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中央的故事》kainoLuena

8、Ⅲ意外事件调查指南

　　科维希身上的光只出现了一瞬，便不知所踪，组长半蹲着捏住那道影子，把它从地面的大理石砖上撕了下来，一阵风把他们吹散了，于是中央高塔亮起灯。瞧着炫目而又明亮，把留在原地的每张面孔连同发丝照得清晰可见。

　　隔着几步之遥的几个人抬头看了眼星星，作鸟兽散，把组长的那句“把新同事带回去”抛在一边，只剩下那个女人向她走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对方的眼睛，和女人背后的高塔。

　　与安路纳斯相关的照片不怎么在课本里出现，她只在父亲读二年级时用的课本里见过，正是中央高塔在黑夜里闪烁光芒的景象，可能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什么重要景点吧。

　　女人轻笑两声，然后低声说：“我先带你看看安路纳斯，还是说你跟我去宿舍？”伊格莎仔细看了一眼那卷白纸，是一份工作合同，不过她更愿意称之为保密协定，毕竟条条框框都是不可向外人提及工作内容，还有一张用虚线与其他部分分开的工作证，上边是一张她的彩绘头像，不太写实，只能从眉眼中大致看出好像是这么个人，而且不知出于谁的审美，还加了一条长长的发丝，把脸从中裂为两份。“去宿舍吧。”后知后觉上了贼船的伊格莎只能寄希望于有一个不错的工作条件了，女人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好的，其实我是宿舍长，这边，我带你体验一下捷径。”

　　她默默缩了一下，只觉得刚才猛得刮了一阵妖风，脑袋上传来翅膀扑打声。紧紧跟上，向中央高塔走去。“我想你已经见过我了。”女人有些羞涩地笑红了耳朵尖，她倒是毫不意外：“瓦西亚先生？”“嗯，是的。”瓦西亚说：“这是真名，还有那个入职证明，也是我敲的章。”啊，这倒是没想到，伊格莎低头看着地面，被暖黄色灯光一照，那一块块大理石砖的角落总有些裂隙。

　　瓦西亚似乎才反应过来：“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语气，而且你声音也没变啊。”伊格莎很自然地回了一句，转头看向瓦西亚，瓦西亚似乎才刚刚毕业，眼里满是清澈，还是一个孩子呢。瓦西亚突然笑了：“组长也这么说过，这是道具。”她挥了挥一摊流沙般的布

　　“让你随便改变面貌的那种？”她只在小说里见过易容术，还真没想过在现实中遇上一个玩易容的。“不是随便啦。”瓦西亚似乎聊到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接着说：“不能改太多的，组长总是一眼看出我变成什么样了，她说步态啦，语气啦，她甚至说——”瓦西亚下意识抚摸那块布，“唉，真是的，其实这个道具本来应该很强的，差点搭上一条性命才把它带回来。”

　　伊格莎大概弄懂了一些，可能这个道具因人而异或者直接损坏了吧，"再磨合磨合呢？我看你挺有演员天分的，我完全没看出瓦西亚先生和前台是同一个人。”

　　她随口安慰了一句，瓦西亚眼睛直接亮了：“那我送你一个小秘密，就是啊。我们本来想把你和那只夜魂一块烤了，但最终敲定的还是把你当人类处理，不过艾尼奥，哦，就是那个壮汉，我们管他叫狗鼻子，说你血不纯啊之类的。”瓦西亚用“不用多说了，我都懂”的目光戳了戳她。

　　虽然总觉得不是父母亲生的，但也并不希望他们不是人的伊格莎下意识要反驳，又苦于对现状几乎没有任何了解，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笑着扯开话题：“组长之前是在夸你们会变通吗？”瓦西亚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领着她步入中央高塔，随口答道：“她在损我们呢！”

