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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那段时日,昭明帝的身子日渐差了起来,各个皇子的党派之争也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临慧成日忙于部署,回到府中时早已是月满西楼。他这些日子事务繁忙,都不曾与女子相约,可每每踏进府中,便会想到华容,心中暗想,莫非自己确也动了真心?一边惊诧,一边还是往华容的院落中去了,连衣裳也不及换下。
      华容还未睡,桌上点着蜡烛,笼上了琉璃灯罩,她静静地坐在桌旁,眼盯着开着的房门,手里不住把玩一个薄胎茶碗,临慧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她便站起来,眼里溢出笑意,道:“你终于来了。”
      她身份尊贵,想来应是从不惯等人的,可看她的模样,也不见得不耐,只是这会儿眼里已带了倦色,被笑意掩着,却也无法全都盖住,眼角微微沁着水色。他有些过意不去,笑着走过去,道:“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她拉着他到桌边坐下,道:“等你。”
      他心里一跳,涌上一股热流,口中却问:“你怎知我要来?”
      她的眼睛里流转着吸引人的神采,看来很是欢愉得意:“我觉得你会来,何况你已经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态度自有一种不落凡尘的神气,他听着看着,不由得心折,柔声道:“往后晚了,还是先歇了吧。”
      她便笑:“我可是龙仙,本就与你们不同,再晚歇息也不累的,再说,一日也不见你,晚上再睡下了,几时才能看到你呢?”
      临慧长长叹了口气,嘴角却又勾了起来,见到桌上摆着一只茶壶,便伸了手想斟上一杯,华容抢在他之先把壶子拿到了手,也不替他斟,只径直起了身。
      临慧正奇怪着,便听到华容说:“夜深了,这壶子里的茶太浓,我替你再冲一壶清淡的来。”
      他哦了一声,连忙道:“这事吩咐小丫头做便好,不必劳烦公主的。”再一眼看见她面上倦意,隐隐有些明白:她分明是困了,又强撑着等,怕熬不住,才灌了浓茶喝,又嘴硬,死活不肯承认。
      那边丫鬟已经端了壶新茶过来,华容亲自执了壶子,浅浅的斟了一碗,递到他面前,阳羡茶清润的味道弥了满室,他在氤氲的茶香中看她的眉眼,觉得益发清纯漂亮了起来,听得她说:“喝了这碗便是,太多了一会难入眠。你劳累一天了,该去歇着了。”
      玉碗捧娥眉便也就是这般意境了吧,他突然这般的想。诺诺地接过茶碗,浅浅啄上一口,忽然笑着说:“公主该不是也困顿了吧?”
      华容住了嘴,面上倏然飞了红,转了眼不去瞧他,只道:“哪个说的。”最后瞪了瞪眼,咽下了一个呵欠。
      临慧知道自己说中了,又见到她的可爱模样,却怕她着恼,不敢笑,心下有了一丝心疼,三口两口牛饮了杯中茶水,也顾不上可惜,立时起身告辞,出门时也不知怎想的,转身道了句:“公主冲的阳羡真真天下绝品,我改日定要再来细品一盏。”方才合了门离开。行了三两步开外,恍然惊觉,这便算下了约定么?想着想着,又不禁笑了起来。
      可他是精明玲珑的人,摊到这么个单纯又不俗的人物,总有些许的不放心,一直担心她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或是装出这副模样,存心耍弄他,往后三五日,特意待得夜极深了,方才去看她。
      但一进梨花院落,又是那盏琉璃灯火,从大开的门中照映出来,行的更近些,就有那清淡的阳羡茶香,仿佛能透出一股子淡薄的绿意,偏又沁了暖。华容每每在桌旁支颐着坐着,揉着惺忪的眼,却是耐心的等待。
      一夜他叩响房门时,却不曾听见里边的回应,心里空落落了一阵,进了屋才发现,华容撑不住睡着了,她安静的趴伏在那张檀木方桌上,敛了所有张扬跋扈的气势,灯花下只余了浅浅的清丽单薄,他小心的弯下腰,轻轻把她抱了起,安顿在床上,像安放一枚贵重的珍宝。那一刻起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看似嚣张跋扈,实则单纯简单的龙公主,或许真的值得他疼爱一辈子。
      第二日,他推了许多事务,匆匆从醉乡楼的席宴上赶了回来。新上任的小御史黄锦杭见他走的匆忙,扯了身旁的礼部侍郎桑怀梓悄声问:“殿下这般急切,却是去往何方?”桑怀梓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眉目间风流宛转,伸手搂过一位陪酒美姬,径直吻了上去,道:“自然是家中有红袖添香娥眉捧杯,殿下本就多情,怎会舍得佳人久侯?”说罢斜眼一瞟,哈哈笑道:“看来黄大人在这事儿上经验尚缺哪……”说的小御史生生红了一张脸。
      临慧一进府中,便吩咐人在竹境中备下茶水点心,自己匆匆去找华容。
      华容正坐在桌旁,一杯接一杯喝茶,见他进来,十分惊诧,欢喜地道:“今日怎么这般的早?”
