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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已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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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容贵妃的贴身婢女。
容贵妃是当今皇上李松最宠爱的娘娘。
容贵妃说我为她梳头时不留意扯疼了她,当即就用竹签子夹了我的手。
本是寒冬腊月,我的手指肿如萝卜,一股一股淌着浓汁。
贵妃雍容靠在桌边,似嘲笑般瞥了一眼我的手指,她用手轻轻抚过我的脸。
我浑身颤抖,只将头埋的更低了。
“娘娘饶命,奴婢下次定然不敢了……不敢了。”
可惜,没有下一次了。
我被调出了内屋,成了浣衣婢。
贵妃那日说我将皇上赐给她的金缕衣裳洗坏了,她派人打了我的脸,我跪在雪地中,瑟瑟发抖。
其实我根本不记得我何日洗过这件衣裳。
她却穿着花盆鞋一步一步踩在我的手指上,她说一个奴婢的命,也能算命。
我痛出了声。
心想就这般死了也好。
起码不必再吃冷水搜饭了,不必被贵妃日日刁难,不必被奴婢们排挤。
在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却觉得一阵暖阳照在我的身上,来人将他的衣裳裹在我的身上。
冲着屋内喊了一声:“咱家可见不得这般血腥的场面。”
屋内的贵妃娘娘慌忙出来迎接,只说公公不必在意,可是皇上今夜要来?
公公摇摇头,只说今日皇上不会来了。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秀女,靖南侯的亲妹妹一入宫就是贵妃,且颇得圣眷,最是惹贵妃不快。
如今贵妃正恼,我知公公若是一走,她怕是真的会杀了我。
公公刚踏出一步,我慌忙扯住了公公的衣角。
不知哪来的勇气哭喊道:“求公公救救阿舒,求公公救救阿舒!”
成了日后就不必过这般苦日子,不成……无非就是死罢了。
贵妃抬手扇了我一巴掌大骂我吃里扒外,我知道,这是不成了。
可锦祥公公挡在我的身前,只说:“丫头粗笨,咱家回去调教一番。”
“一个阉人,也敢同本宫这般讲话!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
见皇上不来,容贵妃似乎也失了分寸,可锦祥公公自幼一同跟着皇帝长大,宫中妃子大多待他都是和和气气的。
他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娘娘说的是,奴才一个阉人,并不懂什么。”
那一日我被公公带走了。
皇上身旁的大公公,说起话来,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他将我的裤脚推了上去,雪白的膝盖也已经青紫一片,他用手轻轻擦了药抹在我的伤口上。
他眼眸微挑,轻声道:“这宫中苦寒,没人把奴才的命当命,可若是当了主子,那便大可不一样了。”
锦祥公公生的不像个太监,他身上的贵气,倒像个王爷。
他屋内的铜镜明晃晃的照着我,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透过铜镜,我瞧见他扯出一抹笑来,道:“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不知为何,我手上的伤疼的钻心,奴才的命不是命。
我十年如一日生怕有一丝行程踏错,只是因为贵妃娘娘说她疼了那么一下就要担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我恨啊。
“奴婢日后给公公当牛做马……求公公给奴婢一口饭吃就好。”
他抬起我的下颌,逼近我,轻声道:“你当真以为你是惹到了贵妃娘娘才被如此对待?”
我慌乱点点头,不然呢?
他嗤笑一声,道:“是因为皇上夸你好看啊……这么好看的脸,不当个主子,多可惜。”
觥筹交错中我似乎瞧见了……他的野心。
但来不及反应,我慌忙跪在公公面前,道:“求公公为阿舒指条明路。”
他只轻轻一笑。
2.
锦祥公公将我养的极好。
他不许我做粗活,给我穿寻常宫女穿不上的衣裳,戴好看的钗。
那日下了雨,皇帝宿在了听雨阁。
公公特意安排我在听雨阁里头当差。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整个殿内的炉火烧的正盛,我跪在皇帝的脚边替他将鞋袜放好。
皇帝一愣,带着几分戏谑,道:“你从前不是在贵妃院里伺候吗?”