　　损……果然那些大人物的话不能只听表面，伊格莎望着那塔楼内壁上的浮雕，上边正是《盟约》，估计和塔楼本身差不多老了，浮雕的中心就是三只杯子扫碰的画面，她以前其实一直不能理解这个画面为什么寓意团结协作，要按结果来说定然是分崩离析更合理些，然后呢？然后她就成功拿了一个零蛋回家。瓦西亚站在旧日议会的中心，主席台的前方招呼她“我们就走这一次，过来点，待会儿识别不到你了！”

　　她本以为会是旋转楼梯之类，也不知道那群政客知道自己底下有这东西会怎么样。她贴近了一些，搀住瓦西亚。周围景物随着一道蓝光大变样了，脚下软软的，像是踩着了海绵。

　　伊格莎立即闪到一边，才踩到坚守的台面，定睛一看，原来她们降落到了别人身上。“难怪。”她喃喃道，她说为什么强调“捷径”只走一次呢，原来是条已经被废弃了的通道。

　　那人面目扭曲地爬了起来，背上落了几个脚印，鼻子可能刚好拍在了台沿，血正往外汩汩流淌，看得她头晕眼花。“天哪！”瓦西亚显然对于自己被抓包而惊呆了，反应了一下说：“你……你赶紧止血。”那个男人虚着眼，飘飘忽忽地说：“哦，我想是不必的，我看到你们了，你们正是在冰湖上跳华尔兹呢。”伊格正在努力地把自己的思维掰到神秘学，可是还是从失败告终，只能直接认为是在说做很危险的事。

　　“是我们，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瓦西亚诚挚地道了歉，又问了要不要纱布之类的，被否定之后，那个男人摇摇摆摆地消失在拐角，瓦西卡看上去忧心极了，低声嘟嚷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这条道禁用了吗？”伊格莎打量了一下四周，墙壁是古老的石砖，凹凸不平，覆盖着厚厚的青苔，按理定时清理的地方不该有那么厚的青苔，除非那里特别潮湿，以至于清理毫无用处，然而，现在凉爽又温和的空气明显不够格，若说是保护文物原有的样子的话，这层青苔一盖，甚至不太像地宫，倒像什么海底秘境。

　　这里应当是地官，只是相较于她读书时看到了那幅要更旧了些。她在校区为了凑学分选修了历史学，为了毕业天天在图书馆里找资料。她就是在一份名称大致为《安路纳斯的扩建问题及为何反对》的论文里看到的。

　　“寝室在哪里啊？”伊格莎轻声问了一句，唤回了焦虑极了的瓦西亚：“哦！往前走就行，跟我来。”其实完全不用跟，因为从那祭坛一样的台面上下来右转，是的，右转身，就是女生寝室，是一间十分光洁的房间，上床下桌，共有四张床，只有一张床上铺了床垫。“明天我们就可以帮你把私人办公室和床位折腾出来，你到时候出门右转远离祭坛的方向直走就行了。
　　“走这条通道是什么重罪吗？”伊格莎还是重新问了一遍，这回瓦西亚倒能缓神了，吐槽道：“这条路封不了，只是不常走，可是我砸到人了，提斯特绝对会把我咒死的，再见啦！明天早九点记得来报道哦！”然后便匆匆忙忙地冲了出去。

　　望着瓦西亚匆匆忙忙的背影她叹了口气，已知一个组织除组长外只有四个人，问这个组织会有前途吗？至少应该算得上稳定吧，毕竟有保密协定在，不可能说撤就撤。她照瓦西亚说得向前走，走着走着，两侧墙壁突然模糊了，整个人就像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轻飘飘地向外延伸，一个沉重的东西附着四肢，又把她重新拼了回去，她扶着外墙久违得感到了晕车。

　　她直接被送到塔楼外面了，此时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也没人注意到有人从墙里挤了出来。伊格莎向着旅馆走去，一个个路灯在墙上印下长长短短的影子，一只小鸟略过树梢，影子忽然随风动了一下，伊格莎往前走，影子也往前走，她快速地瞟了一眼，单手插兜，若无其事问道：“那么，我们的组长又放你出来了？”然后震惊地看到墙上那团黑影变成了一团一团的字：有东西盯上你了，她让我来保护你。

