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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侍妾 ...

  •   陆婉君又做梦了。

      梦里是季衍生病的模样。成婚几年,身强力壮的季衍就生了那么一次病,是他非得大冬天带侄女团团抓鲤鱼害的。

      团团有她三叔护着,没出事。季衍倒是马失前蹄,脑袋栽进冰面,磕出好大个霍愣。

      家丁七手八脚救了两人出来,当晚季衍就烧得直说胡话。

      陆婉君衣不解带照顾他好几日,季衍才退了烧。躺了两天,精力十足的季家混世魔王又生龙活虎地开始拆家工程。

      “季三郎!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家里奇奇怪怪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阿婉、阿婉别打,别打啊!我还病着呢!”

      气不打一处来,陆婉君气得拿起捞鱼的网,追着季衍跑到了小花厅。

      廊下,郁老夫人带着两位儿媳在喝茶,小团团被下了禁足令,乖乖坐在祖母身边吃芝麻糕。

      小花猫满脸糕点沫子,看到是三叔三婶,啊啊地挥着手,还挺高兴:“三叔!三叔!”

      郁老夫人摸着狸奴脑袋,笑眯眯看着三儿子。她笑了笑,拍拍团团脑袋:“囡囡,去,把阿嬷的拐杖拿过去。”

      团团高高兴兴拖着拐杖,在丫鬟的帮助下来到三叔三婶身边。陆婉君追不上,坐在廊下直喘气,季衍贼兮兮笑着,又跑回来哄她。

      小团团用力举起拐杖,献宝似的交给陆婉君:“三婶!阿嫲说,阿嫲说,大、大杖走、小杖受!给你!”

      季衍:“?”

      季衍严重怀疑自己幻听了,错愕地往母亲那边看了一眼。再回头,爱妻陆婉君举着拐杖,笑容甜美:“三郎,你过来。”

      团团叉腰,有样学样:“三叔,你过来。”

      怎么净跟她三婶学这个!?二哥,我对不住你啊!

      季衍怪叫,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雪后天晴,镇国公府三代同堂,其乐融融。

      那时,一切都好。

      ……

      陆婉君被芸儿的声音吵醒,听她在外面叫道:“你们别进去,我家小姐睡觉时,除了我,谁也不能叫她,她脾气不好,喜欢拿茶盏砸人的。”

      陆婉君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自比曹孟德的一天。

      芸儿的声音提醒了她,该把季衍藏起来了。陆婉君回头,季衍竟然闭了眼似在假寐,靠住她肩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十分微弱,但确实有一点点气流吹过。

      更像个活人了。

      陆婉君一怔,反应过来后摇醒他:“三郎、三郎!”

      季衍睡得很浅,马上睁眼,警觉地张望着。

      陆婉君摸摸他脸,习惯性地吻他面庞:“乖,先躲起来。”

      季衍眨眨眼,慢慢消失不见。

      陆婉君整整衣衫,重新躺好。芸儿拦不住,外面的人闯入房间,趾高气扬地叫道:“那小贱蹄子在哪呢!?”

      “夫人、夫人!”跟着的婢女叫苦连天,又不敢暴露身份,哀求道:“王妃都不管的事,您、您做什么这样上心!”

      女人中气十足:“敢偷我男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外室是什么人!”

      她气势汹汹,两个女侍卫明显认识她,更不敢阻拦。

      女人得意地冲到帷幔前,正欲耍一耍气派,帷幔后猛地扔出一物,砰的一声在她脚边砸得粉碎。

      茶水打湿女人裙摆,她尖叫着后退,躲到了女侍卫身后。

      “吵吵什么。”

      陆婉君拨了拨头发,衣冠整齐下地,随手又拿过一卷书文,没想到对方是她的熟人:“黄瑛瑛,你不好好当你的贤王侍妾,来我这闹什么?”