我低下眉眼,似乎他提起我的伤心事,眼泪都要打转。
“娘娘好像是不喜欢奴婢……”未等我说完,他细细扯住我的手,看着我手上的疤痕,似乎一切都明了了。
他是知道的,贵妃善妒,而他在贵妃面前夸奖了我。
他长叹一口气,似乎心疼一般的说:“是朕的不是。”
夜深人静幽处,他扯着我的发,轻声道:“是生的不错,不像个丫头,倒像个金枝玉叶的小姐……”
我故意往他的怀中躲,像是寻求庇护一般。
他揉着我的脸只说日后叫我去内院伺候。
皇帝还是疑心太重,但于我而言这还不够,我是进了内院伺候,可也总见不得皇上的影子,怕是早已不知忘了我是哪一号人了。
锦祥公公屋内抽着烟,一缕一缕的青烟冒出,衬得他又肆意了几分。
我跪在他的腿边替他捶腿,道:“公公,这宫中妃子太多了,奴婢怕是熬不出头了。”
他理了理衣衫,伸手去摸我的脉相。
他扯过了衣衫,摇摇头说我不中用,连个孩子也怀不上。
屋内烟雾缭绕,此处寂静的很。
他逼近我,似蛇的眸子一般盯着我,一口浓烟吐在我的脸边。
“要不要玩场大的?咱家,捧着你做娘娘?”
我的手停住了半分,阴差阳错之中扯出一个笑来,我不愿意过苦日子了。
清白名声?是他们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在乎的东西,我只要我过得好。
他又疯又狠,可装得规规矩矩,情到深处时,他低下头吻我的眼睛。
“别怕,阿舒,咱家定然捧着你,不叫你摔下来。”
回答他的,只有我的一颗泪。
谁都不曾想过,这宫中的最大的公公,竟是个假太监。
3.
我怀孕了。
我为皇帝研墨时两眼一黑倒了下去,皇帝抱住了我。
我听见锦祥公公派来的太医说这丫头已然有了身孕,且身子孱弱,是以温养。
“殿下,这丫头野的很,您看是?”
锦祥装模作样的问道。
皇帝出了奇的高兴,他膝下孩子甚少,大手一挥封我做了答应,我有了自己的院子。
皇帝的手抚在我的小腹上头,他或许对我没什么感情,可毕竟有了孩子不一样。
“你且温养,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下人,朕明日再来看你。”
我眼角露出笑意,对他说好。
锦祥将送来补品堆成了小山,他微微低头,扯出一抹笑来:“奴才见过舒答应,舒答应万福金安。”
我退散了下人,握着他的手摸一摸我的肚子。
“公公,好一招瞒天过海。”
他逼近我的脸,手指放于唇齿边,轻声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昨夜下了雨,今早外头的路依旧滑的很,给中宫请安的路上,我碰见了容贵妃。
她坐于步辇之上,远远的瞧见了我,停轿拦住我的去路。
“当真就世道变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今也摇身一变成了答应,只可惜,还不知能得意几时?”
我跪在她的身前,只规规矩矩道:“请容贵妃娘娘安。”
她托着腮,似笑非笑的瞧着我,只道:“心不够诚,去给本宫掌嘴。”
她手下的几个太监按住我的身子,眼瞧着就要动手。
“我如今有孕,谁敢动我!这是皇嗣!”
她似乎被激怒一般,下了轿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嘴角有血渗出来。
“一个奴婢生出的孩子,只能是个杂碎,贱种,还皇嗣,阿舒,你莫不是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贵妃,何出此言?”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出,是皇帝李松。
觥筹交错中,锦祥在身侧细细看了我一眼。
我垂下头去,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殿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容贵妃还想解释,皇帝冷眼瞧着她,她眼中蓄满泪水,才道:“二郎,她从前不过就是我的一个丫头,如今却也能陪伴你左右,你叫我怎么想,二郎……”
她一掉泪,皇帝就心软了。
没关系。
我只是挨了她数不尽的凌辱,数不尽的欺负,而她却是掉了一颗泪呀。
皇帝抱了抱她,丝毫不顾及我还跪在他的身前,锦祥慌忙扶起了我,只道:“娘娘快起身吧。”
他们走后,皇帝叫人送了好些东西给我。
这便是补偿了。
我枯坐在屋内,一颗一颗泪珠子掉下来。
锦祥为我的伤上药。
“公公,我好恨啊。”
他一口一口喂我喝药,漆黑的眸子望着我,轻声道:“恨就对了,这吃人的王宫,唯有恨才能叫人活下去。”
唯有恨。
4.
