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难分》盐钉

29、自由

　　许景和的字不像是练过什么书法字体，更像是一种“江湖体”，潇洒带劲，又透着轻盈的随性。
　　天开始透亮，又是几乎一夜未眠，两次了，和胡竟的近距离接触都是未眠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胡竟是会写字的，只是没有环境，写的不熟练，看中文也比较慢。
　　读《西游记》这种白话文小说比较费劲，许景和逐字逐句讲给他。
　　“这个和电视剧不太一样。”胡竟看得痴迷。
　　“你喜欢？”许景和随口问，其实心里有些讶异。他发现胡竟对什么都非常认真，自己桌上的会计书也能看，在胡竟那很多编程方面的书也明显有看过的痕迹，看不出来他喜欢什么。
　　“喜欢。”
　　“饿不饿，吃点东西吧。”窗外已亮，许景和捏了捏眉心，语气温和。
　　有了上次吃饭的教训，他已经不指望胡竟能做出什么吃的东西来。
　　保姆阿姨还没来，他自己做饭经验也谈不上丰富，但勉强能煎个蛋、热块面包，算是交差。
　　反正按胡竟的做饭水平，绝不会挑什么。
　　他喜欢重咖啡，平时就直接放两倍豆子，今天没睡，下午还有事，干脆放了三倍，苦得发涩，带着一点焦香。
　　胡竟倚在厨房门口，手指在门框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看着许景和动作略生疏地翻蛋、压面包。“景和哥，你还会做东西吃？”
　　许景和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故意提胡竟上次做饭的事，“你也挺会做东西吃的。”
　　显然胡竟并不理会这种玩笑，埋头苦吃。
　　吃饭间，胡竟又说了许多关于女学生的事情，当然，仍然进展不大，还是要上山去找找看。
　　“如果最后查不到怎么办？”许景和觉得这件事比较渺茫。
　　胡竟摇摇头，“不能查不到，接了这个事情就必须有结果。”
　　后边的话胡竟没有继续说。
　　听胡竟这么说，许景和突然想起曾听人提过保镖圈子的传闻，很多私人保镖不是来自安保公司，都是有家族传承的，大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可以舍身给雇主挡子弹的，父死子继，一命换一命。子子辈辈吃这碗饭，若是雇主死了保镖没事，这么这家人以后就没人要了。
　　另一种则是雇主若出事，便天涯海角追凶到底，不死不休，靠血债立威。
　　说到底，靠的是口碑。雇主开出高价，买的不只是自己的命，也是保镖的命。
　　胡竟他们干的比较杂，不是那种正统的保镖，但行事规矩里也讲“清账”，把事做砸了，别说以后还有没有人雇，命能不能保都难说。
　　胡竟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把桌上的东西收到厨房。
　　“景和哥，我得回去了。”
　　说完就去许景和的卧室找衣服，没有一点做客人的自觉。
　　“在这歇会儿吧，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嗯？”许景和搓了搓脸，觉得自己还不够清醒。
　　保姆阿姨进来，看见许景和已经穿戴整齐，端着咖啡杯坐在客厅里看新闻了，很惊讶。
　　“许先生，您今天起这么早，现在还不到六点钟呢。”
　　刘姨一般都是这个点儿来，许景和早上六点半吃早饭，除了对卫生要求比较高，算是个非常好说话的雇主。
　　她是太太介绍来的，来之前只说好好照顾许景和生活，别的多问。
　　这个年轻的男雇主看起来没什么职业，每天就是埋头在书房看书，去健身房锻炼，要么就是一出去一整天，还没事就给自己放假。
　　凡遇到节假日必给自己点什么礼物，像是个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着急的人。
　　就是不怎么讲话，但有时候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人觉得，这人其实心思比谁都重。
　　许景和笑笑，“刘姨，我吃过了，今天不用做早餐了。”
　　这时候，胡竟从许景和的卧室出来，穿的也是许景和的衣服，有点小，袖子勉强盖住手腕。
　　刘姨站在门边，目光忍不住往胡竟身上多落了几秒，心里七上八下——许先生从不带人回家，更别说过夜。
　　刘姨顿了下，脸色不变，只说：“许先生有客人啊，我去泡杯茶——”
　　“不用，他这就走。”
　　许景和起身准备找钥匙出门，胡竟伸手拦了他一下，“我打车回去就行。”
　　许景和没再留他，自己歇会儿也好，去茶几上捡了几张钱递给胡竟。
　　稍微歇了歇，吃完午饭要去见见设计公司的人。
　　刘姨一直欲言又止。许景和家向来不带客人回来，而胡竟直接从卧室出来、穿着主人的衣服，昨天客厅还一片凌乱，叫人不多想都难。
　　“刘姨，刚才那个人叫胡竟，以后他来了您直接开门就好。”许景和察觉到她的情绪头也没抬说道。他没打算瞒着谁，家里知道了也好。
　　胡竟就没得休息了，回去换了件衣服就要去饭馆干活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手头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上菜后，胡竟在柜台旁边，看着一对儿小情侣出神，俩人点了两个菜，你一口我一口喂着吃。
　　他开始回想昨天许景和的话，自己为什么来京市就是为了见许景和，捡了之后干什么，他没想过。
　　他从来没想过和任何人“在一起”，不管男女。许景和那一句“我们也可以试试”，像一块石子投进水里，荡开层层波纹。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只知道，几乎没法拒绝许景和的任何请求。
　　即便许景和没有讲过，胡竟也知道，许景和现在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留在这就意味着，许景和的事不能不管，而且事情是没有结束的，永远会有新的情况出现，那么，自己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如果连走不走都得问别人，那还算是自己的人生吗？
　　胡锦上次来时就警告过他，说小心会免费给许景和干一辈子活。
　　那时他不以为然，现在，倒开始认真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女孩扎着马尾，把剩下的饮料推给男生，笑着说：“我实习的那边应该可以留下，张姐对我可好了，说毕业给我个名额，你也别回老家了。”
　　“嗯嗯，你在哪我就在那。”男的不假思索立刻应和。
　　女孩笑得很甜，男孩答得很快，两个人好像就随随便便绑在了一起，胡竟却觉得心头发闷。
　　窗外细雨蒙蒙，饭馆里人不多，胡竟本来能歇一歇，但这对情侣的话让他烦躁，起身走进厨房找活干。
　　下班回去，胡竟还是想着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突然心念一动，绕路去了拐角的一家音像店，音像店帘子后边是一些不能明着摆出来的碟片。
　　胡竟挑了两张，带回住的地方，是没有马上看，只是扔到了茶几下边，他怕一个人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