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栗杰》豆子蝴蝶

21、赶集

　　栗杰家的收入来源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爸爸外出打工赚的钱，一部分是务农买农作物和鸡鸭猪羊的钱。
　　所以当农作物或者牲畜到了可以卖的时候，奶奶和爷爷就会起早去赶集。这不是栗杰第一次去赶集，但是是栗杰第一次跟奶奶去卖东西。而今天爷爷就负责在家看着妹妹和弟弟，做早饭给他们吃，加上放牛。
　　奶奶今天要卖的是两只鸡和小葱。葱是昨天下午挖的，因为担心葱焉掉，所以奶奶要在赶集当天凌晨四点起来在水井边把昨天挖的十斤葱洗干净，并且分批捆绑好。
　　洗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为了卖相好看，不仅要把泥巴洗干净，还需要将葱的烂叶、黄叶摘掉。山里的清晨雾气很重，栗杰的奶奶刘凤跟爷爷栗正凡背着葱在浓雾中走到了水井边，在冷冽的井水中将沾了泥的葱洗得青嫩可爱，再整整齐齐地码在背篓中。
　　待洗完葱后，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鸡圈边，抓了两只肥美的大公鸡，将它们的腿绑上，放进了鸡笼里面。
　　到了凌晨六点，奶奶叫醒了睡梦中的栗杰。栗杰在昏黄的灯光中睁开了眼，神情还有些恍惚。
　　“起床了，我们去赶集了”，奶奶说。
　　“好。”栗杰换上了衣服，用热水壶里的热水洗了一把脸，就跟着奶奶出门了。
　　他们打着手电筒走了二十分钟的山路到了村口，这时天微亮，栗杰还能感受到清晨微湿的空气，闻到泥土的芬芳。
　　栗杰和奶奶来的虽然算早，但是村口也已经有了好一些人在等去镇上的车了。
　　目前栗杰他们去镇上坐的车有三种，一种是摩托车，这种只适合不带多少东西的人，而且价格对农村人来说也不算便宜，所以坐摩托车的比较少。
　　一种是大的四轮拉货的车，司机一般会把后面的车厢改装一下，在两旁各焊上一长排座椅，先到的人可以做椅子，后面到的可以坐车上司机多准备的小凳子，如果小凳子也坐满了的话，那就只能站着了。因为路是泥巴路比较颠簸，所以站着的人必须要抓紧车上的栏杆。
　　栗杰不喜欢坐这种车，车厢人很多，而且这种车的汽油味还格外重，因为在路上的时候还会把车厢门关上，车里就又黑又臭，又闷又挤。栗杰每次坐完这种车就会头晕想吐。
　　还有一种就是三轮车，三轮车要比前面的货车好些，但是能运的人会少很多。但因为三轮车空间小加上本身就有坐凳，坐凳坐完人就再坐不下人了。而且关掉三轮车后面的门后，它还是半敞开的，空气还能流通就会好很多。
　　不过当时的栗杰不知道的是，不管是大货车还是小三轮从它们设计的用途和安全角度出发都是不能够用来载人的。只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的公路都还是泥巴路，能买一辆小货车或者小三轮载人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毕竟不载人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拉货。如果买一辆专门载人的车只在镇上赶集的时候跑，那可能就要亏本了。
　　栗杰和奶奶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车鸣喇叭的声音，等车停稳，人们都围到了车后面，只等司机打开车厢门。
　　车厢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需要垫一条板凳才能上去。小孩个子矮就需要大人抱上去，因为村里的都是熟人，所以大家都会很热情地帮忙。奶奶在下面抱着栗杰，车厢里一个眼熟的叔叔就把栗杰拎上了车。
　　上车后奶奶没有位置坐了，认识的婆婆对奶奶说:“你孙女还小站不住，我抱起她坐好了。”
　　奶奶忙把栗杰拉过来，笑着说:“那多谢你啦。栗杰你和这个杨婆婆坐哦。跟婆婆说谢谢。”
　　栗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对杨婆婆说了句:“谢谢杨婆婆。”
　　那杨婆婆用她粗糙的手摸了一下栗杰笑着说:“这是你家大孙女啊？乖得好。听讲学习也好嘞。”
　　“是啊，从上学来都是第一名。”奶奶自豪地笑着说。
　　“哎呀，那厉害了，以后说不定能考上大学嘞。”车厢里的一个叔叔说。
　　“能考上大学就是最好啦，那借你吉言了。”奶奶带着笑说。
　　倒是栗杰听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红了脸，但是心中也在暗暗憧憬着。大学，她感觉好遥远，现在她才是三年级了，但是她的心中已经种下了种子。
　　二十分钟后，栗杰和奶奶下了车，来到了镇上集中卖鸡卖菜的地方，在一处空地摆起了她们的小摊。奶奶拿了一张塑料袋垫在地上，再把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葱整齐地码在上面，放着两只大公鸡的笼子放在小葱的旁边，又拿出一条小板凳给栗杰坐着，她自己则又拿出一张塑料袋垫在地上坐。
　　小葱的卖相好又很香，所以六块钱一斤全部卖光了。奶奶说她也是听说最近赶集葱少，所以葱会卖得贵才挖了这么多来卖。
　　“这鸡怎么卖?”有一个嬢嬢过来问。
　　“二十六块钱一斤。”奶奶说。
　　“便宜点嘛，二十二块钱我两只都买了。”
　　“那得不到，这鸡都是喂的粮食，没喂饲料的，散养的走地鸡。”奶奶说。
　　“我看哈这鸡。”
　　“你看嘛。”奶奶打开鸡笼，拎了一只公鸡出来。
　　嬢嬢仔细地看着鸡。
　　“你看它眼睛，雄得很，毛也油光光的。今天你去街上问都是这个价。”奶奶补充说。
　　“那我拿一只嘛。好多斤?”嬢嬢还是放弃砍价了。
　　“三斤半，开我八十二块钱。”奶奶用称称了一下鸡，给嬢嬢看了下，确认斤数无误。
　　“好”，嬢嬢爽快地付了钱，拎着鸡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老婆婆，这个老婆婆一看就老到得多，上来就说:“这鸡二十五块钱一斤卖不卖?”
