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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覆面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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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城的剑刃滴下血来。
 
 宫里的人都在往外跑。
 
 尧鸢摸了摸自己完好的颈项,这样好的头颅,给其他人可惜了。
 
 他在等。
 
 要么等到他想见的人,要么等到这一生的终结。
 
 他突然好不甘。他望着这把寻常的菜刀,他不后悔当初没跟林梧逸走,做下的决定走过的路他不允许自己悔。
 
 他只是好不甘心。他想要兄长的这一刻,兄长不在他身边。
 
 儿时在街上乞讨,讨不到也偷人东西,流浪的日子记忆密密麻麻,全是为了求生。遇到林梧逸,突然就想要爱了,不满足,不甘心,不足够。
 
 林梧逸,大少爷,哥哥……能不能再见我一面,送送我。
 
 月余后。
 
 新朝初立,论功行赏。鬼面将军不受赏赐,摔了面具,不再为将,请辞归乡。
 
 鬼面下竟是一张无暇的脸,风华绝代,震惊朝野。
 
 有大臣抓耳挠腮,这传言不对啊,不是说面如恶鬼,狰狞恐怖?他之前想嫁女,都担心吓到女儿作了罢……
 
 也有人心情复杂,将军上交兵权也好,新朝已立,拥兵自重是隐患。交了兵权荣华一生,也算好结局。
 
 座上的帝王望着台下人面容,神色不清。
 
 半晌后帝王挽留数次,鬼面将军去意已决。
 
 帝王叹息,赐下不平则鸣的金牌,封万户侯,行使暗查巡抚的职权,游走天下。
 
 “助朕一起让这天下海晏河清。”
 
 走出大殿,映空等在那里。
 
 林梧逸声音平缓:“当真与我走?”
 
 映空点头:“怀斯他们留在朝堂上足够了。”
 
 映空笑:“那一排排的面具我让人还给陛下。”卸下面具,林梧逸从此只是林梧逸,不再是战场上的鬼面将军。
 
 终于不戴面具,轻松许多,林梧逸还有些微的不适应。天边的光很亮,林梧逸轻声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宫里的人大多都被关押。他向陛下求了恩典。
 
 尧鸢被关在宫殿里。他试探着用菜刀划自己脖子。
 
 好疼。
 
 哪怕一道小小的伤口都这么疼,当初林梧逸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啊。
 
 尧鸢咬牙,等了这么久,也等不到人来。许是他想错了,林梧逸早就死了。
 
 那尧鸢呢?
 
 尧鸢怎么能够在经历这一切后继续抱着毫无期望的期望,惶惶不可终日。
 
 尧鸢握紧刀柄。
 
 门开了。
 
 尧鸢望见来人,刀落在了地上。
 
 是梦吗?
 
 黄粱一梦,南柯一梦,还是死前的幻梦。
 
 林梧逸慢步走到他身边:“我回来了。”
 
 尧鸢摸他的脸,疤没了,尧鸢在林梧逸身上留下的痕迹,彻底消散了。
 
 但就是他,尧鸢知道,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但就是他。
 
 “你死了,还是活着。我呢,我活着,还是死了。”
 
 尧鸢落着泪,也笑着:“但总算见到你了。”
 
 林梧逸安静地抱住尧鸢,过了好一会儿,他撕下衣袖,抚尧鸢颈上血痕。
 
 “我们回家去。”天下、皇权,时光如水,都不顾了。
 
 林梧逸牵着尧鸢离去,映空备了三匹马,他们打进城,呆了月旬,又渐渐远去。
 
 上朝之前,林梧逸与陛下私下相见。
 
 刘凤原问:“你当真不肯留下,我封你为异姓王,仅在我之下,我有的,能给你的,我都给你。”
 
 林梧逸退后一步:“陛下,走到这里,我的心愿已了。以后的路,怀斯他们会陪你。”
 
 刘凤原道:“这天下不会再有烟花柳巷教坊司,这是我的承诺。梧逸,我需要你留下,看着我。”
 
 林梧逸面上仍是鬼面,刘凤原执着地望着。
 
 林梧逸道:“陛下,这天下不需要我了。我只愿泛舟湖上,春夏秋冬,过寻常日子。”
 
 刘凤原静了半晌,退回座上。他抬眸:“民间有的,宫里也能修。市井良田,宫里都能有。”
 