　　这算什么？将功补罪？我是什么美味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盯上我。

　　“行吧，那你好好监视吧。"那团影子默默地跟上，只在某些急转营时会因抓不稳经常被甩出来，探头探脑，又缩回去。伴着繁星点点与即将开幕的灯光秀，很快就到了旅馆，旅馆里没什么人，毕竟克拉布尔不是什么名城，除开前政治中心这一身份，没有悠历的历史，也没有特色的文化，除了安路纳斯塔楼，还真没什么叫得出名的地方，反正她这个外地人不知道。想来这家旅馆的老板也很久没接待过那么多客人了。

　　不过那些考上的可能有培训之类的，没考上的连玩七八日早厌了，纷纷各回各家，现在还住在旅馆里的除她以外只剩下一对兄弟和几个单身青年了，她这些天都和老板娘混熟了，连老板家的儿子几月前犯了啥事都一清二楚。“伊格莎啊，今天路上耽搁了啊。”老板娘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听她自己所说，当初是逃难来的，上错了船，稀里糊涂的就被拉到这来了，人生地不熟不说，连字都不识得几个，然后就遇到了她现在的先生。一开始听老板娘说要去的是英国，她先生还挺自信，觉得自己多学一门外语终于派上用偿了，最后发现以两人的口语水平还不如指手画脚来得快。

　　伊格莎简单解释了不是被拖着自愿加班，也不是被职场潜规则了，真的只是简简单单换了份工作，也没有从有钱的变成了坏工作——虽然这一点她不敢打包票——之后，老板娘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张车票：“小伊格莎，你在格顿读过书，你以前有去过这吗？”

　　她看着上边的西格顿法院陷入深思，很明显，正常人都不会随随便便进法庭，不过她对西格顿法院的确有些了解，毕竟就开在大门口，于是她说：“没有啊，是出什么事了吗？”老板娘叹了口气，几道深深的法令纹都浮了出来：“唉，还不是我家那个孩子，快开庭了，我还想找他见一面。”

　　是了，老板一家对旅客们都很热心，几乎每个客人都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你要问他们对老板一家怎么看，大多人都会回一句叹气与挺好，因为他们有一个杀人犯儿子，他们很少提他，因为老板一家坚信儿子只是长歪了，是无辜的。“哦，这样，你可以去看看，我记得那边门修得挺角落的，所以到那再问问别人吧。阿姨，这张票是你自己买的吗？”“是啊。”老板娘的眼圈突然红了，“刚好就最后一张了。”

　　她毕业也有六年了，当时西格顿法院还没有通电车，或者说整个格顿都没通电车，每周三第一节课在八点半，隔得太远了她得六点爬起来跑过去才能赶上，“挺好的，我单位那边有寝室，以后我都不住这儿了。”伊格莎说道。“好，好孩子，一定要注意安全，被欺负了来找我，我家老头子给你出头啊。”老板娘温和地笑着说，她只能胡乱应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读大学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家了，在这里虽然只住了半个月不到，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现在要搬走她还真有几分不舍。等有空回去再看一眼吧，老让这群老古董们闷在山里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她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亲人那么勇搞出了个混血儿呢。点亮床灯，她把自己的大号行礼箱拖出来，把那些她带来的东西一个个数着放进去，其实没多少，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说起来寝室要收费吗？而且工资也没出现在工作合同上呢。”她自言自语了几句，那只夜魂慢爬起来，安静地在地上流淌着：十年前好像两百多，在安路纳斯没有收费哦，反正不是付给我。
　　那就是不知道了，她叹了口气，觉得未来又扑朔迷离了起来。但是，她看着那张入职证明，很浅地笑了一下，她和她父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她从不畏惧等待，也从不畏惧挑战。

作者有话说

　　铺了一个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