　　“得不到”，奶奶摇摇头说。
　　“我摸哈这鸡。”婆婆说。
　　“你摸嘛，我们没提前灌得有苞谷。”奶奶坦荡地说。
　　那老婆婆摸了摸鸡脖子，没摸出明显的颗粒感觉，又晃了晃鸡，差点给鸡晃晕。
　　“哎，你老人家莫弄个晃它，等哈给我的鸡晃焉了。”奶奶忙伸手阻止，将大公鸡解救了回来。
　　“你便宜点嘛，你看都快中午了，你孙女也饿了，现在卖我，你们就可以去吃饭了，还可以早点回家。这鸡看眼睛也有点焉了，你再等哈没得人来买，再背回去也累蛮。”婆婆说。
　　“好蛮好蛮。我称哈有几斤。”奶奶犹豫了下答应了。然后她拿出称，称了下鸡。
　　“四斤，一百块钱。”奶奶将称杆给婆婆看，婆婆仔细地看了一眼，没有问题。在她钱包中点了一百块钱给奶奶。
　　这下菜终于是卖完了，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栗杰兴奋地站起来:“奶奶，我们等会去吃粉吗？”，她想街上的肉沫粉很久了。
　　“我们等哈去姑婆家。”奶奶边收拾边说。
　　“那个姑婆家哦?奶奶你妹妹家吗？”栗杰问。
　　“我妹妹，你是喊姨婆去了。姑婆是你爷爷的妹妹。”奶奶回答说。
　　“哦，我搞错了，但是没听讲爷爷有亲妹妹在街上住呀。”栗杰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不是你爷爷的亲妹，是你爷爷的堂妹。”奶奶补充说。
　　“哦哦，好吧。”栗杰有些失落地说，比起去不认识的爷爷堂妹家，栗杰还是想去吃粉。
　　这个姨婆家离买菜的地方不远，走几百米就到了。姨婆家的房子是镇上比较豪华的房子。
　　一栋五层的砖房，外面贴的是好看的瓷砖，一楼靠近街的部分用来开超市，里面是客厅和厨房还有一个干净的卫生间。
　　再里面是一个小花园，墙边种的是月季花，粉色的，橙色的很是好看。再里面一点是一种栗杰没见过的花，一朵由很多蓝色粉色的小花组成，像一颗圆球，奶奶说那是绣球花。院里还有常见的指甲花（风仙花），万年青，还有一颗桂花树，好像栗杰在电视里看到的花园。
　　厕所更是非比寻常的干净，贴满瓷砖，蹲坑也是白色的瓷做的，刷得白净，厕所不仅没有臭味，还有一股香味。
　　这厕所跟家里只搭了两张木板垫在茅坑上面，夏季能看到蛆在屎里蠕动的旱厕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栗杰上厕所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拘谨，担心自己不会用这个厕所被人嘲笑。她上好了之后，还找了一会儿冲水按钮。
　　回到明亮整洁的客厅，地上铺的是白色的瓷砖，刷的是白墙，一张大沙发，好看的木质茶几。陌生的姑婆和姑爷，还有表叔妈在包饺子，一向骄傲的奶奶在他们面前却变得有些拘谨，说话也有些不像日常般随意。
　　姑婆他们一家虽然是跟栗杰他们一样坐在沙发上，但是栗杰却觉得他们好像坐得比他们高，在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栗杰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小声地问奶奶:“奶，我们哪时候回家哦?”
　　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低声对她说:“你乖点，我们吃完饭就回去。”
　　“欧，好嘛。”栗杰就听完安静下来，可她却总觉得自己坐不住，想回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后来她才明白这种感觉或许应该叫窘迫或者自卑。在那栋好看又干净的大房子面前，在“得体”的姑婆和他的家人们面前，她感觉到了一种差距，她感觉到了自己和奶奶的贫穷和粗糙。原来，自己家并不富有啊，栗杰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觉到贫富的差距。
　　后来在读到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她感受到的更多是刘姥姥的窘迫与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