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不在的六年》在遇城南

1、江添的日记

　　盛明阳又在忙忙碌碌的给盛望准备转学手续。
　　“马上考试了，他没在哪个学校久待过，别再给他转学了。”江添说道。
　　“总得走一个。”
　　“我吧。”
　　江添递交了转学申请书，回到了他和盛望租的房子，带走了那只猫。
　　他的行李放了很久，终究还是要合上带走。
　　一并离开的还有江欧和丁老头。他们一起去了国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带着他的刺，走的干干净净。
　　……
　　二月中旬，我转学了，新的学校和以前相比没什么不同。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班上的同学也对我这个转学生失去了兴趣，将心思放到了学习上。频繁而枯燥的考试又席卷而来。那天我坐在位子上，前桌转身给我递来一张试卷。目光一滞，我蓦然想起了他。
　　昨天身体不太舒服，我躺在床上，做了一个过于真实的梦，梦里的望仔半靠在一个略显昏暗的角落，我瞥见了他微红的眼角。明明我已经离开了，可他身上被我刺痛的部位为什么还没愈合？
　　在各方帮助下，我成功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出国前的一个晚上，我沿着路灯走着，前方有两个男孩儿在嬉笑打闹，有点像，他们也穿着蓝白校服。我似乎又看到望仔回了头，问我："拍得清吗？"
　　到达国外后，我在租住的房子里折腾了很久，才终于整理完毕。站在浴室里，温热的水顺着脸颊轻轻滑落，我才猛地回了神：身处异国他乡，连手机显示的时间都在不断提醒着我﹣﹣你们真的分开了。
　　夜色在不经意间悄悄降临，而远方的故里依旧是白天，我们甚至失去了一同沐浴在阳光下的机会。
　　我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容易，语言不通，文化差异，让我感到无比孤独。但我知道，我必须适应这里的一切。我努力学习，试图融入这个陌生的环境。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盛望。他的笑容，他的温暖，他的一切都深深印在我的心中。我常常在想，他现在过得好吗？是否还记得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适应了国外的生活。我交了一些朋友，也学会了如何在这个新的世界生存。但我的心中，始终有一个角落是空的，那是属于盛望的位置。
　　为了尽早还清各方面的费用，我开始节约每一笔钱，学业抓得比以前还要紧，幸运的是，在打工之余，还能靠成绩获得一笔奖学金，只是这些都还远远不够。
　　生活和学习变得越来越充实，而我也渐渐沉浸于这样的快节奏中，很少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情。
　　国外的冬天好像更冷了，晚上回到家里，我习惯性地摸了摸兜，里面却空空如也，我茫然地愣在了原地，如同小时候被外婆关在门外那般，孤独且无助。
　　身上本就不多的现金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我最在意的还是那只遗失的手机，我慌乱地打开房里的电脑，在云盘里找到了陈旧的回忆。
　　半晌，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脱力地靠在椅子上，阖上眼睑，很庆幸，曾经早早地将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思念备了份。
　　我换了手机，弄丢了微信。持着那个满是聊天记录却空空荡荡的软件，迷失在了陌生巷道。
　　我看着手机里躺着的那个账号，迟迟没能移开视线。上面还是一对熟悉的白眼，还是那句：你再说一遍。
　　我无数次想给他发消息，想问问他：
　　你过得怎么样？学业怎么样？
　　新学校食堂里的食物能合你口味吗？
　　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是不是一有时间就会和新朋友聊聊天？
　　有遇到更好的人吗？
　　更好的人一定会有吧。 TA 会陪他笑、陪他闹，至少不会像我这样，满身带刺，狠心地松开他的手。
　　过了一段时间，我还是习惯性地点开那个微信号。这里网络不太好，等页面停止转圈后，我才忽然发现：他换了头像，也改了昵称。
　　直到教授走过来问我："想什么呢？怎么在发愣？"
　　听到他说的话，我才木然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昵称换掉了？空白头像又是什么意思？
　　他遇到了什么事？见到了什么人？