我的月份一天天大了。
锦祥也开始忙碌起来了。
待到生产那日,皇帝没有来,锦祥在外头枯等了一夜。
听见婆子说我平安才进去瞧了瞧孩子,轻声道:“娘娘,咱家该回去伺候了。”
皇帝只为他提了两个字:永晔。
我生了个儿子,皇帝晋了我的位份。
不大不小也是个嫔位了。
我抱着孩子,他生的白嫩,皇帝接过了孩子,逗弄着他的小脸。
“这孩子生的多像皇上啊,眉也像眼也像。”
我轻笑道。
他喃喃自语,眉也像眼也像,笑了出来。
“舒嫔,你还想要些什么恩宠,尽管向朕提就是。”
我俯低姿态将侧脸蹭在皇帝的手心之上,柔声道:“什么恩什么赐,妾室不过是想让皇上多陪陪臣妾就是。”
我是他的一个小玩意,他要是有兴趣,我还能往上爬。
我宫中有了孩子,皇帝自然愿意多往我宫中跑一跑,他抱着孩子,将西北进贡的玄铁钗为我簪在发间。
容贵妃听说近来惹了皇后不快,被皇帝斥责待下了禁闭。
锦祥猛吸一口烟管,眉梢上挑,轻声道:“容贵妃被关禁闭,算是奴才给您报仇了。”
身后红梅正艳,我的眼尾染上一丝笑意。
“公公,来日必有重谢。”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侧脸,犹如第一次见我的那般场景,轻声道:“左右你与奴才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帮你就是帮奴才我自己。”
炉上茶壶滋滋作响,我放了杯盏:“公公,我实在不知,您当初为什么帮我?”
他愣了半瞬,扯出一抹笑来。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公公我啊……看你日后会有出息。”
他放空似的往后一躺。
他很奇怪,我看不透他。
他分明已经是这皇帝身边最大的太监了,却还会怜惜我?
我又一次见到了容贵妃,她没了往日的傲气,直盯着我发间的那玄铁钗看,我知道,钗有两支,一支给了皇后,一支给了我。
“本宫当是什么宝贝钗子呢……”
她绕过我,去看了奶娘怀中抱着的永晔,她没孩子,伸出手碰了碰我儿的脸,不知永晔是害怕了还是别的什么,号啕大哭。
容贵妃的手却拧了我儿一把。
“贱人生的儿子也是贱蹄子!”
我挡在她身前,只道:“贵妃,稚子何辜!”
她冷冷瞥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她心中已然明了宫中妃子多得叫人害怕,中宫存了心思打压,皇上又看重这个孩子,她只能避一避风头。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叫她这般欺辱了去。
5.
永晔当夜发起了热症,我慌忙派人去请皇帝。
他带了太医来,一眼却瞧见了永晔脸上的红痕。
“舒妃,永晔的脸怎会这样?”
他的手摸一摸永晔滚烫的小脸。
我慌忙跪了下去,一颗一颗泪珠子掉下来,哽咽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护不住我儿,才叫容贵妃娘娘掐了去……”
孩子的啼哭,太医的慌乱。
皇帝一拍桌子,起身而去。
锦祥公公似笑非笑的瞧了我一眼。
“娘娘,好计谋。”
他扶着我的手坐下,为我倒茶。
“合该是公公教的好才是。”
他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贵妃就是掐了我儿,她赖不掉,至于使了多大劲,这就是我替她决定的了。
“这药虽无性命之忧,可对孩子也少用。”他轻轻提点道。
我扣上杯盖,柔声道:“可有舍才有得,不是吗?”
他说我是个疯子,有股疯劲。
我说我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像他。
他只一笑。
中宫扯住我的手,轻轻拍一拍我的肩膀。
她说:“是本宫失察,实在是委屈你了。”
容贵妃若是刁蛮跋扈,那中宫便是伪善。
我只一笑:“皇后娘娘,妾身只恨自己护不住孩子罢了。”
不怕了,日后都不怕了。
皇后对皇上吹了耳边风。
容贵妃失了圣心,被贬为了答应。
一封圣旨,皇帝封我做了妃。
我不似容贵妃娘娘树敌颇多,因此倒也算是和睦。
皇帝来我这的次数多了,我便也成了宠妃。
我学弹琵琶,学唱昆曲,只为叫皇帝一笑。
他一笑,我的日子就好过。
锦祥公公规规矩矩的扶着我的手,我停在了容贵妃的宫前。
如今也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了。
宫里传来了琴声,她素衣长衫弹着古筝。
我站在她身前时,她的目光呆愣,竟然问我是不是皇帝要来了。
我捏着她的脸告诉她,皇帝不来了,日后也不会来了。
她崩溃大哭了起来。
她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珠子:“你骗我,我与皇帝少年夫妻,他最爱听我弹古筝了,定然是你这个贱人!”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扯住我的衣裳,丝死死盯着我,怒骂道:“就是你害我,我分明没使力气,就是你害我,我要掐死你!”
