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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第一天 ...

  •   现实世界,七月一日,晚上8点。

      梁耀琦出车祸离世后,爸爸宋岩辞职搬回了家,照顾起梁句北的生活起居。

      吃完晚餐的梁句北坐在阳台吹风。

      宋岩切了些水果送去,梁句北说看电视时再吃。

      可她没有看电视。

      她借口很累回房,整理好桌面,拔掉充电线,听了两遍的《我还不够想你》。

      早知人生难免
      为何心存侥幸
      时间失去意义
      如同畸变的家

      白昼渡黄昏
      夜永远很长

      你化作平行线
      一定是一定是
      我还不够想你

      梁句北边听边流泪,差点哭出声时就埋进枕头里,不让客厅的宋岩听见。

      最后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留两句话给爸爸。

      【爸爸,不关你的事,不要自责。
      祝你新生活愉快。】

      她吞下药丸,数不清有多少颗,只知道够去见妈妈。

      失去意识前,她望着挂在门后的条纹衬衫,有一点害怕。

      她害怕没有地府。

      幸好她错了。

      她遇见了企鹅鬼。

      *

      梁句北不记得全程看见、听见了什么,只感觉到下沉到某个地方,然后被一股力量拽着,穿过一层很厚的膜。在膜里她几乎无法呼吸,想施展但手脚受限。那股力量一直将她拽向深处,空白的脑袋有一个很清楚的想法:她偏离了轨道。

      仅仅只有这一个想法,再无其她。不着急,不惶恐。

      终于,力量带她穿过了膜。

      她睁开眼睛,站在一棵树下。

      一棵巨大的、望不到顶部的大树。

      四周雾蒙蒙一片,梁句北伸手触碰树干,却听见脚步声。

      她绕着大树寻找脚步声的主人。

      树根粗而壮,在地面上凸/起,牢牢抓着土地。密集的树根紧挨着彼此,梁句北无“路”可走,只能踩在它们上面,如同踩在复杂迂回的血管上。

      就这样,梁句北与另一个同样迷茫的人相遇了。

      踩在树根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停下,雾配合地散去。

      是认识的人。

      “文敬?”

      “梁句北?”

      就在她们呼唤对方的这一刻,那股力量再次出现,将她们拽到王座前。

      王座上坐着一个穿着企鹅玩偶服的,嗯,暂且算“鬼”吧。

      一个穿着企鹅玩偶服的鬼。

      企鹅玩偶服离两人有四五十米距离,梁句北突然明白过来,她好像是死了。

      确定吗?

      她捏大腿,没醒。

      她拍脑门,没醒。

      她想掴左脸,企鹅玩偶服出言:“你们还不算正式死亡。”

      语毕,梁句北和文敬面面相觑,又迅速转开。

      她大概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很接受。

      不过旁边这位同学她并不熟,没想到平日看着正常的他也会有心灰意冷的一天。

      诶,如果不是正式死亡,这里不是地府,那会是哪里?

      企鹅玩偶服又是谁?

      “是你拽我们过来的?”梁句北问。

      “是我。”

      “这里是前往地府必经的服务区?”

      “不是。”

      “那我们能……”文敬琢磨用词,选了不委婉的问法。“继续死吗?”

      “不能。”

      梁句北不乐意了,哪有想走还走不了的。“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想干什么?”

      “不重要。不重要。”最后一个问题,企鹅玩偶服原地播放了为时一秒的投影。

      投影里是一个女生,脸部和颈部占据整个屏幕。她的脸色震惊,嘴巴微张,头发往上飘。

      投影里的女生在坠落。

      “认识她吗?”

      梁句北和文敬觉得有几分熟悉,换了几个角度看,同一时间认出来。

      这不是一班的天才学霸吗?

      “任千颐!”

      “哦,她叫任千颐。任千颐。任千颐。”企鹅玩偶服的记忆力貌似极差,要重复三遍才记住。“任千颐被人推了下楼。”

      “谁?”两人再次同时发问。

      企鹅玩偶服想了下。“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出事。”

      投影里只有任千颐被放大的脸,没有更多线索。

      “再过三秒,任千颐会摔到地面。
      “四秒,断气。
      “48小时后,去地府报到,两百多天后投胎。”

      企鹅玩偶服挺直了身体,一字一句:“她不能死。”

      什么意思?

