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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迷云纷扰遮人眼,故昔扑朔蔽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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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生凉之际,一行人早已兀自歇下,唯有江鹤眠仍旧倚坐窗前,衔一杯盏空对着婥婥月华黯然酌饮。
未多时,凉风渐起,刮得他双目似遭银光白刃剜刺般生疼。
堪堪垂眸凝向仍自泛着清浅水色的盏面,但见粼光漾漾间,昔时景象渐次交织其上。
粼光随着记忆的更迭始历了四时飞霜舞雪的神山、将将入世时的哀惶、遍寻那人不见的灼思以及......某日茶馆中闻听的史事。
约莫是他初初隐入红尘不过月余之际,在寻人摹像、陈词接次受阻后,江鹤眠怀着百绪迭伏的心神随着人潮涌动一道攘入了长街拐角处的茶馆。
馆中内置早已淡褪于心,江鹤眠唯得忆起堂木拍案之后,说书先生背侧屏风所隔处骤然传来清扬荡婉的笛声,不过几息便摄住了他的心魄。
伴着渐次低靡的笛音,先生始自论起水神共工的前尘往事:“昔者,共工与颛顼争夺天帝之位,为伐共工,颛顼令遣其麾下大将——火神祝融,领兵五番征战东海之滨,悉败。祝融归而恼,亲擒其子引其入阵以玄火焚煅其神魂。因着负伤在先,又逢主力隔困,共工终败而怒触不周神山,致使天柱倾塌,四海生乱。”
言至此,台下一青衫书生立时将手中折扇挥拢尔后扬臂阻断道:“非也,非也,净是胡诌。古籍有言,此番大战实为水神共工嫉恨凡尘间人大相供奉、颂赞火神,令其越过己身一事,怒而携东海水族征伐昆仑所致。”
先生听罢捋须垂首而笑:“吾今所言或可视作茶余笑谈,汝之所论古籍又何以为真?”
“荒唐,传世古籍自为圣贤所作,何来杜撰一说!” 书生乍闻此询登时恼得面赤眉拧。
“汝自傲饱读圣贤之书,却不知书中所言非皆属实,汝之所信亦非悉为正道。恰吾与汝二人今次有缘聚于此,且听吾一言,苟非亲证亲践之言,虽闻之有理却不可奉为圭臬。”
“庸惑之辈何敢妄论圣贤!” 书生忿罢拂袖而去。
忆境至此戛然而止,就着外间敞落了不知几许的月色,江鹤眠骤然回过神来。
茶馆中说书先生所言、书生同沈清遥所提古籍之论、那日幻境所见之象,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那位两度入他幻象、袖缘纹着瓣瓣水莲、可令天下万水之源的神明,究竟有着何样不为现世所知的过往?
现下迷云纷扰遮人眼,朱雀同神族一事尚未曾明朗,他同水神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又始自扑朔,脚下所踏之路亦不知延向何方境地......
将盏中所盛一饮而尽,江鹤眠再度望向中天悬月。
却只不过多时,夜风再度习来,无垠幕色间,有客乘风而至。
仍是一顶玉冠簪发、一缈白纱覆面、一袭绛袍披身,来者俨然是那日试炼中同他交过手的神族。
“你是那日邀仙楼中赠鳞之人。” 悄自辨晰着来者身上的朱雀神火气息,江鹤眠断言道。
“果真瞒不过汝。” 来者不甚在意般轻笑道。
“那日一别,我始自不明,你之所图,究竟为何?” 江鹤眠眸光一凛,微微侧首隔着白纱望进他的双瞳。
来者却未接此语,只一如那日般肃声相劝道:“现今繁事临首,汝自当独善其身,莫要再卷入他人的因果才是。”
“我此番实乃初遭入世,谈何莫再?” 知他定晓悉几许前尘之事,江鹤眠直言探询道。
来者闻之了然一笑,却话锋陡转,不再相劝:“汝若不愿就此却步,亦能担得起违逆天道之果,吾今便于此敬恭厚祝,唯盼汝所愿皆得、所行皆顺。”
言罢,来者原图再度乘风而去,却不防江鹤眠疾疾出言唤住了他:“那日赠鳞之际,与与体内所蕴之火,你可曾觉察?”
“离火之精。”
“这便是你赠鳞的因由?”
“然。”
“既亦存了相助之意,可否为其化去此火?”