　　还是说……他已经把过去都放下了？
　　我很想问问他，可是删删改改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去。我紧紧地盯着那片空白头像，浓浓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我现在，能以什么身份去联系他？我甚至在加他微信的那一天，都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兜兜转转，我和他成为了关系密切却不能联系的陌生人。
　　如果能够再见一面，一定还会想起从前。
　　可是如今难见一面，原来我也害怕思念。
　　屋外寒风凛冽，店内人来人往，我手上的工作未曾停歇。把咖啡端到座位，客人抬头看我，脸颊泛红，结结巴巴一句话也没说清，直到她朋友戳了戳她的手臂。
　　"我连续来咖啡店好几天了，也没看到有女生和你走的近，请问你有女朋友吗？"女生问完后，似乎花光了积攒的所有勇气，迅速垂下了头。
　　很奇怪，听到这样的话，我却莫名发起了呆。直到听到女生再次问我，才回过神。这时，我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中文，也许是留学生吧。
　　"没，"我顿了顿，抬头看了看玻璃窗外，"但我有一个很爱的人。"
　　女生有些丧气，但随之又对我笑了笑："原来这么帅的人，也会爱而不得啊？"
　　爱而不得…是啊，我很爱他，却把他弄丢了。
　　我点了点头，明明是陌生人，明明寡言少语，但此时我对着她说："我把他弄丢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找回来。"说完这话，我就离开了。
　　这一天，我打碎了咖啡杯，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上失误。听着老板的不满语气，我反复道歉，总算是保住了工作。
　　下班路上，冷风刮在脸上，割得人生疼。可我的心脏好像比它还疼。
　　"望仔…你，过得好吗？被表白了也会拒绝吗？我，还有机会吗？"
　　一点凉意落在额头，我抬眼细看，原来是雪。飘飘扬扬的雪，似柳絮，似绒毛，悄悄点缀着异国的夜景。这是初雪，可惜我没能和最爱的他一起看。
　　如果雪堆起来了，他会不会缠着我堆雪人，却把手指冻得通红，偷偷把手伸进我的脖子里…我好像在朦胧的夜色灯光里，看到他一脸得逞的笑容了。
　　只是在听到汽车鸣笛时，我才醒过来，这不过是一种奢侈的幻觉，一段虚幻的泡影。
　　12月中旬，学校的考试基本结束了，班里的华人同学也陆陆续续回了国。我哪里都没去，在打工之余，挤时间提前学习下学期的课程。
　　昨天，我妈给我打了电话，她说最近认识了新的朋友，从她的语气中，我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了些许缓和。似乎只要我不再提及过往，一切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在她提出让我见见那位新朋友的女儿时，我还是没忍住提醒她：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话音未落，她又一次失了控。
　　今天屋外堆满了雪，是我从未见过的厚度。江苏也会下雪，只是很难堆积起来。家里的小望仔应该也很喜欢积雪，它扯着我的裤脚，眼睛水灵灵的，但表情看上去却可怜巴巴的，那一瞬间，我恍惚中窥见了他的影子……我只好带着它出了门，看着他兴奋地跑到洁白柔软的积雪上打滚。
　　街上格外热闹，我才意识到今天是圣诞节。我抱着睡着的望仔走在路边，翻出了置顶的聊天记录，点进去后，我斟酌许久，只输入一句"圣诞节快乐"。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再拍张圣诞树照片给他时，页面突然多了"谢谢"两个字。
　　看着路边那两位举止亲密且无所顾忌的青年，我愣了下，又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这不都是我自作自受吗？其实，能得到回应就该知足了，至少还能自欺欺人地说一句：我和他从未断过联系。
　　短暂的寒假即将结束，我和老板进行了几次三番的沟通，终于调整了上班时间。
　　紧凑而忙碌的新学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到来了。对于我提前自学课程这件事，同学总会留下一句发自内心的赞叹。
　　可是，我不是天才，不竭尽全力，也会失去许多机会。
　　这学期，在老师的邀请下，我进入了一个课题组，同时间进来的，还有一个曾经交流过课业的留学生。
　　他走上前，热情地对我打招呼："江添，早啊！"我淡淡地做了回应，他又接着问我："你过年回国了吗？春节可热闹了。"
