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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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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灵巧敏捷的身影在黑暗中穿梭。
雨季的到来给历练中的揍敌客增添了不少麻烦。
水位线一路猛涨,很快超过河岸的高度向丛林内漫延,林间处处都湿哒哒的,伊路米独自背着两人的行李找了个高处落脚。
他和萨路伊吵了一小架,起因是萨路伊碰到了新鲜玩意儿想要偏离路线,而他认为固定路线才是明智之举。
伊路米远望着沉落的弯月,莫名有些心思不定,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野兽的躁动。淅淅沥沥却绵长不绝的雨水会打湿它们的皮毛,侵犯它们的住所,冲刷掉捕食目标的活动痕迹,安逸生活被打破惹得它们普遍情绪不太好。
萨路伊的情绪也不太好。
后半夜的时候她与伊路米分开行动,潜行跟随一只罕见魔兽的行动轨迹,想要找到它的栖息地,那里应该有幼崽在等它回归。
她精准地赶在被雨水洗净前辨别那些细微的标记,直到雾气悄悄漂浮弥漫。
还有其它气体混在其中,隐隐约约嗅到腥气,视野中好像出现了重影。
萨路伊上一餐的调味料是一种植物提取浓缩的致幻药物,但以她的体质,去年开始就可以抗下那些反应了。
她感知身体各处,没有新的伤口。是吸入体内的东西复合在一起激发了毒性吗?
有人跟在后面。
前面也有。
古怪的气息,带着恶意。
按下联络器上的紧急呼叫,虽然不知道伊路米能不能赶得上,解毒剂还在他手里。
萨路伊勉强能保证正常水准的身体能力,她跳起来将身形隐藏在枝叶间,背靠粗壮的树干,放缓呼吸和心跳,忍住呕吐的欲望冷静下来,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取下绑在大腿的匕首,小心地在表面涂上毒药,速发型温和品,但这是她身上仅剩的药瓶,对方是普通人的话足够了。
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会是做什么的?
原始部落?探险?制毒?
突然额角被湿冷的鳞片蹭过,那个像落汤鸡的东西动作狼狈地摔在身旁的侧枝上,它看起来大概有席巴的胳膊那么长,四肢挣扎了两下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萨路伊眯起眼睛凑近观察,是不认识的生物,受了伤,脖子上紧紧缠着一条束缚链,是发信器。
啊,偷猎。
所以她是个被牵连的倒霉蛋。
真是晦气。
两个人已经近在咫尺,大概是一男一女,带着简易的防毒面具,她能听见枪上膛的声音。
握在刀柄的指腹有些麻木,提示着她要速战速决。
手指关节不自觉地扭曲后舒展,尖锐的指甲是最锋利的冷兵器。
萨路伊从兜里掏出一颗打火石,用力扔向对面的树干,石头碰撞后弹向下,短暂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男人放了一响空枪。她纵身下跃,借着重力和树枝的柔韧性弹射出去,瞬间出现在女人的面前,沿着力的方向,她的指尖戳碎了脆弱的喉管,手转向顺便捏断了后方的颈椎骨。萨路伊握着女人还没断掉的脖子作为支点转动身体,躲向她身后的同时用力投掷出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只听男人闷哼一声,步子匆匆闪避,没击中要害。他的子弹立即跟上,全被萨路伊拎着的女人挡了下来。
萨路伊趁他更换弹匣的空隙飞快地爬上树将自己的气息隐蔽,在细枝间攀越,轻松地躲过那些没什么章法的子弹。她估算着时间,很快男人就发现身体的异样——从刀口所在的左肩开始,肢体逐渐不听使唤。萨路伊在他惊慌时再一次跳下树,落地的同时爪子穿破他的胸膛,向后扯出心脏。
温热的器官还在挣扎着微弱地搏动,很快便随着温度的降低失去活力,萨路伊随手将心脏扔进树丛,一只盘在其中的毒蛇窜出身精准地接到嘴里。她则是扶着树干,控制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直到胃袋空空,吐无可吐,萨路伊才起身,从尸体上扒下防毒面具,忍着不适循来时的路返回。偷猎的人大概率不止这两个,她要在同伙赶到前尽量远离这片区域。
口中的干涸感渐渐加重,眩晕的感觉阵阵袭来,冷汗涔涔。
萨路伊已经无法估计自己走了多远,身边依然浓雾笼罩,但显然身体情况不支持她继续进行下去。
她向伊路米发出第二条定位信息,然后挖了个洞把自己埋了进去。
被雨水浸透的泥土很冷,幼小的身体只能依靠肌肉战栗产热,微薄的热量传递到土层就如同一滴水汇入海洋,波澜不惊,被暗中的涌流裹挟同化,席卷而去。
萨路伊回到了母亲的怀中,她触摸到母亲身上那条青绿的丝绸长裙,光滑的,泛着凉意,像是她三岁那年在后山捉迷藏时那条缠在小腿的青花蛇。
“不愧是妈妈的宝贝萨路,刚刚开始学习潜行就能做到这种地步了,真是太棒了!”
