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回风溯雪

48、宿主

　　程昭正在做着自己在游戏里成为世界首富的美梦。
　　第一步，在2002年买国家队比赛的彩票，赚到第一桶金。
　　第二步，在股票市场开户，买企鹅的股票，坐等升值。
　　第三步，在一线城市买房。
　　如果能实现哪怕一步，也能解白家的燃眉之急。
　　可是白家祖坟上冒得这缕青烟，还没有发挥就被掐灭了火苗。傍晚刘桂香（白母）帮白莘洗裤子的时候，翻出了他屁股兜儿里的七十块钱。她以为是这小子偷了家里的钱，既没告诉白建国也没跟白莘通气儿，而是把七十块钱装在了自己平时装钱的小布兜子里，那是一个手工打的小布兜，白萍活着时给她做的。
　　白萍死后，她的一切东西刘桂香都看不得，几乎全锁在白莘房间床底下的铁皮箱子里。这口箱子承载着刘桂香许多秘密，她从安息乡刘家屯嫁到市里工人家庭，左邻右舍都羡慕得紧，谁都说没爹没娘的刘桂香嫁到城里去了，对象还是吃国家粮的工人。舅舅为此卖了头年猪买了这个铁皮箱子作为嫁妆陪给她，箱子有一对实木把手，把手下面贴着一片薄薄的铜牌，上面是两个艺术字“春申”。
　　如今舅舅已经死去多年，安息乡的坟头儿草都有一米多高了。刘桂香时常想，幸亏她娘家人都死的早，不用看见自己做鸡，否则得活活气死。
　　白建国晚上回来的时候，拎着一瓶二锅头，喝得醉醺醺的，是平素相处甚好的两个工友架着回来的，路都走不直。他被安置在沙发上，开始背原种场的历史，从建国开始，他父母都是场里的老人，他是场子弟，也有过眼睛长天上的时候。可如今的日子，过得真叫是个窝囊，他有些后悔当初没听父母的话，娶远房亲戚家的姑娘，而是看中了刘桂香那张脸！
　　这脸可真好看，像电影演员似的，可如今也不顶饭吃。
　　不对，这脸可顶饭吃，否则她一个快五十的半老徐娘，还怎么做皮肉生意。
　　白建国很失落，他半醉半醒地听刘桂香说话。
　　“家里还有一百多块钱，你明天去市百货商店，提两瓶好酒，给场长说项说项，看看能不能把咱家的困难先解决了。”
　　白建国没应声，刘桂香将毛票塞进了他的裤子口袋。
　　他的沉默，就算是答应了这事。
　　程昭尚不知她从邢坤那儿借来的七十块钱已经被这两口子分配了，她正在白莘的房间里，翻床底下这个刚找出来的箱子。里头尽是白萍的东西，要知道，这个任务虽然与白萍没多大干系，但是阿尔斯兰的任务白萍是关键的线索。
　　而这个任务的宿主既然是白萍的弟弟，那么与白萍有关的一切，都是游戏设计者主动提供的线索，也就是明线，如果她错过，可能会导致一系列任务的失败结局。白萍高中毕业后考上了蒙省的师专，她的分数线是够上南方重点大学的，可师专不要钱，毕业了还包分配工作，所以白萍选择了去蒙省读师专。
　　她去外地读书几年，又分配在了蒙省，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很少，尽都装在了这一方窄窄的箱笼里。里面有几件她放假回家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她的教案、笔迹、贴纸。那时候海外的动漫渐渐渗透进了年轻人的圈子，白萍也不例外，她喜欢画画，里面还有一些她画的经典动漫角色，大多是少女漫的主角，也有一些人物手绘。
　　程昭再次看到阿尔斯兰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就是在白萍的手作里，她想这个年轻而忧郁的英语老师是暗恋阿尔斯兰的，这样细腻的笔触只有暗恋者的手笔才能画出来。她画出了阿尔斯兰的神韵，甚至比模糊的照片上的阿尔斯兰还要逼真。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抹黑成□□犯含冤而死？白萍的画作里，关于阿尔斯兰的有好几幅，也有一些镇上各处建筑的速写，她是个热爱文艺的女孩，喜欢苏联的诗歌和建筑。程昭一张张对比着她画过速写的地方，并据此在白莘的草稿本上画出了大致的位置，结合游戏搜索引擎里搜到的新场镇地图，她逐渐锁定了白萍经常画素描的地方，就在千红蔬果店附近。她可能很早就被凶手盯上了，只是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白萍是第一个死者。
　　她正想着，突然有人进了房门。刘桂香看见儿子正在整理白萍的遗物，半靠在门边，不愿再进来一寸，“妈明天有事儿，你自己吃，钱压碗下边了。”
　　程昭应了声，她在沉默中后退，轻轻关上了房门，带走了客厅照进来的暖黄色的灯光。程昭头顶的电灯闪烁了几下，不亮了。
　　她手里捧着的那张阿尔斯兰的画像，被窗外明亮的月色照得发光，有一层银白色雾笼罩着他，他还是活生生的。刘桂香没走远，她背靠在白莘卧室外的墙壁上，冰凉的墙壁扎着她薄薄的脊梁，白莘的声音从门缝儿里传进来，她听见儿子的声音，像来自天外。
　　“你知道，不是他杀的我姐，是不是？”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令自己害怕的问题，她以为当时白莘还小，永远也不会追问。
　　“你姐的事儿我们老百姓惹不起，你以后别再问了。”
　　刘桂香的回答出乎程昭的意料，她原意只是试探，没想到可能还藏着更大的隐情。程昭没有如她所愿闭嘴，而是继续追问道，“我要知道真相，哪怕从此我就做一个哑巴，也好过做一个傻子。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
　　“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
　　这句话并不是程昭要说的，那一瞬间，宿主原先的魂魄仿佛上身了，他脱口而出这句坚定的话，令程昭措手不及。
　　那个瞬间，好像有某种特殊的力量违背了这个任务背后程序的设计。一切都没有按剧本走，而是二十年后，死去的，不甘的白莘的魂灵，仍在阴间拷问着这件少女死亡案件的真相。
　　他一定是极想知道真相的，说完这句话后，程昭的双眼留下泪来，但这不是她的泪，是白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