我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扑倒在地上。
锦祥公公远远的看着我,替我关上了门。
“本宫害你?你为何会被本宫害呢?”
她浑身颤抖,喊道:“你与锦祥就是豺狼虎豹一路之丘!你们都想让我死……你们都想让我死!”
我点点头,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子,起身从她的手指上踩了过去。
弹琴的手生的漂亮,这下便再也弹不了琴了吧。
她捂着她的手哭的哀怨,看我走了过来,她慌忙跪下求饶。
我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柔声道:“这样可不行啊,要你和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临行之际,她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道:“我定要我的二郎杀了你!”
但她没有以后了,但她还不知道。
沉重的宫门被重重锁上。
一切又重归孤寂。
皇帝一月不来看她,两月不来看她,可他们的情分定然大过我,那夜我瞧见皇帝为她写的复位诏书了。
她若是复位了,日后我就活不了了。
“下个月,我就要她死,公公。”
锦祥点点头,只道:“奴才听令。”
下个月,我要陪皇帝西巡。
这时候死个人,在正常不过了。
6.
我与圣上西巡。
晚间灯火游园会,我扯住皇帝的手,陪他一起猜灯谜。
这民间皇帝没玩过的,我可都玩过。
我给皇帝买了糖葫芦送他,又买了两个小泥人。
他反手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阿舒,这民间许多欢乐事,朕从不曾体验过。”
我笑着,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妾身只想陪着皇帝罢了,不敢奢求旁的。”
他笑意盈盈瞧着我,只道:“你难道就没有旁的目的?”
我柔声道:“喜欢罢了…………帝王于我的知遇之恩,妾身一直牢记在心。”
皇宫之中满是利欲熏天的地方,这个地方能对他说出喜欢二字的,只有我。
这是我的资本,我的背后干干净净,我不占任何一方,我就只是我自己。
我陪他看烟火,放河灯。
烟火结束时,他送我一支钗。
而此刻,他钟爱的容贵妃应该正在悄悄的死去。
容贵妃死了。
我独自喝了一壶酒,那日我见皇帝那样痛心的哭了一场,他真真正正爱过的人,他焉能不痛。
我瞧着窗外的红梅,锦祥站在我的身后。
外头的雪真大啊。
“娘娘是不是后悔了?当日奴才送她走时,她说皇帝不要她,她也不想活了。”
我抬眼瞧着他,锦祥公公坏,我也不是好人。
“当真可笑,本宫……都有点可怜她了。”
锦祥逼近了我,他扶着我的手:“您如今生出任何一丝的慈悲,都是背叛宫女阿舒,也将会刺向您的剑。娘娘,这宫中,唯有权势,才是真的,可娘娘爬的还不够高。”
对,我爬的还不够高。
我也永远不会背叛我自己。
“公公帮我。”
锦祥只笑一笑,轻声道:“奴才什么时候不帮您。”
我扶着皇帝的手,他像是久病初愈,面上带着不安。
“朕走前,她还好好的,怎么会……”
我将剩下的汤药一点一点的喂进皇帝口中,柔声道:“若是贵妃还在,也定然不愿她的二郎如此伤心。”
二郎,二郎。
她是个可怜人,容贵妃爱着皇帝,等着星星等着月亮,却不见皇帝来看她一眼。
她再可怜,我又何辜?
她当日未曾对我心慈手软,今日,我也定会百倍奉还。
7.
我为皇帝寻了一位妙人儿。
她生的有几分像死去的容贵妃。
皇帝一见她就会掉眼泪。
他又封了我,这一次,则是皇贵妃。
中宫气的将杯盏砸了,喊道:“舒妃,本宫看你是疯了!且不说那女子的身份何等低贱……”
我突然抬眸:“低贱?”
