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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   铁面无私的芳青天回转宗门,于霁以伤势未愈为由混吃等死的好日子终于一去不返,在前者的威逼之下,不得不重新过上循规蹈矩、有条不紊的幸福生活——每天朝六晚五,往来在秉烛斋的学堂与演武场之间,忙碌之余还要拨出时间抄写门规、去问心堂打零工、帮驭兽园的师弟师妹遛狗喂鸟。
      原因无他,唯贫穷尔。
      既要还清原主欠下的惊天巨债,又要匀出自己的日常开销,光靠省吃俭用节流、不想办法开源,恐怕一辈子都只能背着那高筑的债台。
      淬风崖距离秉烛斋听上去有些距离,但无论是御剑御刀还是滴滴打鸟都不过眨眼工夫,什么绝壁陡峭、奇石嶙峋,根本不是问题。
      问题是于霁并不会御剑。按照原主的性格和关系网分析,理论上也不会有联系驭兽园滴滴打鸟的机会。
      更大的问题是,他连佩剑的影子都没见过,更不要说练习和使用。
      因为原著压根没提起过这茬。
      书里只是一笔带过他跌下擂台、颜面全失的过程,下一个场景就回到在枯荣道做客的元明月身上。再出场时,黑化的原主已然改走了法修的路子。至于他那把碧山人来剑的下落,天知道?
      因此回归课堂的第一天,没人疼也没人爱的小白菜只能起个大早,一路跋山涉水、风雪兼程,这才勉强赶在云台峰顶的清心铃敲过第三遍以前冲进学堂。
      如此奔波一周有余,一位同样选修了九州地理的师妹于心不忍,放课后鼓起勇气叫住正要快马加鞭赶往下一间教室的于霁,提醒道:“其实……师兄蛮可以到驭兽园借只瞧着顺眼的丹哥当作坐骑,不必每日这样辛苦。”
      试图阻止她上前攀谈的手帕交不禁嗤之以鼻:“那群白毛鸡个顶个的目中无人,就是负责喂养的师兄师姐也落不着什么好,这位于师兄?”
      语毕,抱胸乜了于霁一眼,但笑不语。
      心软的师妹也向他露出一点略带歉意的微笑,随即拉起手帕交向远处走去。一面走,一面小幅度地摇摇头,轻声道:“可我昨日到驭兽园去点卯,见到小九和于师兄很亲近的样子哩。”
      她在驭兽园领了清扫绣虎园的工作,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那儿待上几个时辰。
      手帕交脚步一顿,左眼写着难以置信,右眼填满匪夷所思。
      心软师妹眨眨眼,“就是领头的那只丹哥呀,前次追着你满院子跑的那只。”
      手帕交盯着她半晌,又猛然回头,瞪大双眼审视良久,喃喃自语:“于师兄当真去了驭兽园帮工?你疯了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
      山中无岁月,眨眼便是冬至。
      一大清早,天还只是蒙蒙亮着,于霁家门外就来了一对不速之客。没带名刺,不递拜帖,上门头一件事是把门拍得比王雪琴找傅文佩那天还响。所幸原主新家的选址足够僻静,否则恐怕还要添上一条“蓄意扰民”的罪名。
      推门一看,屋前并排浮着一黑一白两颗团子,见有人来应门,迅速把手背回身后,异口同声:“我家主人请你往归去来峰一见。”
      于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差点瞪到人身上的眼珠子塞回原处,犹豫片刻,慢声细语道:“你家主人呢,怎么让两个孩子跑腿?”
      未成年人保护法要把长城哭倒了啊!
      团子们闻言,左顾右盼,面面相觑起来。最终,糯米的那颗率先打破沉默,奶声奶气地反驳:“玄玄生擒了一只捲雪豹,不是孩子了。”
      话音才落,芝麻的那颗也不甘落后:“明明也生擒了捲雪豹,也不是孩子了!”
      “是玄玄抓住的!”
      “是明明出力更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输,鼓着腮帮子照镜子似的冲对方怒目而视片刻,双双把烫手山芋丢进吃瓜看戏的于霁怀里。
      “你说,是玄玄厉害还是明明厉害!”
      引火烧身的围观群众无奈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哄孩子:“都厉害,都厉害,排名不分先后。满意了吗?”