      “陆、陆婉君?你怎么还没去做姑子!?”黄瑛瑛失声道。

      眼前人乃是二公主的伴读。大公主不喜柔妃所出的二公主,两人常因为争第一而吵闹,连带着伴读间也互看不顺眼,陆婉君多数时候都在帮忙劝架。

      时移世易,曾经趾高气扬的礼部尚书长女,竟成了贤王的侍妾夫人。

      这姑娘曾信誓旦旦,骄傲地发誓要嫁给一位王公贵族做正妻,享尽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半生。如今的前后差别,不免让人唏嘘不已。

      感觉到陆婉君眼中的复杂,黄瑛瑛当即如同被踩了脚的母猫般叫起来:“别这么看着我!”

      陆婉君怎么总是这样?

      她黄瑛瑛可以接受技不如人,可她陆婉君凭什么总是这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仿佛她是莲台上的菩萨,专程为了度化她们而来!

      何等傲慢,何等可笑!

      少女时代的新仇旧怨涌上心头,黄瑛瑛涨红了脸,气血上涌:“好啊,我还以为是哪来的野花勾了贤王殿下的心。没想到是你这破鞋。”

      陆婉君感觉到扳指在发烫。

      “镇国公府获罪流放,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该跟着他们一起去!去做你那贞洁烈妇,拿个牌坊保住你的名声!你怎么敢鼓动大公主求到陛下面前去,还敢勾引贤王殿下!”

      “谁不知道季三郎对你情真意切,他尸骨未寒不过四月,你这就找了下家?还是他最讨厌的人!”

      “赶紧剪了头发做姑子,我大人有大量,就当看不见——啊!”

      悬在天花板的水晶吊饰落地,砰的一声在黄瑛瑛脚边砸烂,碎片飞溅,黄瑛瑛倒退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力,推得她摔了个狗啃泥,两只手不偏不倚按在了碎屑上,痛得她大哭起来。

      事发突然,连侍卫都没反应过来,婢女们慌忙扶起她,生怕这位新得贤王宠爱的夫人有什么闪失。

      芸儿在角落吃惊地揉着眼睛,她确信这手笔,肯定是她们三爷干的。

      季家三爷何等记仇的人,当着他面说陆婉君坏话,这不是要死吗?

      可是,她怎么又看不见三爷了呢?

      还不等芸儿想明白,陆婉君便一甩衣袍,“把你家夫人带回去。”

      她的话是对女侍卫说的。这两人从前听阿柳说,陆婉君性子温婉,没什么幺蛾子,还以为她没脾气呢。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问:“带、带回去?”

      陆婉君斜她,多年担当高门主母的气魄立刻显示出来:“贤王殿下拜我为幕僚,我自当为他竭尽全力。如今其最宠爱的侍妾夫人误闯我的住处,难不成我该袖手旁观吗?”

      “你们是贤王拨给我的人,若是不听话,换一批就是了。”

      这话敲打意味颇重,两个女侍卫如梦方醒,立刻打晕了黄瑛瑛,忙不迭送人回去。

      陆婉君看着一地狼籍,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芸儿,告诉云老板,我屋里坏了四个九樽方水晶灯盏,让她算钱。”

      “小姐,只、只坏了一个呀?”

      这灯盏一个价值一两黄金,芸儿想想就肉疼。

      “傻丫头。”陆婉君嗤笑,回身洗漱:“又不是我付钱,贤王殿下还得倒欠我钱呢!”

      果然,片刻后就有人送来了百两黄金以作补偿,还有一桌丰厚菜肴,以及一罐补品。

      陆婉君没什么表情,吩咐芸儿去找云老板换成银票,大额的存起来,小部分则换成旧钱。

      芸儿出门跑腿,收拾干净的屋内很快又剩下陆婉君一人。

      ……还有季衍季三郎这个小心眼的鬼。

      季衍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低着头,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往陆婉君那看一眼。

      堂堂八尺男儿,被她一个眼神瞪得发抖,怎么看怎么可怜。

      陆婉君对他生不起气,招手让他过来。阳光洒在季衍身上,他看起来虚幻得近乎透明。

      心头一悸,陆婉君拉着他坐下,捧着脸摸了又摸,“有哪里不舒服吗?”