　　他看我摇了摇头，继续津津有味地念叨："我还和异国的女朋友来了个短期旅行，去了江苏，对了！我记得你就是江苏人吧！今年冬天江苏也下雪了，把梧桐树盖的严严实实，你没回去真是太可惜了，我这里还有照片，你看看。"
　　说着，他便迅速按开手机，一排被雪覆盖的梧桐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在眼前。他看我愣愣的，还以为我是因为没回国，所以觉得可惜。
　　"难得下这么大的雪，的确挺让人意外的，景色真的很美。"
　　是啊，的确很美，阳光洒在白皙的雪面，梧桐树下还立着各种各样的雪人。
　　而那年冬天，没有这样的雪，只有一道冷冷的光轻易将我们分割两地。
　　还没回神，他又开始说话了，他好唠叨，叽叽喳喳的，但我没觉得烦。
　　"我给你看个东西！"他神秘兮兮的在挎包里摸着什么。等我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瞬间失了声。
　　"这是我旅游时，在小商店买的，我想着你可能没回国，便给你带了一罐,"他说着看了下我的脸色，惊讶道："我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是觉得我太幼稚了吧。成年人也可以喝旺仔牛奶的！"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扯了下嘴角："没，我没这么想。"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送你了。以后学习上，互相帮助啊。"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而我，握住手里的红罐，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在漫天雪地里迷失了方向，眼前白茫茫一片，头脑昏沉，胸口刺痛。
　　今年的梧桐有白雪相伴，但这瓶旺仔却身处他乡。黑夜与白天，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触碰彼此，而我和远方故人，又怎样才能看得清未来？
　　望仔，你今年回去过春节了吗？有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吗？
　　最近太忙了，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许多事。
　　直到前两天，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原来是生日快到了，她也许想给我过个生日，被我拒绝了。
　　今天实验室的同学给了我一个蛋糕，说是隔壁班一女生让他帮忙转送的。因此，我还收到了他们的生日祝福。
　　没能还蛋糕，我只好把它带回家了。回到出租屋，"望仔"就卧在小沙发上，听到动静，飞快扑到我脚边。
　　我在厨房做了份简单的晚餐，刚走出来，有些哭笑不得。
　　"望仔"把那块小蛋糕拆开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拆的，弄得桌子上遍是奶油脚印，它就蹲在那里舔爪子上粘到的奶油，听到我的脚步声，身子像是打了个颤，偷偷摸摸地回头对我"喵"了一声，可能是在道歉吧。
　　没办法，我只好拎着它去洗了个澡，它太调皮了，也不知道像谁，扑腾得我浑身都是水。看着它那无辜的眼神，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喜欢吃蛋糕吗？"
　　我可能是没睡醒，居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或许是和猫折腾了一晚上，我想起了几年前的那次生日。
　　如果他在，应该会很热闹吧。
　　想着想着，我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就在刚刚，他发了一张照片，还没来得及看清，照片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偷偷加了这个微信以后，我似乎习惯了透过网络来窥探他的生活。
　　记得前段时间，在他生日那天，我买了些材料，做了个不太好看的蛋糕。我替他许了个愿望，希望他平平安安，永远是那个阳光少年。
　　那天，我抱着"望仔"，看着那个并不精致的蛋糕，卡在凌晨给他发了句生日快乐。手机响的时候，"望仔"偷偷碰了下蛋糕，我也收到了一条回复："谢谢"。
　　等到蜡烛熄灭了，我才抱着睡着的"望仔"回了房间。
　　有时候，我会以为那段在附中的时光，是我做过的最美的一场梦，可惜梦醒了，我只有一只名为"望仔"的猫。
　　望仔，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