      拦下了两个人,还想再拦一个?

      “我可以放你们回去继续死,只是有个条件,你们得救下任千颐。”

      小老虎虎躯一震:“救?怎么救?大人,你别为难我们了。你刚也说了她四秒后会断气,一二三四,看,时间到了。倒不如你现在把她拽过来,有什么要解决的一次过解决。”

      企鹅玩偶服反问:“也就是说,如果有办法,你是愿意救的?”

      这听起来像考验,答对会放行那种。文敬回答:“愿意。”

      企鹅玩偶服满意点头:“好!”她走下王座,来到两人面前。

      “你们现在位于生死边境,退一步生,进一步死。
      “我知道你们的决心。
      “也知道你们要去的方向。”

      企鹅玩偶服似乎要松口。

      “待你们完成救人任务后,我会替你们在鬼界辟出一条路,护送你们平安到达目的地!”

      喵喵喵?汪汪汪?任什么务?

      企鹅玩偶服还以为她们被震慑住了,骄傲地娓娓道来:“没想到吧,鬼界可不止地府一处,也不是只有死人才会变成鬼,那只是少数。鬼界大部分鬼生而为鬼,地府之外还有很多你们想不到的凶险。”

      “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梁句北又充满了希望,她想见到妈妈。“也会住在地府?”

      “嗯。”

      “你是人变鬼,还是本来就是鬼?”文敬问道。

      “不重要。”

      “可任千颐都死了,怎么救?”梁句北想赶紧做完任务,可这任务貌似完结了。

      “先创造世界,后回溯时间。”企鹅玩偶服指向整个空间里唯一一棵参天大树。“我会送你们回到二月一日。”

      二月一日?

      梁耀琦是在六月出事的,现在回到过去岂不……

      企鹅玩偶服似是听到梁句北的心声,适时掐灭希望:“你们去的是一个假世界,二月一日是第一天,你们从那天开始任务。”

      凡世是七界里最“单纯无知”的界,其余六界早已约定俗成不干预它的运作。给企鹅玩偶服一百个豹子胆,她都不会贸然改变并回溯现实时间到五个月前。届时用不着阎王找她,犯不着六界发布追杀令,梁句北和文敬会先通过改变种种历史,将凡世做没。

      回到过去耶,谁能抵住诱惑?

      企鹅玩偶服不傻,但也有点傻。

      因为她还是会回溯现实时间,不是回扭到五个月前的二月一日,而是回拨到任千颐坠楼前的一小时,否则绕是梁句北和文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救下已经死亡、目前正在徘徊的任千颐灵魂。

      凡世的一小时,是沙盒世界的一个月。

      换言之,现在的任千颐确实已经死了,正在下沉,48小时后到阎王处报到。而梁句北和文敬在沙盒世界度过五个月,就代表任千颐死了五个小时。

      等两人在沙盒查到凶手和事发地点后,企鹅玩偶服就会启动时空扭转禁术,强行将现实时间逆转六小时,把梁句北和文敬从沙盒抽离,放回现实世界六小时前的原先位置上,让她们在那一个小时内动身救人。

      任千颐曾帮过梁句北,有能力的话梁句北愿意救,可企鹅玩偶服呢?

      “为什么要救她?”梁句北好奇。

      企鹅玩偶服背过身,脑海里是偷看过的生死簿。“她阳寿未尽,不能死。”

      “那你把我们放到近一点的日子不行吗?比如昨天的6月30日?或者一个星期前?”

      “不行。”

      这样不能,那样不行,这企鹅能把活人气死,把死鬼气活!

      企鹅不理会,径自给两人讲了沙盒世界的规则,例如重大事件的不可改变性。

      梁句北听着头头是道的规则,蓦地觉得这只企鹅是个有想法的企鹅,不禁想套近乎:“鬼大人,怎么称呼?”