她像是突然想起我也是个小宫女,这才住了嘴。
“低贱什么?皇后娘娘是名门贵女,自然是瞧不上我们这些贫民布衣,可人各有命,看看谁更得圣眷吧。”
皇后挡住我的去路,轻声道:“舒妃,你明知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她什么意思,都不重要了。
如今我已然成了皇贵妃,位同副后,这宫中大大小小的,都有我的一份。
锦祥扶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副后的位置上来。
“中宫出身将门,何等尊贵,本宫出身侯府,便是那死去的容贵妃,也是相府嫡女,可舒皇贵妃,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再此叫嚣,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围一阵跟笑声和起哄声。
我的指甲狠狠的掐进皮肉里,说话的,是宫中的萧贵妃。
“萧儿,这话可莫要说到舒妃面前,她这人啊,表面看起来不争不抢,其实争强好胜的很啊。”皇后喝了茶,轻声哄道。
皇后与萧贵妃素来交好,也是,她们名门自然只和名门贵女做朋友,断然是瞧不上我这等婢女的。
“锦祥,她们有些太刺眼了,我欲除之而后快。”我轻声道。
锦祥只冲我一笑。
当夜,萧贵妃宫中走了水。
可她被救出来时,竟直直奔向了佛堂之上跪在神佛面前。
她神色黯然抖如筛糠。
“佛祖啊,要索命就索我的命,不关我孩儿的事……”
她怀孕了,整个宫中都知道的事。
皇帝将她拉了起来,问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当夜宫中大乱。
只因萧贵妃的一句,是我推了四阿哥。
我喝下一口酒。
我儿在我怀中为我背书。
“人之初,性本善。”
我抚摸着我儿的脑袋。
可不是,人之初,性本善。
8.
萧贵妃推了皇后娘娘的四阿哥入湖。
皇后娘娘一病不起。
萧贵妃得了癔症,整日胡言乱语,皇帝将她送进了冷宫之中。
锦祥为我染着指甲,他神色轻柔,依旧是那一双似水眼睛。
“那宫中走了水,奴才手一抖,野蕈菇的毒放多了,也未尝可知。”
我伸出新染的寇丹细细看着。
“原也想着,她与皇后交好,不会害四阿哥呢……可这宫中,谁又与谁真心交好呢?”
“萧贵妃那边……”他试探道。
“不必理会,皇后自会料理了她。”
一声不好了在我耳边炸开。
那奴婢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哽咽道:“阿哥被狗咬到了眼睛!”
我心中一阵窒息,再见我儿,他满脸是血的一个劲的喊我母亲。
皇帝与我一直候着永晔,他扯着永晔的小手,还有一丝温热。
“皇上,娘娘,阿哥的左眼,怕是保不住了……”
我的泪珠子一颗一颗掉在皇帝的手背上,他抱着我,只道:“来人啊,将伺候阿哥的奴婢悉数打死!”
可这宫中,哪来的疯狗呢?
我几夜不曾合眼,锦祥公公靠在我的身边,将手中之物拿出来。
是一颗珍珠。
“当日在阿哥被扑倒附近找到的,奴才早就说了,娘娘不该将那女子送给皇上。”
我一愣,冷笑出来。
原是她啊……小祁嫔。
她今日特来见我,打扮的依旧很像容贵妃。
我伸手将那枚镯子拿出来,细细为她戴上,轻声道:“这是皇后娘娘那日赏的,所有妃嫔都有,你那日身子不痛快,她叫本宫拿给你。”
她看上去很高兴,无非是新入宫,喜怒表形于色。
为贺中秋,皇后确实为所有妃嫔都准备了镯子,可她想给我一个教训,并不曾准备小祁嫔的镯子。
小祁嫔啊小祁嫔,你还是操之过急了,我能捧着你,自然也能扯你下来啊……
第二日,小祁嫔就掉了脑袋。
皇帝对容贵妃愧疚,可不允许旁人这般拿着她的旧物。
那镯子,就是容贵妃旧物。
皇帝大怒,一巴掌打在中宫的脸上。
“你可知死者为大!纵然你与容贵妃生前结怨,也不该如此!”
我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看着中宫一颗一颗眼泪掉在地上,心中却雀跃无比。
皇后扯着皇上的衣裳,浑身颤抖,只说有人害她,她从不曾为祁嫔准备镯子。
我慌忙道:“娘娘您忘了,您那日为所有的姐妹都赐了镯子,祁嫔的,是您让臣妾给她的啊……”
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她确实单独留下了我。
可她只是威胁我,让我安分一些莫要给皇上献这些烟花女子。
她百口莫辩。
一封废后诏书递下。
皇后被锁在栖梧宫中。
我揉着微痛的额角,如此,她们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才能体会我的痛。
这宫中,可算清净。
9.
中宫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我去瞧一瞧她。
她老了许多,坐在高位之上睥睨着我,仿佛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我讨厌这般的眼神。
我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如今你也算得意了,舒妃?”
我轻哼一声。
“你就不怕死去的容贵妃和小祁嫔向你索命?你与锦祥害死这么多条命,可也会在某夜梦回时惊醒?”