 林梧逸半跪下来,只道一声:“陛下。”
 
 刘凤原冷着眼,半晌笑起来:“你当真是分毫不让。”
 
 尘世的一切落在马蹄声声里。
 
 林梧逸抬头望,青山依旧在,前路不远。
 
 【番外】
 
 没几年阿爹死了,天下乱了。爷爷带着阿融躲到山上去,教阿融识别草药,读书习字。
 
 爷爷去世,阿融下山的时候,已是个大人。十年过去,人间竟已换了模样。
 
 阿融慢吞吞融入这个不一样的王朝,最初靠卖草药为生。后来开始有女子学堂,女娃娃也能念书,学堂招聘先生,阿融壮着胆子去了,应聘上后,换了个营生。
 
 有次到街上买包子馒头,三人与她擦肩而过。
 
 阿融回过头去,刚刚中间的那一个,她小时候好像见到过。
 
 见到……半张脸。
 
 阿融不太确定,她回过头来,摇摇头,店家给她拿了馒头,阿融咬上一口,没有小时候的好吃。
 
 皇宫里。
 
 刘凤原有时候会梦到林梧逸。
 
 梦到一张鬼面具,梦到他的剑,梦到他面具下的眼。
 
 最后梦到朝堂上,林梧逸摔下面具。
 
 他不愿意做他刘凤原的将军。
 
 醒来时,刘凤原问手下,林梧逸去到哪了。
 
 暗卫千里传来的一封封信,手下念给刘凤原听。
 
 林梧逸登上了睢山,下了场大雪,几人差点被困山里头。大晚上的才爬下山来。
 
 林梧逸去了洛河,那天月亮很圆,暗卫没敢靠太近,但听到林先生在湖中吹箫,箫声传得远,他有幸听到了。
 
 林梧逸跟江南的诗人们饮酒,酒酣时舞剑助兴。暗卫们蹲在树上,为了多看两眼差点摔下树来。
 
 ……
 
 他过得倒是快活。刘凤原叫停了手下。
 
 信不够多,刘凤原只在想起他的时候,让手下念。
 
 若平常也听,再想起的时候,只能干想着。
 
 刘凤原轻笑,林梧逸啊,走远点也好。
 
 哪怕刘凤原后悔了,也捉不回来。
 
 当初那许多的面具,刘凤原叫人熔了。
 
 那人既不想做厮杀的将军,何必还留下桎梏他的证据。
 
 鬼面,鬼面,倒真不如做寻常人。
 
 刘凤原心道,让寻常人也能安乐一世,当皇帝的,才够快活。
 
 他抬笔,打开奏折,今日的政务,拖不得。
 
 寻个好日子再去想那走远的人。
 
 麟化县,被发现的暗卫们不知所措,却见林先生递来暖酒。
 
 “大冬天的,暖暖。以后不必到处躲,若不介意,和我们一起罢。”
 
 这群暗卫傻乎乎的,躲树后,躲草丛,躲山洞,被虫子咬了强忍着,被蜜蜂蛰了还忍着。
 
 他与映空尧鸢饮美酒享美食,暗卫们啃干饼噎得慌水囊还喝光了。
 
 暗卫既任务在身,他大大方方给人瞧,一起罢,走在这天下里,结伴游去。
 
 【后世】
 
 叶高懿又刷到鬼面将军的帖子,不用点进去也知道里面的评论,要么吹美貌,要么吹武力,吹成天上地下第一人。谁见了不说一声脑残粉。
 
 叶高懿心烦意乱点了不喜欢,但下一次刷到,又忍不住停留。
 
 电视上也在播《鬼面将军巡游记》,叶高懿更烦了,怎么哪哪都是他。
 
 他第二天跟朋友吐槽。
 
 朋友惊讶:“啥,鬼面将军巡游记?什么扑街剧。我也没刷到那么多帖子啊。”
 
 叶高懿怔了片刻。
 
 晚上回家,他喝了两罐啤酒,点开手机搜索栏,清醒过来。
 
 每次点了不喜欢,过两天还搜,这不贱得慌。
 
 他又喝了一罐酒,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他最喜欢鬼面将军了,买了手办,买了好多书,买漫画……
 