      企鹅停顿片刻,似在思索,而后无视,继续讲解。梁句北现场想了个名儿,小声告诉文敬:“咱就叫她企鹅鬼。”

      “为了让你们分清现实和沙盒,请你们各自提出一个与现实世界不符的改变。如果系统判定和任千颐命案无关,那我满足你们。”

      突如其来的“福利掉落”让梁句北和文敬反应不及,想了很久,她们才想到要什么。

      梁句北要梁耀琦不死。
      文敬要北鄄不再下雨。

      一切准备就绪,任务即将开始。

      文敬确认:“是不是只要我们救下任千颐,你就会放我们离开?”

      “绝不食言。”

      梁句北见状追问:“真的不考虑把我们放到6月15日吗?”

      “我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懂了,鬼也有短处。法力弱也不是你想要……”

      “消失!”

      *

      梁句北打了一个喷嚏醒来。她记得吞药前就躺在床上望着门后的条纹衬衫。

      如今衬衫不在了。

      更多记忆涌来——

      她被抓到异空间,遇到同班同学文敬和一个穿着企鹅玩偶服的鬼。企鹅鬼说可以满足两个条件……

      她迅速跑到梁耀琦的房间,是空的。

      骗子!

      难道是做梦?梦中梦?

      准备一头撞墙之际,身后有人叫住她。

      “还没睡吗?”

      梁句北的脑袋“嗡”的一声。

      那是梁耀琦的声音。

      是时隔25天再次听见的,魂牵梦萦的声音。

      梁句北僵硬地转身,看到换好工服的梁耀琦,好好的,完整的。不自觉后退两步,岂料脚趾踢到床架,哎呀哎呀痛叫。

      眼看梁耀琦过来扶,梁句北马上躲开上床,余光中梁耀琦蹲下,揉了揉梁句北的脚趾问疼不疼,没注意女儿的怪异。

      “跟你说了几次走路要看前面,不要倒退,就是不听……”

      梁耀琦还在碎碎念,梁句北吞下口水,做好心理建设:“妈……”

      嗓子发哑。
      眼泪逼至眼眶。
      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从来没想过“妈妈”二字这么重。

      “哎,说你两句还哭了?”

      她的语调、皱眉、呼吸,一举一动都那么熟悉。

      是妈妈。

      是日思夜想的妈妈。

      是原本死去的妈妈。

      是失而复得的妈妈。

      梁句北终于不再闪躲,紧抱梁耀琦,不管姿势多别扭。“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忽如其来的拥抱,给梁耀琦整不会了。不过青少年容易情绪化,梁耀琦再不懂也会安慰几句,与女儿说话分散注意力。

      最后多次确认梁句北心情平复后,赶着上班的梁耀琦火急火燎出门。

      梁句北才有时间梳理情况。

      各个时钟都显示现在是二月一日晚上10:40,包括在手机搜了将来播出的影视作品,均显示“快来预约”。

      她真的回到过去了。

      手机铃声响起,她按下接听。

      “可以见面吗?”文敬挺拔立在自家别墅的落地窗前,屋外的月光透过被拉开的厚重窗帘下潜入室,安静的背影落寞异常。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始终望向别墅外的鼎江,那是一条隔开北鄄和南鄄两座城市的大江。

      此刻,鼎江被一分为二,翻滚又平静。
      翻滚,因为南鄄下着雨。
      平静,因为北鄄不下雨。

      电话另一端的少年给出了答复。

      她说可以,她说加了他的微信,她说以后用语音通话吧能省点话费。

      彼此默契避开异空间的话题。

      “好,我二十分钟到。”

      原本文敬就要挂电话。

      但在看到那一头的南鄄斜风细雨,这一头的北鄄月明星稀——

      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鼎江,从今晚开始,神奇地拥有了一道切开两座城市、不会逾矩半分的精确雨帘——

      鼎江大桥的行人和车辆纷而驻足/交界点,边围观边对此景象啧啧称奇——

      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

      但他知道这世界唯有两个人可以时,文敬有感而发。

      “是真的。”

      异空间的经历是真的。
      我们真的进入了沙盒。

      “是真的。”良久,收到妈妈发来60秒安慰语音,悲喜交集的梁句北轻道:“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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