      临慧的桃花眼中尽是温存:“平日里实在让你久侯了。何况当日我说过,定要细品一壶公主冲泡的阳羡茶。”
      月色如水,凤尾森森,渺渺水银样的光华遍洒,把个竹境照的同仙境一般。
      他饮了茶水,眯着眼看她,轻灵含一抹笑意:“公主,我真不知,找上我,你竟有何目的?”
      她奇道:“这事儿不都是天成的么,某个时刻,入了彼此的眼,作甚么非要我说出个目的来?我本不喜插手你们凡间之事,再说,这尘世间,又有什么东西我们仙界没有,须得我借了你的力量方能达到?”
      他暗暗抽了一口气,怪自己竟是这般糊涂。确实,她是仙神,他有的她都有,而她有的他却未必,自己竟还胡乱猜测,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执了杯子以茶代酒一口饮尽,道:“是我妄自菲薄了。”
      她大大方方笑着摇了摇头,替他重斟了茶,道:“殿下不必道歉。”
      他便也笑笑,还是歉然道:“这几日总是繁忙,每每让你等待许久,真是唐突了。不知公主先时是否有在这滁州街面上玩过,这几日有没有去什么热闹地方呢?”
      她又是摇了摇头:“只要你会来,等多久都无碍的。这几日倒是没上街转过,你不是说我须在这府上呆着么?”
      临慧心中一惊,想到了当日所言。当时他不过是想试探华容是否真心,不想她竟真的听从他所说,在府中困了这许多日,竟也还不发一句怨言。
      她是云梦泽的公主,他可以猜想她往昔一呼百应为所欲为的生活,如今她为了他竟这般伏低姿态,叫他着实感动,一股情意缱绻在唇齿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吐出,斟酌了许久,终于喃喃道:“往后不必这样了,你喜欢上街,我便陪你去吧。我今后定时常陪你,你还想玩些什么、或吃些什么,同我说便是。”
      “当真?”她挑眉看他,眼光里是张扬任性的神色,叫人难以反驳:“我要你从今往后,别再唤我公主……”——“叫我华容……”
      他认真点了点头,柔声唤了句:“好,华容。还有么?”
      华容眯起眼享受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唤,突然又笑了起来:“恩?没了。呵,倒是你,还要些什么?统统予我说了,我定尽力去做。”
      她带着生来高贵的气派,说这样的话,仿佛一诺千金,显得格外的心诚。
      他诧异了片刻,最后喃喃道:“你虽为异类,比起我们,却是不知纯洁质朴了多少倍。”
      她眨了眨眼:“说来,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家中上及长辈,乃至姊妹兄弟,下到家丁家仆,从来满足我一切要求,幼时疑惑,问过父君,父君只说,因他们疼爱喜欢我,故而允诺我一切,只盼我开心。而今我亦喜欢你,所以只想也要为你尽我可尽之力,让你欢愉,不再忧虑难过,莫非我这样做的不对,可要我改了?”
      她原是不懂这凡间情爱,如此一说,愈显得简单可爱,这般简明却真挚的心思,不带半分功利,竟全是小儿女质朴懵懂的情愫,惹人怜惜。
      他感动的心中一暖,几乎要哭笑出来,只伸手揽她入怀,轻轻吻在她额上:“不用,你没有做的不对,我可感激你。”
      她被触碰的痒,咯咯的笑,却又不舍得他怀里的温暖,动了动便没有挣开,把头柔顺的搁在他肩窝里,耸动鼻子嗅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
      这一刻的相偎,天长地久般隽永,却又像白驹过隙般短暂,只回过神来、回味起来,都意犹未尽。华容每每忆起这点滴,都觉得它是同画儿一样美好,美好的竟似从未有发生过……
      那夜的阳羡茶,却是临慧冲的。他是品茗的行家,而华容不过是略通皮毛的生手。他用修长白皙的手灵巧地煎水烹茶,在她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中,含着笑意温柔的为她一杯一杯斟上。
      他的桃花眼蓄着漾起来的光华,一面注水,一面细细道来:“阳羡茶,五年储的梅花水,用供春小壶泡了开,拿紫砂杯盛着,最合在林子里细细地品,天上有暖阳或圆月,四周有丝竹天籁,最重要的是有心爱之人相伴,闲情逸致,人间极乐,不输花前月下醇酒清歌。”
      天上皎洁的月悠然亮着,凰林里有风徐徐而过,天籁之音不输丝竹之乐,便是一派神仙意境,华容没说,暗暗在心中琢磨,这般景象,竟比得过云梦泽胜地的十五月夜。她的面上染了霞色,饮醉了一般,悄声道:“此时可算人间极乐?”
      临慧把一生的誓言都默默注在眼神里话音里笑意里以及杯盏中的阳羡茶里,和声回应她道:“便是此时……”
      可是因缘是非轮转,打这一刻起,揭开了爱恨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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