      季衍盯着她盈满担忧的眼睛,下意识低头吻她。两人成婚多年,陆婉君早没了羞涩,勾着他唇轻轻磨蹭,加深了这个吻。

      唇分,季衍的呼吸加重些许,鼻翼翕动,看上去又多了几分活人气。

      “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憋着。”

      闹腾这么一出,陆婉君有点饿,她给自己盛了碗粥。想起来季衍还巴巴地看着她,舀起一勺送他嘴边:“三郎,尝一口?”

      季衍歪头,低头看了半天,表情少见地出现了为难。

      “你吃不了?”陆婉君一愣,她又起身来到佛龛前,拿起一笼纸钱作势要烧,“这个呢?”

      季衍表情更怪了。

      这、这……五谷不入口,金纸不沾身,他会不会饿死啊?!

      想到这,陆婉君心惊肉跳,草草用了早饭。芸儿还没回来,她亲自去找了云老板,要了一份上京最好的算师名单。

      得知她所求,云老板并不意外,“也是该给季衍将军送魂了。”

      陆婉君从前不信这些,只是婆母郁老夫人每年都虔诚祭拜,她便多留心几分这类细节。

      大乾朝讲究入土为安和火化安葬,最忌讳肢体不全下葬。像季衍这种尸骨无存的,除了立衣冠冢祭拜,第一年下葬后,还得每隔四十九天为他做法事。

      这叫送魂。

      相传送满七次,孤魂就能找到去往酆都的方向,方才能够投胎转世。

      期间还得定时烧金纸,孤魂无家可回,在外头容易受欺负。多揣点纸钱,有钱好办事。

      根据名单,陆婉君开始筛选其中可靠之人。季衍的事情关系紧要,她可不想遇到什么疯子,不分青红皂白度化季衍。

      嘴巴不严实的不要,说出去横生波折。

      技术不好的不要,伤了季衍,陆婉君非得和他拼命。

      季衍见她看得认真,坐在她腿边依着她膝头,不吵不闹。

      陆婉君看得乏了,习惯性伸手摸他脑袋。从前在镇国公府内,她若是忙着看账本、看书,季衍绝不会打扰她,要么端茶送水,要么守在一旁,静静陪着她。

      岁月静好,幸福绵长。

      指尖勾勾季衍发顶的发旋儿,陆婉君确定了人选:

      相国寺,若无大师。

      相国寺乃皇家寺院,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属才能祭拜。陆婉君的弟弟只是个五品翰林院学士,这身份够不着入门门槛。

      陆婉君没有感情地拿起纸笔,又一次给贤王写了信。

      给了他这么多魂魄,是该要点报酬了。

      ……

      贤王李炘收到了信,展开一看,心头烧起了一股无名火。

      陆婉君当他傻吗?看不出来她在以权谋私?

      什么叫“上相国寺寻道行高深的法师,打听冤魂之事”?

      季衍那小子马上死够四十九天了,她这是想顺便给他送魂吧!

      一想到季衍死了还梗在两人中间,李炘就气得不行。他原地踱步几圈,数个深呼吸后,可算冷静下来。

      和死人争什么争,死了就是死了,消掉他在陆婉君心里的痕迹才要紧。

      难不成季衍还能跟那些脏东西似的,变成怨鬼活过来?

      就陆婉君那个见到鸡血都要尖叫的性格,哪能受得住从亡夫化成怨鬼这种事?

      目光落到桌边,那里放好了一个洗干净的空香囊,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女孩儿家自己做的。

      “季三郎。”李炘抿了抿唇,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没死我手上真是便宜你了。”

      感情归感情,生意还得做。陆婉君的理由这么光明正大,李炘一时还真不好驳她面子。

      更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

      陆婉君只是名字温婉,实际上是个至刚至烈的性子。亡夫尸骨未寒便谈二嫁,只怕他刚开个头,陆婉君就预备好一条白绫吊死自证清白,再不济也会逃跑。

      小火慢炖,攻心为上。

      他可不想要一个没有生气的侧妃。

      李炘大笔一挥,回信连夜送回了衡之客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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