“此事同吾自不相干,吾不愿由此涉入他者因果,只得止步于此。” 言罢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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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将将卯时,一行人犹自耽于梦中未曾出眠,便逐次被院外喧嚷烦嚣之音扰醒。
原就未有歇好的江鹤眠闻此率先起身披衣梳洗了一番便敞门出至院中,迎目便见往来农人不绝,悉皆高声唤着昨夜间治得一席佳肴的婶娘。
“发生何事了?” 匆匆行至外间阻下一经此而过的稚童,江鹤眠蹲俯下身轻询道。
“婶娘......婶娘不见了。” 那稚童将将驻步,犹自促息道。
“昨夜可曾遇何异事?” 江鹤眠闻言眉心陡蹙。
“不曾......我要去找婶娘了。” 稚童言罢,抬袖拭了拭额迹汗珠,便提步再度朝着前首奔去。
恰此时余下几人接次循声而出,江鹤眠见此立时将方才所询之事一一告知。
“怎会骤然失了踪迹,不过一夜之隔......” 容鸢一面惑疑着凝眸望向远处奔走四寻的农人一面语道。
容与闻言暗忖片刻,尔后沉声肃语道:“昨夜于我们之后路宿此地的那位外客不知现下身处何处......”
“与与是指此事或同那人有所牵连?” 沈清遥听罢旋即询道。
容与一面颔首一面细瞧着周遭农庄的局景,不多时便料定了那人的居所。
朝着那处行去时,容鸢仍自不明道:“与与是如何得知偌大一座农庄,外客必定栖于那处?”
“一者此间高低错落,方才放眼瞧去,低处院落悉皆铺晾着农物,必为农人所居。二者以农庄入处来判,此间相距最远,若是为农者所居,则过于僻远,不便出入,是故最宜用作闲居,接待外客。昨夜行至院中,路遇此间首座农院,已见杂物堆聚,二间、三间、四间为我等栖居,由此便只余下旁侧坦坡对首的那两间农院了。”
“如此......” 容鸢一面细理着思绪一面颔首应声道。
言谈间,一行人业已行至对首第一间农院,却见院门轻掩着,门环处亦积着厚厚一层尘灰。
“此间不似有人栖居......” 容衍言罢三两步行近农院旁侧矮墙朝着里间瞧去:“院中内壁生着不少荒草,居中堆置着不少废弃的犁锄等物,屋门亦落着锁,确非此间。”
余者听罢立时提步朝着邻院行去,但见此间门页轻掩,门环处不曾落下醒目的尘灰,想来便是此处了。
“我先进去瞧瞧。” 隔着衣衫阻截下容与意图轻叩门环之手,江鹤眠低声轻言道。
“好。” 容与应罢旋即为他让出脚下之位,紧凝着他推开院门步步踱去,又至屋前敞门入内察探,尔后出声唤他们同来。
甫一入得此间,但见陈败损破的桌案之上确置着昨日农人送来的茶盏,盏内犹自盛着澈澈清水,尚未为人所饮。
左畔行之,却见榻上床褥亦自铺叠齐整,不似曾有人栖卧于此。
“细览一番可觉,此间确曾为农人安置那人之地,可从屋内所见却无能断决其是否同婶娘失迹一事有何牵连......” 容与瞧罢沉声道。
“不若同他们一道去寻,说不定能探得更多线索。” 沈清遥出声道。
“好。”
一言应罢,其人接次出至外间循着人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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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行至昨夜治席的榕树旁,容衍疾疾唤住曾将那人引入庄中的吴伯道:“吴伯,敢问可曾瞧见昨夜独行至此路宿的后来之客?”
“是你们呐......瞧见了,约莫寅时二刻......那时天色尚暗,我因着昨夜多饮了几口,故而多番起夜不曾睡好,恰见那人仍旧戴着幕离自院外行过,似是朝着庄外去了。” 吴伯一面说着一面微微抬眼忆思着彼时所见。
“亦是独身离去吗?途径此间时可有觉出何异常之事?” 容衍闻罢续询道。
吴伯见一行人容色甚肃,自觉是有要紧之物遗失,疑猜为那人所窃,便立时又细忆了三两遭方接言道:“确不曾有何异处,仍是同来时那般,除却一身行头外无有携取他物......那人原是我去庄外引入此间,必不会错瞧了。若非要说有何异处,便是他离去的时辰着实过早了些......”
“如此......” 容衍听罢陷入了思忖间。
吴伯见状忙疾询道:“何故有此一询,可是诸位有何傍身之物遭窃了?”
“非也,吴伯莫忧。只是我等方才起身时闻得婶娘失了踪迹,便想着一道找找,因不见那人,方有此疑。” 容衍接言道。
吴伯听罢旋即沉沉一叹,尔后方道:“庄内庄外能寻的去处悉皆遍寻了,却始自不见她影迹,这可如何是好啊......”
“婶娘此前......可曾有何缠心之事......亦或可曾同人起过口角?” 容与斟酌了一番仍是出言询道。
吴伯闻此倒不觉有它,只略思量片刻便立时答道:“她呀,向来为善,从不与人相争,是个宁肯自己吃点亏亦不愿引得旁者不悦之人......可若说起这缠心之事......非是自家中人,我一外者也无从知晓啊,她从不与人说起这些......”
一行人闻罢,心间于此事皆系明了了几分。
将将别过吴伯,江鹤眠便立时蹲俯下身,掌心轻触土面间,瞧不见的千千万万缕根系旋即没入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