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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火 ...

  •   快马加鞭,一路无言。

      心急,只不知是因何而起。

      并驾齐驱,马上二人却各怀心事。

      一个疲惫,一个平静得异常。

      直到沈照临出声喊慢了马蹄:“吁!”

      瞧得出驯养煞费苦心,两匹大马皆收了步伐。

      沈照临掣马回身,目光细细在谢沉璧脸上考究两圈,眉头紧锁。

      太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与记忆中热情洋溢的孩子,几乎走向两个极端。

      他试探着开口:“没有什么想问我?”

      谢沉璧抚着马鬃,道:“师父想说的,不必我问,也自会告诉我。”

      沈照临欲言又止。

      从哪里说起?

      那起冤案,相别的七年,被人们排挤、欺凌的时光,他如何赶到她面前,皇城内的权力纠葛,还是他们脚下这条道路、所通向的终点?

      沈照临先前冲动未觉,此时方醒悟,需要同她讲的,实在是太多了。

      然而,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溪水潺潺,如泣如诉。

      沈照临最终缓缓点头,说:“你长大了。”

      “当然。”

      谢沉璧笑道,“师父,我还有几个月便足二十二岁了。你总不会以为,我还是七年前刚及笄的孩子吧。”

      ——及笄,好遥远的场景。

      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他抬手,谢沉璧本能地一避。

      那预备同幼时一般抚她头顶的手,亦怏怏地垂下来。

      “不。”

      沈照临摇摇头,唇角浮上一丝淡淡的苦笑:“只是想不到,谢安和,有一天,会变成谢沉璧。”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连心也变了样?

      沈照临不敢想。

      十五岁的谢安和,斗志昂扬、精神焕发,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会变成眼前这个二十二岁的谢沉璧,沉默寡言、对一切都兴趣缺缺?

      他想起几个时辰前那身火色的嫁衣,和一张流满鲜血的脸。

      残花随风零乱。

      谢沉璧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笑着摇头,道:“都过去了。”

      二人一路挑那偏僻小路前行,见着东城门,已是傍晚了。

      残阳似血,笼着四四方方一座城池。

      紫红橙黄四色胡乱泼在灰色城墙上,场景悚然,仿佛刚刚结束一场守城恶战。

      城墙内外,流过多少人的血?

      安乐之人自然不在乎。

      于是枉死之人,便永无翻身之日。

      肃穆威严,可见一斑。

      这,便是京城。

      吞吃平常人生命,以供其长生不死。

      天下一切钱权爱恨,尽数纠葛在此。

      入城门,谢沉璧眼尖,瞥见沈照临手中闪过一抹墨色,上漆三个金色小字:

      清吏司。

      “恭喜师父官复原职。”

      她一路无语,沈照临浑身一紧,着实被她忽而冒出的声音吓了一惊。
      回首,见她神色骄傲,又不由得笑起来:“眼还是这么尖,明早来帮师父找线索。”

      堂堂清吏司员外郎,五品官员,竟还亲自查案。

      谢沉璧未语先笑,正要应声,正是此时,四周人们忽纷纷吵嚷起来,兼以以手指天空,连那满脸烦闷的守城侍卫亦探出身子,顺着惊呼的方向瞧过去——

      好大的浓烟!

      方才被城墙所遮,如今一看,几乎半边天被滚滚浓烟熏黑。

      虽还瞧不见火色,可就这架势,恐怕要不了多久,全城上下百姓,便皆要被危险所笼罩。

      这来势汹汹的火,恐怕火源并非寻常屋舍,而是,而是——

      “糟了!”

      沈照临顿时面色大变,一拍马,谢沉璧只听得一阵轰隆隆如雷作响,那枣红色高头大马已踏尘而去。

      谢沉璧心下一紧,亦拍马欲追。

      那马倒也怪了,独独不肯放开了步子,任她如何驾驭,总是较那枣红马慢上几步,似乎有意要将她隔在危险之外。

      然而,如此一来,沿途百姓哀哀叫喊的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

      “谷仓,是谷仓!”

      “城里就这么三个粮仓,只剩最后一个了!”

      “坏了,坏了!今年又要闹饥荒了!要死人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神仙?

      谢沉璧心下一沉,来不及多想,已奔得远了。

      愈是离得近,那烟便愈是浓,到了火场之外、瞧见火势汹汹时,几乎已到了非捂面不能呼吸的地步。

      谷物燃烧的气味,如同天灾降临前的低语。

      近一丈高的火焰掀起一阵热浪,火色猖狂缤纷,橘的,红的,金的,远看竟似黄金玛瑙堆成的屋宅,一派豪华气场。

      风助火势,到了这阵势,已是无力回天。

      一路逼近火场,路边不断有仓皇逃出的布衣百姓,神色惊惧又茫然,满头满脸染成灰黑色。

      火舌滔滔,沈照临下了马。

      几次试着前行,险些便被那火焰追着烧了衣袂。

      火光滔天,映亮一张神色紧张的俊脸。

      沈照临攥紧手中长剑,一筹莫展。

      谢沉璧匆匆赶到,被他呵斥着牵马走得远些,只好守在几步外徘徊。

      “啊——!”

      正是此刻,火场中忽然滚出一个尖叫着的火球!

      只细瞧一眼,沈照临倏地变了脸色,大喊:“抓住他!”

      是人?