      没等团子们对他的敷衍了事做出点评,系统先出声道:“这是芳衡座下的侍剑童子,原型是太冥海底万年玄玉孕育出的寒髓,请宿主不要掉以轻心。”
      于霁浑不在意:“再厉害也只是两个孩子嘛。”
      “捲雪豹那个等级的妖兽,凭宿主现在的修为,一个打五个不成问题。”
      眼见他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系统咔哒咔哒不怀好意地笑道:“宿主是五。”
      “两位小祖宗认识去归去来峰的路吗?”
      于霁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玄玄正要回答,斜里冷不丁挥来一只小爪子,硬生生将他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堵回了肚里。
      黑衣的明明深吸口气,故作老成,拒绝道:“主人说了,我们只带话,不带路。”
      “你骗人!”玄玄怒道,“主人说的明明是,他要是不跟我们走,绑也要把他绑回去!”
      眼见两个孩子又要扭打成太极图,于霁眼疾手快插入战圈,及时驱散了将起的硝烟。
      哪知一转眼,才分开的黑白汤圆又将矛头一致对准劝架的那个,故技重施:“你说,是听明明的,还是听玄玄的?”
      于霁对上二人满怀期待的目光,只觉得心力交瘁,蹲在地上疲惫地摆手道:“不劳二位祖宗费心,我自己去,自己去……”
      “他不要我们带路!”
      “我们可以去找玉姑姑玩……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笨啊!”明明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和同伴咬着耳朵,“你嗓门这么响,被他听见怎么办?我可不想给他带路。”
      又板起脸煞有介事地强调:“是你自己不要我们领路的哦,和明明玄玄还有玉姑姑都没有关系。”
      ……我还没聋呢!
      于霁对原主人憎狗嫌的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小孩吹响胸前挂着的骨哨,召来一只翠羽赤尾的巨鸟。于霁眺望着天边逐渐缩小的影子,恍惚间总觉得看见两对忽闪忽闪的小恶魔翅膀。
      于霁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系统无情地嘲笑道:“没关系,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叫虱子多了不愁。”
      -
      无论炼气锻体,亦或合道返虚,今人修炼、悟道、破境,总要仰仗天地灵气,因而青萍山长老、教习的住所皆布置在灵气最为浓郁的九座山峰。而内门九峰中至高至寒的归去来峰,正是剑尊芳迟的洞府。
      元明月出发前往枯荣道后,原主和芳迟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随后便愤而搬离本来的住处,选择在与归去来峰相隔最远的一座小山包落脚。从那以后,他在宗门的名谱上虽仍记在芳迟门下,可直到叛出青萍山、与昔日同门兵戎相见以前,他们没有再见过哪怕一面。
      刚得知这条线索的时候,于霁还能腾出工夫骂上两句——起早贪黑了大半个月,他的体能虽说比还做家里蹲的时候强上不少,用在翻山越岭上还是杯水车薪,骂原主缺乏奉献精神、只会给下一任挖坑;骂系统既没有商城也不提供金手指、区区一个测试服也敢全平台上线,真不怕被消协查上门。不过很快,他中气十足的骂街声就被抱怨山高路远的哀嚎所取代。又过了一会儿,连哀嚎也听不真切了,剩下有进气没出气的喘息。
      出发时天还没亮,等终于爬上归去来峰,晌午的太阳正不厌其烦地把每一寸雪地都染成淡金色。视线尽头隐约出现了一圈篱笆的轮廓,于霁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懈下来,脚下一软,人也顺势栽进雪里。
      耳鸣眼花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听见窸窣细响,像静谧冬夜里的折竹声。
      于霁翻身睁眼。
      归去来峰高且寒,崖上的积雪终年不化,远远儿地瞧着,青萍山其余诸峰皆含翠,独一无二的这一抹白像被千万棵青松托向天边的云。
      归去来峰的主人披一件滚兔毛边的斗篷蹲在一旁,与天地一色的绒毛愈发衬得她面无血色,分明一副很畏寒的样子,却还是弯腰将人搀扶起来,又将怀里的手炉递上前去。
      “仔细别受了寒。”说着,上手替人拍拍衣襟袖口的碎雪,无端端地也感慨:“真是瘦了。阿月不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眼前人与先前幻境中所见简直判若两人,于霁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松松垮垮的马尾,局促地笑笑:“客气了客气了,不辛苦。”