妈妈的胳膊箍住后背,力道远胜于那条青花蛇,让她有点难以喘息。
妈妈的手指在她的脸上划过,细细摩挲过每一寸皮肤,留下蛇信舔过般的阴冷。
妈妈的声音很轻盈:“妈妈的萨路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妈妈呢?这是不对的,明明是在妈妈的子宫里睡了八个月呢。妈妈很伤心,萨路,你能帮帮妈妈吗?”
妈妈给她套上小纹的绢制振袖,宽大的腰带束住她的呼吸,轻薄的丝巾模糊了她的视野,耳边一片沉默。
“妈妈?”
色彩斑斓的丝巾被松开,轻轻吻过她的鼻尖,安静地跌落在木屐前方。
“萨路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她听到妈妈轻轻的呢喃。
刑讯室的水池里只有凉水。
冰凉先是从头顶开始,浸湿头发,眼皮、耳朵、鼻道、嘴唇,最后淹没下巴。
她感受到胸腔的气体被一丝一缕的燃烧殆尽,恐惧成为新的燃料,烧得她剧痛,挣扎,嘴巴张开无声呐喊,会厌分不清自己的归宿,水便肆意地奔涌。
浇灭火,浇得她痛苦不堪。
双膝跪地,地板很硬。
她的上半身全部湿透,黑色的卷发顺服地贴合在后背,汇聚细弱的水流继续向下方蜿蜒。
妈妈在惊喜尖叫:“萨路真是个好孩子,妈妈的好女儿。”
爸爸用浴巾把她整个人裹住,抱起来,她不再发抖。
爸爸身上很硬。
她躺在爸爸胸前,视野尽头是训练室的天花板,背后是爸爸规律收缩、舒张的肌肉。
后背染上热度。
皮肤表层的温暖,慢慢感染身体内部的温度,脏腑却显得敏感许多,它们觉得热了。
愈发烫了。
弥漫开来带着灼感的痛。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也是硬的。
手腕脚腕被金属的锁铐固定住,她听到爸爸低沉的嗓音:“学会忍耐,开始。”
电流在体内流畅通行,用疼痛换取了肌肉的控制权。火花在组织内部迸发,麻痹、震颤,失去禁制的液体轻车熟路找到出口,把一切都弄的湿哒哒的。
爸爸说:“你该习惯了。”
“为什么要习惯疼痛呢?”她贴着爸爸的腿站在落地窗转角处,窗外正有个小孩磕破了皮,在女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为了更清醒,”爸爸停顿了一下,手掌落在她的头顶,揉了揉,继续道:“为了活下去。”
爸爸杀了小孩的爸爸。
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她手指蹭了一下,红色的、有些稠。
“对不起,萨路,颈动脉的血压太高了,是我不小心。”伊路米一本正经地道歉,毫不遮掩嘴角挑起,手里握着解剖刀。
“你是故意的。”她将伊路米扑倒在地,双腿扼制住他的反抗,脸颊贴过去,用力蹭了他一脸血。
伊路米的脸很秀气,像妈妈。
皮肤莹白。
血在脸上红得发艳,艳得刺痛双眼。
萨路伊突然睁开眼睛。
“找到了。”
她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猫眼。
“真是千钧一发呢,差一点就有人找到你了。”伊路米用感叹的语调说话,将装着解毒剂的盒子递给她。
萨路伊取出一支叼住,直愣愣地看着他把剩余的都塞回包里,取出干燥的衣服和一条毯子,抱在怀里,回来蹲在她面前。
两人面对面看了好一会儿,伊路米歪歪头,拄着脸缓缓开口:“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三天没吃饭的三毛见到刚回家的爸爸的样子。”
萨路伊眨眨眼睛,说:“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