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诡》蜀客

81、走

　　李唯芳说他玩得花，原来是真的。

　　饶是吴潜早有心理准备，真听到他亲口讲出来，知道干净乖巧的小孩真有这种不堪的过往，吴潜发现自己还是打心底里抗拒，放在他背上的手都有些僵。

　　一时之间，房间没人再说话，只剩外面汽车驰过的声音，还有隔壁房间有些模糊的电视声音。

　　许久。

　　“吴潜。”

　　“嗯，”吴潜回过神，“嗯？给你脸了，叫哥。”

　　小谢道：“就那两个月，后来我渐渐清醒，知道不对，就再没有了。”

　　吴潜点点头，收回手。

　　“真没有了。”小谢重复。

　　这种事比玩弄感情严重多了，吴潜确实挺不是滋味，但看他弯腰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

　　那时他也才十八岁而已。

　　从小没有父母疼爱，也没有说话的兄弟姐妹，面对谢老的严格管教，被迫退学却无法反抗。吴潜当然知道，刚刚成年的小伙都有怎样热血与梦想，可他的人生早就被安排好了，甚至无一亲人可倾诉，身边的朋友偏偏又是李唯芳那些人品不靠谱的人渣，只会教他学坏。

　　“混蛋！”吴潜低骂。

　　身旁人似是轻颤了下。

　　吴潜回过神，语气不太好：“不是你，是说李唯芳。”居然带一个刚成年的弟弟去夜ML那种地方，看他走错也不阻止，李唯芳就不是个东西！

　　小谢终于抬起脸：“不是李二哥，是我……”

　　“还特么叫二哥，你脑子坏了吗！”吴潜看他这样就来气，“腾”地站起身，抬腿要踹，却在半空转了方向，最后不轻不重地踢到床腿上，带得质量不好的床撞上墙壁，发出“嘭嘭”的响声。

　　吴潜只觉心里肺里都燃着火：“他要真是你哥，会带你去乱搞？还怂恿你玩，这是人干的事？”

　　小谢没有反驳：“我真没有了。”

　　看，好好的孩子，交的是群什么狐朋狗友！吴潜冷着脸，满肚子脏话想骂又骂不出来。

　　都用不着他去勾搭人，凭他这外形和气质，只需往夜ML走一圈，估计就有大堆小0主动缠上去，一夜情都是对方赚了。这位年轻，正是精力无处发泄的时候，心情还不好，哪里经得起挑逗。

　　吴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可耻的家长思维，认定弟弟就是被人带坏的，是别人的问题。

　　门板被重重拍响。

　　“尼玛的大晚上摇床，还让不让人睡了！”

　　……

　　外面的人骂骂咧咧，吴潜只得过去开门，脸上怒气未消。

　　“MD要搞……”看清里面人至少一米八，门外的瘦子当场吞下后面的话，语气还是不好，“我说你们办事就办事，声音小点成不，影响隔壁了。”

　　吴潜这会儿只管生气，脑子完全没工夫思考：“不好意思。”

　　小谢也过来看。

　　一米八身后出现个一米九的，瘦子立马语重心长：“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出事，哎，你们也是朋友吧，有什么事好好说，动手伤和气。”

　　吴潜也知道方才动静太大：“抱歉，刚没注意。”

　　“没事没事，”瘦子边摆手边退走，“一定要好好商量，千万别冲动，别冲动啊……”

　　闹出这么个插曲，吴潜冷静了些，重新走回来坐下，没曾想动作太大，床再次发出响声。吴潜当场爆了句粗口，跳起来双手扶住床，确定稳住后才小心地坐下。

　　小谢默默地跟进来站在旁边，俊脸发白。

　　吴潜见状到底是心疼压过了不快，伸手拉他坐下，语气凝重：“你要正经谈恋爱，谈过多少都没关系，那样乱来是有问题的。”

　　小谢道：“真的没有了。”

　　他反复强调这话，吴潜是相信的。既然他知道错，吴潜也没再责骂，暗道多亏谢老的教导，这位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别怪你爷爷，他只是关心你。”牵涉到命格的事，吴潜不好替谢老解释，只能开导他：“其实进特安局没什么不好，多少人想要的铁饭碗，你看聂希文想进都进不来，咱为国家办事，不委屈。”

　　小谢“嗯”了声。

　　想通就好。吴潜警告他：“以后有事记得跟我说，别和李唯芳那人渣学。”

　　“吴潜。”

　　“嗯？”

　　“我不想让爷爷知道，他身体不好。”

　　“知道了，哥替你保密。”

　　小谢停了半晌，侧过脸来：“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对上那冷幽幽的眸子，吴潜愣了下，随即失笑：“那你还说。”

　　“不想骗你，”小谢低声，“遇见你的时候，我刚被爷爷骗回国，正满腹郁气，不想进特安局，又不想让他失望，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心情很不好。”

　　难怪几次见面他都表现冷漠。吴潜总算明白缘故。

　　“直到你发现了张耀华的事，我才知道，那些东西真的存在。”

　　“你怎么就信我了呢，不怕我骗你？”吴潜提起这事也感慨，心头又柔软几分，揽过他的肩，“要不是你，我肯定死在孙头儿他们手里了。”

　　小谢沉默片刻，突然道：“我当时只是想救你，其实我也不想信的。”

　　吴潜挑眉：“哦？”

　　小谢却没往下说，任他半搂着。

　　原来他的心事是这段不堪的过去。吴潜压下那股复杂的情绪，半晌推开他：“过去的事就别想了，睡吧。”

　　.