      命苦。
      芳迟对他丰富的内心戏一无所知,把反话当作谦虚,随即问道:“对了,做师徒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呢。”
      于霁不解其意,茫然望着她。
      芳迟笑笑:“我的意思是,正巧午前阿衡从一品鲜买了几样吃食,陪我吃点东西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最高处的小蓬莱。直到闻到久违的饭菜的香味,于霁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吃点东西”,竟然真的只是吃东西。
      木桌上摆着两碗梅花汤饼和一钵加了冬笋、木耳、香菇蒂的豆芽汤,汤饼香,汤羹鲜,于霁从第一口开始嘴就没停过。
      不知是向来吃得很少,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席间不见芳迟怎么动筷,只一面看人喝汤,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聊一品鲜两位从外形到性格大相径庭的头家,笑仙羽园领头的仙禽百年如一日的目无下尘,问这半月来他与左右相处可算和睦、也问他课业上的得与失。
      她的嗓音一如她的人,柔若三春风,又清似溪涧水。不像师长问询,倒像好友间的闲话,言谈间轻易便令人放下戒心。
      于霁来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就算不是严刑拷打,也得是冷嘲热讽,谁知预想中的悲惨景象并未降临,心中不由长出几棵名为感动的幼苗。正想得寸进尺打听点什么,忽地听见系统如临大敌的一声“不对”。
      然而不等他询问,但闻西南方风雷齐响,天地共震,磅礴灵力自八纮九野会聚而来,搅动云台峰顶冻云翻卷如浪。
      于霁悚然,几乎要拍案而起,却被陡然伸向左肩的手按回到原处。
      那手冰冷柔软,如同山泉潺湲,缓慢地为他抚平心头掀起的波澜。
      “不必惊慌。”手的主人替他又添了一勺汤,宽慰道:“是宗主出关了。”
      宗主出关?
      于霁一怔,下意识追问:“为什么?他闭的不是死关……”
      话音未落,抬眼对上芳迟意味深长的目光,心头霎时警钟大作。
      魔渊与人族的对峙长达千年,二者旗鼓相当,又此消彼长,几乎每隔几个甲子就会爆发一场大战。在此期间,前者也出现过不少堪称“雄主”的首领,势力一再壮大,一度凌驾于中州玄门之上。
      然而七百年前,一位无名散修大败魔渊之首于厄海,又率领玄门众人将九婴的拥趸、北方太冥海一脉的首领镇压。
      此战之后,煊赫一时的魔渊一蹶不振,不得不与玄门立碑为誓,从此退居厄海深处,再不现世。在这一战中厥功甚伟的散修、当今执万仙盟牛耳的仙尊执月,则是选择在龙女沉眠处开宗立派,建立起一座仙都,广纳四海有识之士,号为璇霄丹阙。
      至于曾经召集天下修士共议抗魔大计的青萍山宗主?
      有人说他活得太久、年老体衰,早已驾鹤西去;也有人说,其实扶闲子才是击败魔尊真正的功臣,只因战后伤势过重不得不闭关调养,这才叫竖子贪天之功成了名。
      流言四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有极少数青萍山门人能窥见些许真相——扶闲子或许大限将至。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随斗转星移与时消息,早已不被提起。
      落在身上的视线有如实质,仿佛千万朵彤云千万座山同时倾倒。窗外分明天寒地坼、折胶堕指,于霁的脊背却像劳作了整天一样濡湿,密布的汗珠甚至将皮肤与衣料粘连在一起。他的齿关也因不知名的力量紧紧闭合,断断续续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青年握着牙筷的手向里攥了攥,终于开口道:“我……上次和小兰去天禄阁,无意中翻到几本戏说历史,里面提到宗主受……”
      “小于,”芳迟出言打断道,“人皆有不愿言说的隐秘,我不会追究。”
      话甫落,加诸于霁周身的压力一扫而空。他的目光小心翼翼追随着霍然起身的女人,期期艾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踌躇之间,却见芳迟双眼一弯:“呀,是小阿月回来了。”
      于霁闻声回眸。
      两道视线不期而遇的同时,脑中终于响起系统迟来的示警:“警告,检测到世界线发生重大变动,请宿主谨慎行事,小心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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