我挑眉一笑,实在是笑话。
索命?
“让她们尽管来,本宫在这宫中又岂是被吓大的,皇后娘娘,本宫谁都不怕,活人死人,于本宫而言,并无什么不同。”
是她们自己种的因,就要承受她们的果。
她浅浅喝了一口茶,轻咳几声。
“可你这一路,造孽良多,日后怕是会下地狱。”
这我就更不怕了。
“下地狱就下地狱,娘娘如今就算是被废了,也依旧不缺吃穿,我与娘娘不同,我若是不靠自己夺,我就是死路一条。毕竟,没人将奴才的命当命……”
她的杯子放下了,冲我笑道:“你也快活不了几日了,那日萧贵妃宫中走水,锦祥的手脚做的不干净……舒妃,好自为之。”
我手一抖,怪不得呢,皇帝这几日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试探。
今年注定不太平。
皇帝抚着我的背,问道:“你说锦祥去萧贵妃宫中做什么呢?”
我翻了身,落在他的唇上一个吻。
“莫不成还能有鬼,可公公只听令于皇上啊……”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
“罢了……杀了就是。”
我的手一紧,他瞧着我的眼神,很奇怪。
“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自幼跟着皇上,要杀,就秘密的杀了吧……”
我转过头去,他环住我,点点头。
锦祥死的那一天,我去看过他。
他被绑的严严实实,打的浑身是血。
可他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我摸一摸他的脸,一颗泪掉下来。
“锦祥,你若是怨我,就尽管怨吧。”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日后的路奴才就不陪你走了,娘娘,珍重。”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的脸。
我依旧看不透这个人。
我与他做了一桩瞒天过海的龌蹉事,他是天底下最能拿捏我的人。
可他没有害我,没有瞧不起我,愿意帮我。
“这辈子和你玩的很高兴……锦祥,下辈子见……”
我走了,没再看他一眼。
我不愿意停了。
婢女阿舒辞别锦祥公公。
这人啊,总不能什么都要。
10.
我守着我儿。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可他不立我为后,不立我儿为太子。
他的妃子多得叫人心烦,孩子更是数不胜数。
可人人见了我都要喊我一声舒皇贵妃娘娘。
我捧着这杯茶,端进皇帝的宫中,他瘦了不少,太医说是唠症。
“殿下,好歹喝一点,喝一点身子才能好起来。”
他乖乖听话,却猛然呕出一股血来。
我却将门窗禁闭,他气若游丝般的喊太医。
我又喂给他一口药。
这老东西精着呢,迟迟不立太子之位,总是叫我心慌,我不喜欢这般。
他瞪大了眼睛,一口气上不来:“你个毒妇!”
我依旧喂我的药。
只是笑道:“你我夫妻情分已尽……”
他挡了我和我儿的路,谁挡了我的路都要死。
这一路走来,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可这宫中人,谁又真的无辜。
我要赢,自然是要使些手段的。
“大王安心走吧……剩下的,就交给妾室了……”
他死了,皇帝死了。
他的眼睛迟迟合不上。
我抿了抿唇,喊道:“吾皇殡天!”
太子未立,我儿非嫡却是长,自然是要继承大统的。
他的眼睛瞎了一只,登上大殿时还紧张的扯着我的手。
大殿之下有人笑他是个瞎子。
我拍一拍他的手,问道:“记着娘亲教你的?”
他点点头。
他抽剑抹了那人的脖子,鲜血溅了他一脸,如此,这大殿之上,可算安静。
“新王神武!”
“新王英勇!”
………………
台下人应和着我儿,看吧,非要留一些血才能清净一些,我也不想的。
可谁的拳头硬,谁才是王。
十年又十年。
风气云动,有一日永晔突然问我:“母亲,你当真爱过父皇吗?”
我嘴上说着爱,心中却想起了锦祥。
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我记不清他的面孔,却记得他说日后捧我做娘娘。
我当上了娘娘,他却死了。
是我舍弃了他,他应该怨我的。
为何不怨呢?
我的眼神不太好了,内务府那边派了几个小太监伺候我。
那日我瞧见,有个小太监被欺负的鼻青脸肿,就连鞋子也丢了一只。
我走向前去,看那小太监忙低下头。
“你唤做什么名字?”
他结结巴巴的不敢开口,被领事的大太监踢了一脚,才道:“奴才锦祥……”
锦祥啊。
原是锦祥。
“日后你就伺候哀家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