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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第 1 章  ...
            
                 
                
                    - 
                          “咣当”一声响,泛着冷冽光的水果刀掉落在了桌上。
 
 任慕垂下睫毛,看雪白肤色上多的那几道突兀的鲜艳划痕,血珠溢出,周围皮肤变红,渐渐的,又因为接触空气后的氧化而变深、结痂。
 
 直到干掉的血渍黏在皮肤上,任慕都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的心跳频率加快,呼吸变得困难堵塞,唯有从皮肉内渗出的、那股难以忽略的刺痛感,才足让她空虚的内心被填满几分。
 
 闭上眼,耳畔是中央空调向外吹冷气的呼呼声混杂着被窗户阻隔的户外鸣笛声,两种声音交叠,处在夏日的午后,这种类似白噪音的声响让她有了几分困倦。
 
 可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任慕睁开眼,眼前恢复了光明,她抽了张纸巾,在手臂上覆了覆,继而拿起前几天从网上特价两块钱买的防晒袖戴了上。
 
 穿好衣服,临出门前,她又看了眼微信零钱里仅剩的三百多块,在地图软件里对比了一番路线,最终还是决定坐公交去。
 地铁三块,公交两块。
 如果以后每天都要这样来回,那持续一个月省下的钱就足够她以后在大学里几天的饭钱了。
 
 从门口的衣架上摘下自己的斜挎包,离开卧室,将房门关上。
 
 敞亮通透的别墅内,装修简约奢华,打扫干净的地板上不染一丝尘埃。家里无人时落针可闻,少女马尾辫晃动,脚步声异常清晰。
 
 走到入户门口时,任慕刚要拉开家门,目光却是一顿,她慢慢将视线移到了进门柜上那个价值不菲的女款手提包上。
 回头看了眼空荡无人的屋子,任慕弯腰,离近去看包包表面的纹路,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只一瞬就很快收回。
 
 不再留恋什么,关门声响起。
 
 处在六月的下旬,天气闷热的要命,走到小区门口任慕就快没了力气,又因为防晒袖的摩擦,手臂上的疼痛感愈演愈烈。
 她轻叹一声,上了公交车。
 
 几站过后,任慕抵达附近一家大型商场里,商场内部空调开得很足,炎热的夏季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来这里闲逛,又逢暑假,人流量明显见长。
 
 她打开手机备忘录,看着上边整理的几家店名,提步先朝一家奶茶店走去。
 
 跟着排队点单的客人排到最后,轮到她时,任慕有些紧张地攥着背包带,“你好,我看网上说你们招暑假工是吗,我……”
 
 “已经招满了。”点单的女生没等她说完就打断。
 
 任慕一顿,点点头,轻说了声谢谢就转身离开了人群。
 
 备忘录上这家店被画上了个叉。
 又接连问了几家店,理由各不相同,反正终是一无所获。
 
 任慕悻悻地倚靠在中央的护栏前,垂着脑袋,咽了下干渴的嗓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让心脏变得又不舒服起来,她平稳自己的呼吸,试图减轻这种痛感。
 
 她已经十八岁了。
 
 她知道迟早有这样一天,自己会像个皮球一样被他们一脚踢开,从那个家被踢开,再从这个家被扔出去。她和他们之间再也没了法律约束的抚养关系,再也没了她贪恋的那点亲情。
 应该快了……
 
 高考结束后的这个暑假,是所有学生们都向往的,任慕自然。
 
 ——她期待她会在这个美好的夏天里,戴着哥哥送她的那条非常漂亮的手链永远沉睡。
 
 可是,哥哥会想她吧。
 
 哥哥看不见她一定会很伤心。
 她不想让哥哥为她哭,那样她做鬼也不会安心去投胎的。
 
 任慕用手背蹭了蹭泛红的眼眶,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眼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份可以赚钱的工作,让自己上了大学后可以有饭吃,不至于被饿死。
 
 她可不想做一个饿死鬼,那也太丢脸了。
 
 走去这一层的电梯口前,任慕看着各个楼层的商铺指引导航,依次排除了一下,想着还有一家快餐店没去。主要她方向感很一般,要不是提前做了功课,恐怕绕一下午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漏下了哪家。
 
