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纪》陈落微

141、楚随天兵临莫勒城

　　楚随云率领的十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在临近新年的时候到达了距离云山城百里外的泗水城。
　　也终于在泗水城，见到了分别多年的兄长楚随天。
　　楚随天在城外迎接楚随云，楚随云竟没认出他，两人行了军礼，一同进城。
　　楚随天心知弟弟没有认出自己，一时有些心酸，不过他自嘲的笑了笑，说：“是二哥变化太大了，三弟认不出再正常不过。”
　　楚随云闻言细细看去，才发现面前之人正是二哥楚随天。楚随云上前抱住二哥，说：“二哥，受苦了！”
　　楚随天眼眶湿润，极力忍住眼泪，使劲拍拍楚随云的肩膀，说：“三弟更强壮了！”
　　楚随天八年前调守云山城，做了老将军吴青山的副将。楚国先皇这样安排，是想楚随天以后顺利接替吴青山，守卫楚国西境。不想才过了两三年，莫勒卡联合渝国攻占了云山城。渝国当年暗中派了三万主力军，在莫黑山毒杀云山城主要将领之后，突袭楚军，致使楚军伤亡惨重，不得已东逃。
　　楚随天没被毒死，而是被莫黑山抓入莫勒城，百般折磨，反复试毒。长此以往，他变得面目全非，身体也大不如前。细看之下，才有一两分从前的样子。
　　楚随天被抓入莫勒城后，被锁在监狱中，除试毒之外，从不允许外出。有一次，莫黑山给他下了虫蛀之毒，浑身犹如虫咬，难以忍受。当时正是冬季，天寒地冻，莫黑山命人将他扔在练兵场一天一夜，直至药力散去。
　　这一夜，楚随天无数次想过自我了断，都被一声声鼓励救了回来。鼓励他的人，是莫勒卡夏达部落首领的女儿——原布婳，她在此为质已经五年了，常常深夜去练兵场练武。
　　她说习武之人，当有坚毅的性格，愈挫愈勇，不可轻易放弃。
　　她说无论何时，心中要念着自己的故土，自己的亲人，只有活着，才有可能重聚。
　　一天一夜的噬咬折磨，楚随天承受住了。他成为中了此毒，唯一活下来的人。
　　楚随天在原布婳的鼓励下，坚定了活下去、重归故土的信心。此后楚随天再被怎样的折磨，都有原布婳悄悄陪伴他。
　　楚随天的身体一天天变坏，再也无法承受频繁的试毒了，原布婳决定冒险救他。
　　他们计划了很久，终于趁着再一次被扔在练兵场的时候，由原布婳和她夏达部落的人里应外合接了出去。
　　楚随天在夏达部落休养几天之后，坚持离开了，一是他不想连累夏达部落，二是他要收拢残部打败莫勒卡。
　　当时楚国大地被吴涯雪一路攻占，楚地百姓悲观失望，不敢反抗。东逃的士兵也士气低迷，不敢归队。楚随天奔走一年，手下只有六七百人。
　　后来胡清落突降天龙关，楚军逐步收复失地，西南的残兵和百姓渐渐有了信心，逐渐有更多人加入楚随天的军队，与莫勒卡部斗争。
　　如今，楚随天手下有四万人，他们收复了除云山城之外的所有城镇。
　　而云山城，城防坚固，虫毒遍地，无法攻破。

