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途》筎若晓云

2、何其为善，何其为恶

　　“在问我话之前，不应该加个称谓吗？比如说‘爹爹’。”

　　男人噗笑一声道，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那瘦弱少年的嫌弃神情。

　　“不说就罢了。”

　　凌羽不在忍耐，一口咬在手中的白面团上。

　　下一刻，一股鲜嫩多汁的惊艳之感将凌羽的味觉填满，爆炸般的美味让其眼泪崩溃成河！

　　“包子……肉包子……”

　　凌羽腮帮子鼓得满满的，泪水让他的视线变得极其模糊，但还是凭借味觉和嗅觉，精准的说出了名字。

　　没人能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在这蛮荒之地生存的人们，会为了一个肉包子争抢到头破血流，足矣让任何一个拾荒者甘愿用命去争取。

　　这是凌羽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以前他甚至不敢在包子铺门前多停留一刻，生怕被那老板用竹棍抽打。

　　“现在，是否要重新考虑一下，先前我们聊到了哪里？”

　　卧在草席上的男人眼中笑眯眯的，像是吃定了凌羽一般，不急不缓的等待着下文。

　　可谁知凌羽一把摸掉眼泪，直接大骂道“凌任，你个臭不要脸的！！”

　　男人闻言脸色一沉，刚想发火，却接着听到。

　　“你教我不许偷、不许抢、不许不劳而获，结果呢？你都做了何事！？”

　　此刻，凌羽的心中已经认定，凌任的肉包子绝对来路不正！

　　毕竟他们是拾荒者……

　　什么是拾荒者？

　　命贱不如狗，穷的叮当响，能活在这贫瘠之地的，哪个不是草芥？看似四肢健全，可惜这世道却将他们当做异类，所有能赚钱、能翻身的路子，通通都被堵死……

　　甚至还被人踹翻在地，唾口唾沫，最后还要被当脚垫踏过！

　　肉包子不值钱……但老板宁可踩成碎泥，都不肯卖给拾荒者。

　　凌羽至今都不能理解，这世间为何对他们有如此之大的敌意，不过这些问题都埋藏在心底，随着时间磨平了。

　　如今他只想活着，活着便好。

　　“……老子还没你想的那样肮脏，怎么来的与你无关，下次别再饿着肚子回来，要死死外面。”

　　凌任也不恼，懒得和这小兔崽子一般见识，摆了摆手道。

　　这话听惯了，凌羽反倒冷静了下来，也不再多问，只是一口将包子塞进嘴里，塞的满满当当，恶狠狠的嚼着。

　　凌任见此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便睡下了，没一会就传出闷雷般的鼾声。

　　没过多久，凌羽也轻手轻脚的躺在一旁，心中思绪不断，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日。

　　地平线的那端扬起五色神光，撞破了蓝紫色的天辰，将天地照的雪亮，照进了眼缝里。

　　凌羽揉着眼睛从草席坐起，昨晚他难得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一个大大的美梦，好像是关于肉包子的……

　　他和凌任也不在流浪，衣服不在破破烂烂，温饱不成问题……

　　想到凌任，凌羽下意识的往草席上看去，却发现往日那懒如黑熊的身影此刻却消失不见。

　　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凌羽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凌任吃到了甜头，又出去做偷鸡摸狗的坏事了。

　　钻出稻草屋，凌羽也开始了今天的拾荒之旅，令土狗瑟瑟发抖的王，再度踏上狗口夺食的不归路。

　　离他们小屋没多远的地方，有一座黄土洞，里面铺着一张满目荒夷的轻薄草席，若是不说，绝不会有人想到，竟有人每日生活在此。

　　凌羽路过洞口，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裤管，气力不大，但却险些把他裤角扯了下来。

　　凌羽气急，猛的将脚抽了回来，定睛一看。

　　只见从黄土洞里缓缓爬出一位瘦小的老头，对着他露出一嘴歪歪扭扭的大黄牙。

　　这人没有名字……或许有，但凌羽不知其真名，只知道这一片人都叫他黄二牛。

　　“黄二牛，你还没有饿死嘞？”

　　黄二牛在这一片也算有点名气，拾荒者之中，若说最有人脉的，恐怕非他莫属，前几日还听人说舔上哪家的商老爷，给人家当了狗腿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嘿，凌小子，你怎么说话呢？老子过的滋润着呢！”

　　黄二牛左右四顾，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偷偷摸摸的从背后掏出一根骨棒，有些骄傲的仰起头。

　　骨棒已被啃的干干净净，连一点肉渣都不剩了，另一头也被磨平大半，似乎是被人啃了许久……

　　由于黄二牛身体太过瘦小，即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转身，也需要整个身体去牵动用力。

　　不经意的，他露出埋藏在身子下面的两条腿。

　　脚踝的鲜血已经干涸发黑，大半血痂都被扣了下来，若不仔细看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就连他的膝盖骨，如今都扭曲的极其可怖，一看就是被人生生打弯掉的。

　　凌羽深深的看了一眼黄二牛，咧嘴一笑“可以啊你，都啃上了，改天给我也引荐引荐？”

　　黄二牛闻言面色大变，手中的骨棒被他一下子揣进怀里，笑呵呵的脸上扯起狰狞。

　　“你想都别想！！”

　　凌羽惊怒道“好你个黄二牛，亏我以前还分你一半干馍！！”

　　说到这里，黄二牛也意识到了这么做不妥，但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最后一扭头，也不再搭理凌羽，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模样。

　　凌羽不再停留，咒骂了一句，转身气愤的走了。

　　他转身走后，直至路的尽头再无他的身影，黄二牛一改满面红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垂暮的死气，神色无比落寞，已是将死之人。

　　他耷拉着眼皮，苦笑了声“凌小子，你也别怪我，我不能让你也陷进去……”

　　路的尽头。

　　凌羽依靠在墙角转弯处，脸色十分难看，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最后，只能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全当无事发生。

　　顺着街道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人发觉这个身披麻布袋的少年从中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