 找到后直奔点餐前台走去。
 “你好,请问招暑假工吗?”任慕对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问道。
 
 女人看她一眼,“成年了吗?”
 任慕点头。
 “高中毕业?”
 “嗯。”
 
 “那你加我个微信吧,我姓王。”
 
 任慕松了口气,连忙掏出手机,身体也朝前台更近了点,听着对方说出的十一位手机号,她搜索到后发了个验证消息过去。
 这个女人估摸着是店长之类的管理人员,任慕就准备再具体问一下时薪和工作内容,可还没等她出声,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愈发靠近的年轻男声。
 
 “你怎么来这儿了?”
 
 任慕身体瞬间紧绷起来,手又止不住发颤,她没回头,只对前台内的女人小声说了句,“和您微信联系吧。”
 
 女人看了她身后一眼,点头,转身离开了。
 
 任慕两手搭在前台边缘,攥着已经熄屏的手机,头顶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动了她宽松的上衣,感受到那人站到自己身边后,她佯装若无其事,扭头的同时出声。
 
 “哥……”
 
 任霁侧身面对着她,手肘也搭上了前台,正神情淡淡地垂着眼眸盯着她看。
 
 任慕对了下他的视线,很快躲闪开。
 哥哥是很好看的,承认他优越的长相总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他身边多了个异性,任慕一点也不意外。
 
 一个长发过肩,白净甜美的女生正和任霁并肩站着,她唇畔是抹淡笑,正好奇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夏日炎炎的商场里空调总是开得很足,同样站在出风口底下的三人,头顶发丝都微微晃动着。
 
 “我在问你,你来这儿干什么?”任霁皱了皱眉。
 
 任慕睫毛搭在下眼眶上,“不干什么,就是随便转转。”
 
 “这位是……”
 比任霁慢了两步,女生并未听到任慕喊的那并不大声的“哥”,又见任霁没有很快接上的趋向,忍不住发问。
 
 任霁还在看着任慕,淡声:“我妹。”
 
 “原来是妹妹。”女生笑容变得自然,朝任慕走近了点,热络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孟惜南,是你哥的同学,你叫什么呀?”
 
 任慕嗅到了她身上飘来的香水味,脸还在低着,声音也不高,“我叫任慕。”
 
 “任慕?任霁?”孟惜南自语喃喃,紧接着好像发现了什么,对任霁道,“你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亲生妹妹……”
 
 任霁没说什么。
 这个不回答的行为在旁人眼里显然就是默认的态度。
 
 任慕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孟惜南不是第一个认为他们是亲兄妹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甚至于有些人只在看他们双方的长相就会发出疑问。
 或许是每个人看他人长相的角度不同,因为她清晰地记得,有人说过:
 你们长得好像,尤其是眉眼和嘴巴。
 
 虽然任慕自己根本看不出来。她感觉哥哥比她好看多了。
 
 不过像孟惜南这种从长相上看不出来的,在听到他们的名字时总会加以确认。
 
 任慕……任霁……
 
 要不是她的记忆力还没有差到忘记过去的事情,恐怕连她自己都会误认为他们是亲兄妹。姓氏真的只是凑巧,至于这第二个字里极高的相似程度,的确是大人间的刻意为之。
 
 同样也没人知道,任慕有多希望自己真的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那样该多好。
 
 “你要回家吗?”任霁看向孟惜南。
 
 孟惜南先是愣了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撩下头发,“啊,那我就先走了。”她笑着和任慕告别,“拜拜。”
 任慕看她,点点头。
 
 孟惜南转身离开前用手搭了下任慕的胳膊。
 
 原本这只是女生之间一个无意但表示亲近的动作,却因为触及到的地方,让任慕不由得蹙眉嘶了声。
 人已经离开了,手臂上的疼痛感还停留着。
 意识到自己太过明显的反应,任慕急忙敛了自己的情绪,下意识看向身旁人时,却发现任霁已经看了她不知多久。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什么。任霁缄默地伸出手,顺着她的右手腕向下,和她十指相扣,牵着她走出了这家快餐店。
 
 任慕回身望了眼和他们呈反方向离开的孟惜南,收回视线,“你说得和朋友吃饭,就是和她吗?”
 