　　兄弟二人相携到了屋内，楚随云再次细细看着二哥。瘦削的身体撑不起铠甲，脸上坑坑洼洼，还有多处青的、红的、紫的印记……
　　楚随云终于明白胡清落说的“莫勒卡部奸猾，擅用虫蛊，你见了兄长楚随天便知”。
　　楚随云看向达珠，问道：“达珠，我哥哥的身体和面貌，可有办法医治？”
　　达珠拉过楚随天的手腕，诊脉良久，又细细看看他的脸，站起身来，说：“慢慢祛毒、调理，应能活过四十岁，面部腐蚀坏死的地方，削皮重长后会好一点，但无法恢复从前。”
　　四十岁？楚随云难过不已，从前结实壮硕、体力超群的二哥，如今竟只剩十几年的寿命了，可见经受了多少磨难！
　　楚随天拍拍楚随云的肩膀，笑着说：“三弟不必忧心，能活到四十已是赚了的，只要收复了云山城，我便再无遗憾。”
　　楚随天说罢，又向达珠行礼，说：“姑娘宅心仁厚，医术高超，楚某感激不尽！”
　　话音未落，又看向楚随云，问：“姑娘如何称呼？”
　　达珠说：“我是林卡部落的首领达珠，也是你们楚军的副元帅，今后一切行动，听我和楚随云指挥。”
　　达珠说着拿出了胡清落专门为她定制的帅印。
　　楚随天抱拳行个军礼，说：“谨遵元帅命令！”
　　达珠点点头，将那个小小的铜狮帅印放入腰间口袋。
　　楚随天不愿耽误时间，命副将刘育唯拿出西境布防图和从前的云山城地图，和楚随云、达珠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在泗水城停留的日子里，达珠与楚随云形影不离。楚随云要去山城周边查探了地形，达珠换了楚人服饰也跟上去；楚随云潜到莫勒城附近查看，达珠也骑了马跟着。
　　两人不断定下方案，又自己推翻，如此反复多日，最终与众将领商定了进攻方案。
　　整个正德二十七年的新年，楚随云都在带着将士们在城外的云山上忙碌。他们将云山上的通天河改道，并入汉水。
　　汉水流经云山城，水量巨大，供应着云山城一切用水需求。而通天河的水量，更是数倍于汉水。
　　通天河流入汉水的第二日，云山城内已经水漫街道了。守卫云山城的是莫黑山的大儿子莫太平，他命人去上下游查看，才发现上游水量倍增，而下游被堵死了。
　　多于平日几倍的水量流入云山城，却无从流出，在街道上不断漫延、升高，已经淹没了低矮处……
　　莫太平着急不已，他早就知道楚军元帅楚随云率大军到了泗水城，所以他加紧防护，在云山城内外遍布毒虫陷阱，防止他们攻进来。不想他们并不攻城，而是要淹了这座城！
　　不能坐以待毙！
　　渝国新皇吴涯风早早撤走了云山城的渝军，如今只剩莫勒卡的人驻扎云山城内，总数不足两万。
　　莫太平命人在城楼上发信号弹，请求莫黑山来救援。可是等了两天也不见援兵，城中百姓和战士都挤在房顶上、城墙上，无从下脚。
　　再这样下去，他们非得被淹死。
　　莫太平别无他法，下令打开城门。
　　守门士兵游过去开了城门，大水哗哗流出，把他们冲出去很远。
　　莫太平命全城上下全力戒备，防止楚军趁机来袭。可他们等了一天，水都流出去了，楚军也没来。
　　莫太平安排了人巡夜，自己去休息了，可是半夜的时候，水又涨了起来，一是城门已关闭，城中水无法流出，一是上游的水量突然变得更大了。
　　莫太平只好起来，到高处避水，一直到天亮，看对面的楚军不像要攻城，又把城门打开放水。
　　城门开了一整天，水流了一整天，楚军未前进一步。
　　莫太平不知道楚军想做什么，而他又不能出城决战。他守卫云山城，依赖的不是大量的兵力，而是虫毒虫蛊。
　　他能保证楚军一兵一卒也进不了云山城，却决不敢带兵离开云山城一步。

　　莫勒卡部的大本营——莫勒城外，楚随天和达珠已经歼灭了出城救援云山城的莫勒卡将士。他们领十万将士，将莫勒城围住，来一杀一，来百杀百。
　　而且，他们已切断了莫勒城的外部水源，他们不可能坚持太久。
　　莫黑山在城上看到这阵势，知道不能出城应战，而楚军又距城墙太远，虫毒无法到达。只好命城中的占星师夜夜观测天象，想趁西风来的时候，将毒虫毒烟送出去。
　　然而，还没等到莫黑山行动，林卡达珠的烟毒已经乘风飘到了莫勒城中，莫勒城城墙上的士兵，倒下一片。
　　莫黑山震惊不已，竟不知楚军之中也有用毒之人！莫勒卡部将士也心中不安，将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才到城墙上去……
　　莫黑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看到楚随天带兵阵前，将原布婳带了出来，迫使她站在城墙上。
　　“楚随天，你逃离莫勒城，定少不了这个女人的帮助，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莫黑山喊道：“你撤回泗水城，我放原布婳出城！”
　　楚随天看原布婳呆呆的站在城墙上，没有任何表情，心知定是被莫黑山下毒了，他难过不已。
　　他太知道被下毒的滋味了。
　　那些煎熬的日子，有了原布婳的安慰，才让他活了下来。
　　楚随天的内心挣扎不定。
　　林卡达珠一看楚随天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挣扎。他想救原布婳，又不能罔顾军令。况攻打莫勒城和云山城是他们约定好的，互相牵制、驰援，其中一方绝不能放弃。
　　林卡达珠再看看原布婳，呆滞的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连眼神也不对了。达珠判断，这是下的痴毒，人早已痴呆不知世事了。
　　不过莫黑山既要利用原布婳，为何给她下这个痴毒？莫黑山可真是歹毒！
　　莫黑山并没什么耐心，见楚随天不做回答，又命手下押来了夏达部的众人。
　　“楚随天，你再不撤退，你的这些恩人，全都给你扔过去！哈哈！不知你能接得着不！哈哈……”
　　夏达部是莫勒卡的一个小部落，常年受莫黑山的欺凌，连夏达首领唯一的女儿原布婳都不得已在莫勒城为质。
　　楚随天仰头看着那一排夏达人，其中四人楚随天认得，正是当年接应他、照顾他的人，还有两个是夏达首领的亲儿子。
　　他心中无限煎熬，握紧了手中的刀。
　　达珠凑近一点，说：“莫黑山这样着急，定是城中缺水了，我们得坚持下去。”
　　说话间，莫黑山已经推下了一个人，那人反绑着手从三丈高的城墙上跌落，立时血溅满地，再无声息。
　　夏达老首领泣泪喊道：“儿子！儿子！”
　　莫黑山哈哈大笑，喊道：“楚随天，我再给你点考虑时间，不过每一刻钟我都会推下去个人提醒你！”
　　楚随天看着原布婳，心中无限愧疚，无限心痛，怎么办才好呢？
　　世间安能两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