢收集小玩意儿，床头柜里总藏着糖果，衣柜角落塞着给她缝了一半的沙包。
可现在这些箱子都上了锁。
都到曦蹲在一个明显十分破旧的樟木箱前，箱盖上雕着月桂花纹，漆皮掉得东一块西一块，露出底下发白的木头。
锁扣已经锈死了。她找来一把美工刀，费了点劲儿才撬开。
箱子里没有想象中的账本或日记，只有几身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布料磨得发亮，针脚细密。
最上面放着一枚银锁——锁身是朵镂空的月桂花，花蕊处嵌着块温润的白玉，银链末端系着截褪色的红绳，红得像晒干的山楂果。
都到曦拿起银锁，入手微凉。
而就在指尖触到白玉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撞上来，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
眼前的阁楼开始旋转，耳边响起“嗡嗡”的鸣响，手里的银锁仿佛烧起来似的发烫。她想扔掉锁，手指却像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松不开。
“好饿……这是啥味儿啊……”
一个软糯的、带着点釜山方言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来，不是她的声音。
都到曦惊得想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银锁塞进上衣口袋，然后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向楼梯口，完全看不出是穿了高跟鞋的模样。
“申秘书！”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中气十足，“厨房还有吃的没？我真的超级超级饿！”
申秘书正坐在客厅里处理文件，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都到曦从楼梯上下来时，脸上没了往常的冷淡，眼睛亮得像看见烤年糕的小孩，嘴角还挂着点傻乎乎的笑。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她结结巴巴地问，“刚才上去时还好好的……”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都到曦摆摆手，绕过她就往餐厅跑，“我记得今天家族聚会有法式甜点吧？快走快走，晚了该被卢秀安儿子抢光了。”
她本来最烦这种家族聚会，一群人围着利益打转，说些装腔作势、言不由衷的话。
可现在，她（或者说她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满脑子都是甜点塔上的草莓酱，脚步快得能踢起地板缝里的灰尘。
餐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下坐满了人。
看见都到曦进来，原本嗡嗡的谈话声突然静了几秒，毕竟在奶奶还在世时她就不常参加家庭聚餐，更不用说在奶奶去世之后了。
往常的都到曦，是都氏集团最年轻的董事，穿着定制西装，说话做事像计算机一样精准，眼神里总带着冷漠与高傲。
但此刻的她，头发有些凌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餐桌中央那个三层高的甜点塔，跟饿了三天的流浪猫看见鱼干似的。
“哎哟喂！”她轻呼一声，拨开挡在前面的卢岛庆，径直走到甜点塔前。
“都到曦，你慢点儿，像什么样子。”卢锡民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不满。
作为朱天淑的长子，也是都到曦的长辈，他今天穿了件熨得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口袋还插着块手帕，而此刻看着眼前的情形，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都到曦没理他，伸出手就想去够最顶层那枚淋着草莓酱的马卡龙。
旁边的卢秀安带着嘲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都到曦：“到曦啊，怎么几天不见，你都不会用叉子吃饭了……”
“麻烦！”她嘟囔了一句，另一只手却更快，抓起旁边盘子里一块层层叠叠的千层酥，动作快得像偷油的小老鼠。
“咔嚓”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清晰。
下一秒，她眼睛瞬间眯成了月牙，脱口而出一口流利的方言：“哎呦喂，这玩意儿也太好吃了吧！”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都到曦从小在首尔长大，说的是标准韩语，什么时候会说釜山话了？
“都到曦！”卢锡民脸色铁青，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杯中的红酒都溅了出来。
“你给我适可而止！这是家族聚会，成何体统！”
“嗯？”都到曦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块千层酥，脸颊鼓得像揣了两个棉花团。
“卢代理，你也想吃吗？”
她说着，居然真的把手里咬了一半的千层酥递了过去。
卢锡民气得浑身发抖，席上的人都在偷偷地交换眼色，有人低声嘀咕：“是不是老太太走了，受刺激了？”“不像啊，上午在公司还跟我谈项目呢……”“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就在都到曦准备伸手去拿巧克力慕斯时，客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得像棵松。他没戴领带，领口微开，露出一小片锁骨。
傍晚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衬得他脸色有些冷，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一出现，满屋子的窃窃私语突然就停了，只听见水晶灯轻微晃动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惊愕，又有点好奇。
来人是郑九元。都到曦的保镖。
此刻，郑九元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径直落在那个站在甜点塔前、嘴角沾着奶油的身影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刚才，他正在处理一桩契约纠纷，指尖的契约符文突然泛起微光，那是属于他遗失百年的契约碎片的感应。
更奇怪的是，这股能量波动里还夹杂着一股……非常古老、非常纯粹的灵魂气息，像埋在旧书页里的干花，带着点时间的甜味。
他循着这股气息找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都到曦，那个以冷静理智著称的财阀千金，此刻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对着甜点流口水，还说着和她不搭的釜山方言。
郑九元缓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上。
他在离都到曦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嘴角的奶油上，又移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垂。
“都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没什么温度，“看来今天的甜点，很合你的胃口。”
被称作“都小姐”的人愣了一下，抬起头。
恩熙，或者说现在占据着都到曦身体的金恩熙，在郑九元走近时，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灵魂深处的感应，像磁石遇到了另一块磁石，又像是迷路的小幽灵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好高，好帅，站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眼。就是脸色有点冷，可不知道为什么，恩熙觉得他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一闪一闪的，很好看。
“嗯嗯！”恩熙用力点头，赶紧舔了舔嘴角的奶油，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超好吃！你要不要也来点？这个巧克力慕斯里面有坚果，如果你坚果过敏的话，我更推荐马卡龙哦……”
她说着，又伸出手想去拿甜点。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慕斯杯的瞬间，郑九元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拉出了餐厅。
“哎，你干嘛呀，我还没吃饱呢。”恩熙瞪向郑九元。
郑九元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都到曦的眼睛，漂亮，深邃，但此刻里面流转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那灵魂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上面只画着“吃”和“傻乐”，还带着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天真。
他闻到了，契约碎片的气息，就在她贴身的口袋里，和那枚月桂花银锁缠绕在一起。
“你是谁？”郑九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为什么会在都到曦的身体里？”
恩熙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个人的眼神太厉害了，好像能看穿她心里所有的想法。
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幽灵时，听老宅里的老鬼魂说过的话，那些活了很久很久的存在，比如……恶魔？
“你……你是二元大人吗？”恩熙小声地、带着点不确定地问，语气里突然多了点怯生生的讨好，“我好像……以前听过你的名字。”
郑九元挑眉。“二元大人”这个称呼，已经有近百年没人这样叫过他了。
上一次听到，还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在老宅的某个角落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喊他。
他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第一次觉得，这枯燥的人间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趣。
而此刻，被困在意识深处的都到曦，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乱。
她像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各种离谱的举动。抢甜点、说土得掉渣的方言、甚至对着郑九元犯花痴！
尤其是那句“二元大人”，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身体里的这个“东西”好像认识郑九元？那枚突然出现的银锁，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里盘旋，可她却像被捆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对着郑九元，露出一个沾着奶油、傻乎乎的笑容。
老宅的黄昏，因为一个贪吃鬼魂的闯入和一个恶魔的到来，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而角落里的月桂树，正无声地落着今年的第一茬花，像在见证一个古老故事的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与恶魔有约（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