 长大了,觉得难为情,把手办漫画全都装箱子里,放老家吃灰。
 
 叶高懿又刷到帖子,这次点了进去,发现也不都是夸的。
 
 叶高懿见那人阴阳怪气的贬低评论太心烦,没忍住就跟那人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叶高懿睡着了。
 
 第二天,叶高懿回了趟老家,把手办漫画书籍带了回来。
 
 还是喜欢。
 
 做脑残粉,叶高懿躺在床上,叹了一声,也没什么不好。
 
 【帖子】
 论映空放弃一切跟随鬼面到底是何种感情。
 
 [爱吃圣女果的西红柿]:我翻阅了正史野史,个人比较确定的是映空少时愚笨,遇到鬼面后才渐渐生出智慧。
 
 在教坊司里,鬼面如同横空出世,那时候映空还只是个傻子。一年年过去,渐渐懂得了人世间的道理,生出了为人的感情。从蒙昧无知到天地初开,林梧逸是第一个站在映空世界里的真实的人。
 
 天下大乱,起义的火点燃旧王朝。教坊司爆改武装势力,加入起义军四处征战。在战场上,鬼面与映空同为将军,敌军的血液同等地流经了鬼面与映空。战鼓声声,谁也不能保证谁能活下来。
 
 我翻到一个有趣的史料,在这个阶段,映空常常烧了热水,连水带浴桶抱到鬼面军帐。距离不算短,桶也并不轻,这本是映空力能扛鼎的一个小佐证,我却觉得这其中生出许多难以言语的暧昧。
 
 洗礼这个词在国外有别样韵味。古时候虽然没有这样的说法,但……从前是鬼面引领映空,征战阶段,却是映空把鬼面打理得干干净净。我不信,鬼面将军心里没有半分触动。
 
 征战结束,新朝初建。鬼面请辞,映空跟随。从始至终,从鬼面出现在教坊司开始,映空就再也没有离开鬼面。天大地大,二人巡游,一生一世。
 
 [不啃橡胶的吗喽]:磕CP脑子都不要啦,从始至终都是一群人的热血,巡游时鬼面身边一堆人,还一生一世一双人,做梦清醒一点
 
 [对面有个傻瓜]:楼上的别装,一眼就知道成分
 
 [不啃橡胶的吗喽]:我再是喜欢谁,我也没睁眼瞎说胡话
 
 [45678909876]:不爱看滚,没看底下标签标了同人
 
 ……
 
 帖子吵热了,叶高懿也刷到这帖子,举报,举报!脑残但唯粉,拒绝CP,鬼面独美!
 
 【尧鸢】
 
 尧鸢常常凝视林梧逸的左脸。
 
 有很多人偷偷看林梧逸,他们看的,和尧鸢看到的不一样。
 
 那些亲手刻下的疤,在岁月里消散得干干净净,尧鸢有时候庆幸,有时候却怀念。
 
 怀念林梧逸身边,没有那么多人的时候。
 
 怀念林梧逸的丑陋,诞生在他的手下。
 
 怀念面具牢牢地钉死兄长。再喜欢兄长的人,也瞧不见兄长的神情。
 
 那些人,只能透过一双平静的眼睛,猜测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有波澜吗,还是毫不在意。成群结队的人,总是得不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而尧鸢早就有了答案,不需要去猜,不需要用什么来证明。
 
 他是独一份的。
 
 如今林梧逸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快活地笑,肆意地挥洒情感。谁都能瞧见他了。
 
 谁都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悲戚,够不够快乐,或只是很安静。
 
 那么多人拥挤在林梧逸身边,一个又一个,尧鸢仍然拥有容身之地,可他觉得自己面目模糊了。
 
 看向一个人,兄长会专注。可看向一群人,就只是匆匆掠过。
 
 尧鸢抚上林梧逸的左脸,夜色里,兄长睡得很安稳,呼吸平和。尧鸢从记忆里翻找,沿着当初疤痕的位置描摹。
 
 在这一刻,尧鸢希望林梧逸是丑陋的。
 
 令人多看一眼都想远远地逃开。
 
 谁都怕兄长,谁都不爱他。
 
 尧鸢来爱他。
 
 只有尧鸢的林梧逸,身边终于清净。尧鸢无声地轻笑,讥嘲自己的幻梦,承认自己的贪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