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白伢

1、第1章

　　“官方现在很缺人手吗？怎么每个月都要去志愿？”
　　老头停下，看眼大厅上挂着的志愿名单，似乎有些抱怨。
　　“你小声点！”
　　老婆子作势拉着老头要走，瞅着四处没人，继续解释：“说是志愿，其实去就能领到额外的物资，有谁不想去呢？你也懂，如今这世道啊……”
　　老头刚要说些什么，老婆子赶紧拉着他走：“咱走快点，待会检测器启动时发现屋里没人，咱都要完！”
　　“行了行了。”老头就着她回到房间。
　　进门时，旁边的住户也恰好回来。
　　那是一个俊秀的青年。
　　“巧！”
　　老婆子拉着老头，就个打招呼的时间消失在门口，溜的比兔子还快。
　　宋良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尴尬一笑，也进门去。
　　邻居这么冷漠，也不能怪他。
　　现在的世界充满病毒和变异感染者，为了保证民众安全，人们就只能呆在自己的小区，听从官方安排。
　　一开始，本来是连门都不能出；现在的形势稍好点，最起码人们可以在小区里散散步、溜溜狗——不能出小区。一切似乎都往正常方向发展。
　　宋良看一眼玄关处摆着的相框，笑着扶好。
　　他今天的心情很好，顺带看着相框上合影的傻叉都顺眼许多。
　　王烺今天争取到志愿资格，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获得额外的物资，过一段暂时不太清苦的日子——虽然一切都往正常方向发展，但物资仍是有限的，仅够维持生存。
　　“果然，人不会一直倒霉！”
　　宋良思索许久，只憋出这一句，表达他的兴奋。
　　志愿资格，每层楼只有三个，只在有志愿能力的年轻人中抽取。
　　但他们运气极差，一次都没有被抽过。这次能去，还是因为楼下被抽到的住户自愿把资格让给他们。
　　那住户说自己被抽到，确实很开心，但好巧不巧，自己刚好有事，去不了。与其浪费一个资格，倒不如送给像他们这种有需要的人，反正大家处的可以，关系都还不错。
　　宋良没立刻接，仔细分析后，才接过卡交给王烺。
　　每一个志愿资格都以一次性志愿卡的形式体现，一卡一人，当天有效，用完就废。每个月也仅有一天才发放此卡，珍贵得很。
　　宋良躺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以后的生存。
　　一个人太安静，难免会多想。
　　他在算完以后开销后不自觉的想起了相框上的傻叉。
　　希望一切都顺利。
　　宋良祈愿。
　　福兮，祸之所倚。
　　大厅的广播突然响起，一开口，住户们都聚出来。
　　宋良心里隐隐不安。
　　果然，刚第一句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由于志愿制度的推广，现在有许多民众以志愿为名，随意进出小区，不遵守官方的规定，为其他人的安全带来隐患。
　　对于这种混水摸鱼的人，我们将严厉惩戒。现在我们会派出审查人员去核实每区每楼每层的情况。
　　每层只有三个资格，其余人按违规处理！”
　　宋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着大厅上的人员流动登记卡，上面登记的四个都是志愿人员。
　　前三个是本层抽取的额定名额，第四个，是王烺。
　　王烺情况特殊，他算是蹭卡。如果登记违规人员，只能是他。
　　但他又不是那种浑水摸鱼的，他有卡的，有卡的！
　　肯定又是哪个区的人跑的太过分——确实有几个区跑了一半，甚至有的高达2/3，这很难不引起官方的注意。
　　于是，人家风口浪尖顶风作案时，他们遵纪守法；人家被查办整治时，他们无辜受累。
　　都说人这一辈子运气有好有坏，不会一直幸运，也不会一直倒霉。
　　也有一个词语——祸不单行。
　　宋良就很不幸，他是后者。
　　“这，他们是没考虑过卡流通的情况吗？他们也没说不能送卡呀！”
　　“你以为人家傻，他们总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没人会把自己卡送出去！”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们也总忽略我们到底能不能去想不想去，再说有人天生就很颓。”
　　“少逗我了。真要颓，就活不下去！”
　　人群在小声的议论，没多久便散了。毕竟，一会还要过来检查登记。
　　宋良想着该怎么解释王烺的事。
　　他走的很慢。
　　走廊上的灯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连同周遭，一片安静，显得越发孤寂。
　　他推门进屋，第一眼又见到相框上面的那个傻叉，正朝着他笑。
　　他蹲下，平视相框，与王烺对上视线。
　　“王烺啊，”他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他们不遵纪守法，凭什么连累我们！”