 “还有别人,只是我跟她一起出来的。”
 
 听她没回应,任霁走慢了点,“我解释完了,该你了。”任慕昂头,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下,他说,“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带回去,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我就是想转转,待会儿就回去了……”
 
 任霁瞟了眼她戴着防晒袖的手臂,“想买什么,我陪你去。”
 
 任慕频频摇头,“没什么可买的,咱们回去吧。”
 
 “……”
 
 两人离开了商场,打车回了家。
 
 虽然任慕说她没什么可买的,也没什么想吃的,但任霁还是在离开前去一楼那家新开的点心店里买了些很贵的糕点和面包。
 当然,这些甜腻的食物可不符合任霁的口味。
 
 到家时已经五点多了,家里依旧没人,楼上楼下空荡荡。
 
 这栋别墅的楼前楼侧有一个相连几十平的小院子,被这家的女主人种上了些观赏性的花花草草,任慕最喜欢围栏那边淡紫色的月季花,听哥哥说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蓝色阴雨。不过她也只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才敢去拍几张照片。
 
 楼上有间屋子专门拿来做的健身房,虽然有女主人用的瑜伽等设备,但她因为工作忙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大多数还是任霁会去用用他的器材。
 地下还有着顶部是漂亮星空顶的私人影院,任慕不敢自己去,但也被哥哥拉着去看过几次电影。
 
 因为她很清楚,这里的一切华丽都与她无关,能够平安生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让自己变成透明人。
 
 天渐渐黑了,华灯初上。
 
 任慕到家后先回卧室换了件长袖的家居服,家里很凉快,所以也没什么违和感。
 
 她中午没吃什么,晚上也依旧没胃口,只是点心都被任霁拿着送到嘴边了,她也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很小口地吃掉了一个蛋黄酥。
 
 眼看到了下班的时间,任慕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一角,问:“哥,阿姨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早不了。”
 吃过晚饭后任霁开始剥开心果,出来的果仁大部分都进了任慕肚子里,他像是在投喂等食的小狗,回手往她嘴里塞了一个,看着她,“有应酬。”
 
 任慕的坐姿自在了些,心不会始终因为突然和未知而高高吊着,心不在焉地咀嚼,咽下后。
 
 “那我先回房间了。”她说。
 
 原以为任霁会进一步问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只低头继续剥开心果,剥出来的果仁他也不吃,就随手扔在果盘里,然后继续剥。
 
 半响,他嗯了声。
 手上动作没停。
 
 任慕望了眼他的侧脸,起身安静地上了楼。
 
 ……
 
 她很累,每天都很累,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累什么。
 
 洗澡过后,任慕关掉了卧室的顶灯,只留了盏床头的小灯,弓身坐在了床前的地毯上。
 降低的视线内只剩面前冰冷的墙壁,背后是坚硬的床板,兴致低沉的时候她就喜欢坐在这里,双臂环抱膝盖,将自己像一个茧一样包裹起来。
 
 坐了不知道有多久,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敲了两下。
 
 她抬眸看去,任霁将门推开,户外明亮的灯光投射进来,他逆着光朝她走近,五官隐匿在黑暗里,身形轮廓染上了层暖色调的光晕,像电影里即将拯救芸芸众生的男主角的出场。
 
 任慕仰视他,背脊直了直,张张口,轻喊了声哥。
 
 一声关门声响,光亮消失,屋内又恢复了幽暗,任霁一步步走近,在她身边蹲了下,一股很淡的洗发水的香味萦绕到了她的鼻尖处。
 
 他伸手摸了摸她还有些潮湿的头发,“洗澡了?”
 任慕点头。
 
 任霁收回手,垂眸扫了眼她长袖睡衣下的左手臂,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还不跟我说实话?”
 
 任慕心猛地一跳,下意识的,就把胳膊往回缩了缩。可还没等她迟钝的大脑想好应对的话术,就被任霁擒住了手腕,下一秒,他向上撸起了她的袖子。
 
 她遮遮掩掩几个小时的秘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了他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