      谢沉璧肌肉一紧,本能地抬腿冲上去。

      被那火咬住衣角的一瞬,谢沉璧衣领猛地一紧,下一秒,面前的火光瞬间熄灭,水珠飞溅,将一阵清凉送到她脸上,面前的火球也在瞬间变成一张皮肉扭曲变形的脸,那惨叫声却仍不绝于耳,还在咫尺处撕心裂肺地哀嚎。

      “——你不要命了!”

      尚未来得及看清那泼水者的身影,先被沈照临拎着后领转了半圈,呵斥一声。

      谢沉璧踉跄着站稳脚步。

      沈照临眉头紧锁,目光自上到下审视一番。

      所幸,有惊无险。

      “师父,此人如何——唉?!你就是师父说要去接的师姐吗?”

      余光瞥见那烧伤者烂泥似的要往下滑,谢沉璧刚要出手,后头已经闪过一玄色身影,一把将那人牢牢托住。

      烧伤者双腿无力,那玄衣男子又异乎寻常地高大,自然露出一张脸来:

      五官大气,棱角分明,偏生一双圆眼,鹿似的清澈纯良;轮廓鲜明,面容清晰,偏线条钝感,脸颊圆润,攻击性也叫亲和温顺取代。

      ——神情单纯天真,充其量刚满二十岁。

      话语间,亮着一双圆眼睛,瞧瞧沈照临,又瞧瞧谢沉璧,满脸好奇。

      沈照临瞧见来人,亦蹙眉,道:“怎么是你,萧寻壑人呢?”

      年轻人摇头,道:“我赶来的路上,先进清吏司瞧了一眼、喊了几个弟兄,说也怪,萧寻壑那家伙日日睡在司内,方才却不见了人影——”

      沈照临示意他拖那人靠边:“此人身着丝绸,定非寻常人。”

      话了,微一颔首,对他先前的问题算是默认。

      “——师姐好!”

      青年一把将那人半抱半拖地带到路旁小巷,身子还未站直,便忙不迭向谢沉璧笑:“我叫裴枕书,枕书而眠的枕书,昭雍二十四年生人……”

      沈照临忍无可忍,飞起一脚,结结实实砸出一声闷响:“你师姐不是户部查户籍的!”

      谢沉璧淡淡瞥他一眼,忽然道:“裴德采——和你什么关系?”

      方才还龇牙咧嘴的裴枕书直起身子,天真目光中闪过一丝本能的警惕:“正是家父。”

      沉默。

      地上人哀嚎渐弱,沈照临正欲放松警惕,忽而,巷外传来一阵交谈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让那姓胡的跑了!”

      “——这鬼地方也太热了!那厮酒里有药,八成死在里面了,我们不如……”

      “糊涂!殿下怎么说的你忘了吗?此人最为关键!我们……”

      后面的话,被火声吞没。

      谢沉璧眨眨眼,忽而凑到神色恹恹的沈照临耳侧,道:“是杨漱寒?”

      那杀父仇人?

      这一切,沈照临无端遭人残害的七年,谢沉璧挣扎求生的七年,几百条冤死的灵魂,成千上万百姓当年的苦痛悲伤,全是来源于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

      为了皇位,谁也可以杀,千百条性命,眼也不眨一下。

      正聚精会神的沈照临又是惊得一颤,压低声音,道:“此事我明日便向你解释。眼下,我带这人回清吏司,你累了一天,同裴枕书回府歇息。”

      谢沉璧一挑眉,意味深长,道:“裴府?”

      沈照临道:“裴德采正在行宫陪陛下寻欢,不必担忧。”

      谢沉璧腹诽:装什么傻,明知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话到嘴边变成:“那——你拖得动他?”

      一直沉默的裴枕书抢白道:“清吏司的弟兄们快到了,自有人前来接应。”

      ——原来都听得到。

      听场外传来清吏司弟兄声响,谢沉璧不再多言,同裴枕书觑了个时机,便自火场溜出去。

      一出火场,裴枕书驻足回身,认真望着谢沉璧,却不言,只等她说第一句。

      天色已全黑下来。月牙儿挂在天边,细得可怜。

      月光凉薄,给四方京城镀上一层银,带一点梨花香。

      谢沉璧气定神闲地抬首望着他:“——师父没告诉你?”

      裴枕书摇摇头,诚恳道:“我只知道,你从锦安县来,是我的师姐。”

      谢沉璧道:“昭雍三十八年,有个叫谢观澜的千户,听过吗?”

      裴枕书挪开目光努力回忆片刻,迟疑道:“从未。”

      谢沉璧反倒笑了:“你听过——师父并未将一切都告诉你。也难怪,他认识你有三个月吗?”

      师父——师父?

      师父不信我?

      裴枕书皱眉,先道:“你知道多少?”

      谢沉璧摆摆手:“不比你多。”

      又笑道:“不过,知道一件事,你父亲是三殿下的人,为了那个草菅人命的畜生,害得我家破人亡,七年生不如死——嗯,着实是一桩血海深仇。”

      笑意阴冷,裴枕书不寒而栗。

      不禁握紧了拳。

      是预备要子承父债?还是……

      霎时间,方才还相互扶持着走出火场的二人剑拔弩张。

      月色如水,落在二人身上。

      凉,如陈年旧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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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已缓更,感谢各位的喜爱。 羊始终坚信,羊笔下的人物,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所以爱着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也希望他们能够有更多人爱着。 一如简介中写的,这是一个有关真相的故事。 如果正在读这行字的你,也关怀着真相,就请把这个故事继续读下去吧>< 欢迎大家评论! 以及点点收藏,不会走丢…!羊爱大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