　　缓下几秒，他又开口：“你不用担心，你平安回来就行，这我担着呢！”
　　宋良回到沙发上，开始思考。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啧，该死！”
　　他现在很想一顿输出，但碍于自己还是一个极有素养的人，又沉默了。
　　他现在联系不上王烺。
　　志愿工作开始时，为了保证工作效率以及确保志愿人员的人身安全，官方会发一个临时通讯器。这个东西会干扰一般的通讯器，所以他们在开始工作时都把自己的通讯器暂交官方保管。
　　“哐哐哐……”敲门声响起，是审查员。
　　“你好！”是个很有礼貌的审查员，“我来审查你们楼层。”
　　审查员看着手里的名单：“你们这里显示，你们这层有四个志愿人员，请问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前三个是本层额定名额，第四个是楼下的赠卡。楼下住户自愿把卡赠予我们。”宋良解释。
　　“按照要求，每层只有三个名额，其余人都按违规处理。你这——”审查员看向他，又看向大厅上的人员流动登记卡，暗示着。
　　审查员需对每层楼上的人员流动登记卡拍照取证。
　　“但是，他真的有卡，是楼下住户送的，是今天的！”
　　“停！”
　　审查员打断他：“这个我管不着，我只是按规定办事：每层就只能有三个名额，其余人都按违规处理。”
　　“志愿卡像货币一样，可以在人群中流通，而且官方也没有规定说志愿卡不能赠予别人。所以每层楼不一定只有三个名额，有的多有的少，也是可能的……”宋良据理力争。
　　“这个，我也管不着。我只是按规定办事。规定，就是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能……”
　　“我只是按规定办事，”审查员再次打断，“不然，一出事，后果我负起不起，你也负不起！”
　　“我说了，他有卡！”
　　宋良深呼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接到：“志愿登记处要卡才能进，为什么不去那里核实？就算志愿卡是不记名使用，那也可以在区门口审查。志愿人员和那里混水摸鱼的人，总要回来，到时只需审查谁有没卡，不就清楚了吗？”
　　宋良逻辑清晰的跟他一条条掰扯。
　　“我也是按规定办事，这些细枝末节我不清楚。”
　　“他真有卡！他又不是浑水摸鱼的，他有卡的，今天的卡！”
　　宋良情绪有些失控。
　　“你先别激动，冷静，冷静！”审查员挥手示意宋良深呼吸，一边左右端望，拉下一个正要回屋的住户。
　　“你们这的管理者呢？”审查员问。
　　住户没有说话，看向宋良。
　　“你，是你们这层的管理者？”审查员质问。
　　宋良平复神情：“是，我是。”
　　审查员往他身后瞅了瞅，看清门上挂的住户信息后，接着问：“王烺是你屋里人？”
　　“是。”宋良正视着他，气场变化微妙，不怒自威，“你想问什么？”
　　“现在的情况，你清楚，”审查员顿住，看向大厅上的人员流动登记卡。这张卡只能由管理者登记。
　　“王烺他，真、的、有、卡。”宋良一再强调。
　　“同志啊，”审查员叹口气，语重心长，“我们都要做遵纪守法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遵守官方的规定。这样对你好，对我好，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连续输出五分钟，宋良算是听出来了，对方在怀疑他包庇王烺。
　　也许是这个审查员没那么强势，两人一直耗到楼下脾气火爆的审查组长上来。
　　组长干脆利落，完全不给宋良解释的机会，直接让他在违规人员名单上写上王烺的大名。
　　“针对住户王烺以上的违规情况，请管理者确认是否属实。
　　是否属实：是
　　管理者签名：宋良
　　请如实填写以上信息，如有隐瞒，后果自负！”
　　被迫交上最后一份证明材料的宋良被暴躁组长以“企图妨碍官方工作人员工作及疑似包庇本层违规住户”的名义带走调查。
　　他房门上贴着的一张便签，至今没人揭下。
　　便签上，留简单一句：
　　我出去有事，别担心。
　　宋良
　　12.9
　　*
　　“老婆子，今天是有新的管理者来了？”老头问。
　　“是啊，也不知道好处不好处。”老婆子看着大厅上贴的布告。
　　“那小宋呢？”
　　“不是上次被带走就一直没回嘛。”
　　老婆子左右瞧瞧，悄悄压低声音：“听说好像犯了点事，可是他不是那样的人呐……”
　　“唉！”老头叹口气，牵着老婆子，接着感慨，“这隔壁空了那么久，是要住新的管理者了？”
　　“可不是嘛，这层就剩这间空房了。”老婆子与老头相互搀扶着回房。
　　老头张嘴喃着什么，似在自言自语。
　　他声音极小，老婆子没听清。
　　他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人也为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