　　听到这样的事，吴潜这一夜睡得不太好，清晨是被窗外的喇叭声吵醒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室内昏昏的还像夜晚。

　　卫生间灯亮着，小谢正好走出来，见他醒了便停住脚步。

　　“起来了。”吴潜揉揉头发。

　　小谢这才放松了些：“嗯。”

　　吴潜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餐。外面雪已经停了，镇上不像隆安村在山上，地面并没有积雪。

　　早点很简单，都是肉包馒头豆浆这些，两人随便吃了点，出门时恰好遇见高明带着聂希文过来。安兴镇实在太小，遇见熟人属实正常。高明懂规矩，并没问小谢任务的事，他们应该也有事要办，两边只匆匆打了个招呼。

　　隆安村地势高，山路上还有薄薄的积雪，被过往车辆压出脏脏的车辙。租来的车没有绑防滑链，小谢不得不放慢速度，平时一小时的路程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

　　直到下车，吴潜才松了口气：“明天咱先休息，雪化再来。”

　　“没事，这点雪不算严重。”小谢道。

　　“安全重要。”吴潜摆手。

　　两人径直去村办公室找张心语，谁知张心语却不在，问过才知道她上午跟着书记去镇上开会，凑巧错过。吴潜扑了个空，转而去找罗晓，谁知不止罗晓家没人，陈曦家的门也紧闭着，吴潜这才记起今天星期一，人小朋友要上学呢。

　　“先去阿姆崖吧。”

　　阿姆崖离村子很近，走过去不用半小时，崖上还有残雪，黑石绿松白雪，再映着一片片红布，十分醒目。

　　吴潜走近才发现，这座山崖实际是从底下的大山上生出来的，崖前看着陡峭，背后却是平缓的斜坡，还有条小路，上去并不难，难怪罗晓说他们经常来玩。

　　小孩子都能上去，吴潜两人轻松登顶。

　　悬崖外的风景没什么特别，村里房屋稀疏，层层山地覆着薄雪。

　　村里许多小孩都拜阿姆崖当干娘，为什么只有陈曦身上有山灵的气息？难道那孩子有什么特别？

　　来的路上，吴潜特意和村里几个小孩搭讪，确认只有陈曦不同，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转脸见小谢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小谢摇头，指着颈间的脉石，“它在发烫。”

　　脉石发烫？必然和山灵有关！吴潜意识到什么，立即环顾四周。

　　冷不防——

　　“走！走！”

　　……

　　急切的催促声响在身后，像是个女人。

　　头脑恍惚一瞬间，吴潜下意识询问。

　　“你是谁？”

　　“快走！”

　　吴潜猛地惊醒，迅速转身，只见灌木外似乎有影子晃过，他疾步过去，试图和对方建立联系：“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我可以帮你的……”

　　身后传来树枝断裂声与摩擦声！

　　不详的预感升起！

　　吴潜急忙回身看，果然悬崖边不见了小谢的身影，他顿觉脑海里“轰隆”一声，浑身血液冲向头顶，不等考虑清楚，人已经先冲过去了。

　　“小谢！”

　　所幸崖外长着不少草木，小谢下坠中途单手抓住了一丛矮树，悬空挂在崖间。

　　这底下也有近三十米高，吴潜冷汗都吓出来了，伏下身体，尽力朝他伸手：“快抓住我！”

　　“我没事，别怕。”小谢示意他让开，长腿在石壁间一蹬，借力跃起，手已搭上悬崖边缘。

　　吴潜立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其实他的担心也是多余，小谢象征性地搭了把他的手，仅靠另一只手就轻松地爬上来了。

　　吴潜喘了口气，翻身爬起来拉着他查看：“受伤没有？”

　　“没事。”小谢抿唇，反握住他的手。

　　吴潜没怎么注意这些，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发现除了外套有几处划破，就手掌有几道摩擦的血痕。

　　“怎么回事？”吴潜绝对不相信他会失足。

　　小谢道：“我不太确定，好像有人推了我一下。”

　　“什么叫不确定？”吴潜皱眉。

　　小谢沉默了下，道：“刚才有点头晕。”

　　吴潜闻言很是后悔，昨晚谢老才说他需要休息，不该带他出来的。吴潜果断地道：“走，先回去。”

　　.

　　两人回到村里，吴潜坚持找小诊所借碘伏处理了一下小谢的伤口。今天算是有惊无险，吴潜心头的阴霾一点也没减少。

　　也就是小谢反应快身手好，今天要是换了别人，肯定非死即伤。

　　如果真是山灵，她为什么攻击小谢？吴潜实在难以接受山灵害人的事实，直到上车还沉着脸。

　　“不用在意，”小谢道，“也许我当时头晕，产生了错觉。”

　　照他的性格，真没确定是不会说出来的。吴潜心里明白，系好安全带，随即想起什么：“能开车不？”不等回答，吴潜又瞥他：“是问你头还晕不？”

　　小谢道：“可以。”

　　“什么车都能开。”吴潜低哼。

　　小谢动作一顿，低声道：“真没有了。”

　　昨晚的事两人都没再提，吴潜也确实没太放心上，过去的错误不代表什么，至少弟弟现在很好，刚才不过是随口玩笑罢了。听着他这类似小孩子保证的话，吴潜失笑：“知道，哥再也不说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