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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骗子。” ...

  •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身后传来单斐薄略带不满的声音,林鸢勉强回神。
      然而他到底做不到完全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开始反复思考,纪柏郁在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这场他本没有资格入场的拍卖会的原因。
      “抱歉,”他拧了拧眉心,“喝的有点多了。”
      “你那酒量,这些年在酒吧都白混了。”
      单斐薄撇撇嘴,不甚在意林鸢状况外的态度,继续道,“我说,正好最近公司空闲,拽了两个员工陪我来受罪。”
      “诺,”他凑过来,下巴指指江幼安的方向,“老江的侄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进娱乐圈搞音乐,搞到我公司来了,这小鬼闹腾的很,和我当年有的一拼,我新认的干儿子。”
      江幼安来参加晚宴合理,毕竟江家本来也在受邀范围内,他父母估计现在在忙着退休后满世界度二次蜜月,江瑜侨既当爹又当妈,还得扛公司的事务,能抽空来这种闲的蛋疼的宴会纯属撞鬼。
      论劳模勤奋程度,林鸢对江瑜侨肃然起敬。
      “那那个呢?”林鸢虚指江幼安的身侧的人。
      “啊,你说纪柏郁啊,”单斐薄朝他手指方向望去,“他是被硬拉来的,江幼安非说留他一个人在家孤家寡人,给人连拖带拽一通磨,算起来,纪柏郁现在算得上这臭小子半个监护人。”
      “他们住在一起?”林鸢问。
      “没办法,江幼安离家出走没地方住,公司其他房子还没收拾出来,训练生目前爆满,没空宿舍,只能委屈委屈纪大影帝了。”
      “迟早给这小祸害撵出去。”单斐薄望向底下上蹦瞎窜的人恶狠狠道。
      林鸢神色平淡,向下望去,底下两人身影模糊贴得很近,江幼安正拽着纪柏郁兴奋的说着什么。
      阴影中,他嘴角有些讥讽的勾起。
      看来命运的走向也并非完全改变。

      “看见没?”
      一楼,江幼安死死扒拉着纪柏郁的胳膊,兴致昂扬的冲他低声道。
      纪柏郁满头雾水,事实上,自他被这小少爷拉出来后就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他一直不喜欢这种场合,因此愈发后悔当时顺口答应下来江幼安的话。
      “哎呀,就那个啊,”江幼安急急道,“单斐薄....就单总,那个娃娃脸,旁边那个!”
      单斐薄旁边的?哪个?
      纪柏郁抬头望去,从他的视角看得并不太明晰,只能看到二楼里侧包厢窗口处有两个人,其中一人站在中间,侧着头对旁边坐在小沙发上的人说着些什么。
      角度问题,那人更靠里,只虚虚露出点侧脸。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坐着的人转过头来,纪柏郁和对方那双微眯的凤眸对上。
      林鸢?
      他微微愣住。
      耳畔江幼安还在不断激动的喃喃,“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江幼安兴奋冲对方招手,纪柏郁看到林鸢有一瞬迷茫,然后淡色的唇微勾,冲江幼安微微笑着点头。
      然后视线微侧,猝不及防的,他和林鸢对视上。
      原本微笑的唇角恢复平直,对方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没来由的,纪柏郁泛起些情绪来。
      他确实是讨厌自己的,这不是错觉。

      “怎么样,好看吧!”
      拍卖已经开始了,主持人的声音下是江幼安压低的激动声线,“他真的超绝的!”
      纪柏郁已经无暇听江幼安说些什么,他仍沉浸在刚刚林鸢冷淡的对视里。
      如果没有对比,或许那只是一个礼貌的对视而已。
      那眼神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刺骨,充其量只是面无表情的平常,平淡且转瞬即逝,使他显得那样冷漠的是方才微微勾起的嘴角,转瞬即逝的浅笑,稍扬的眉梢,染上了点温度的眼瞳。
      如果没有对比。
      “......你来是为了看他?”纪柏郁喉结微动,有些艰涩发声。
      没有察觉到对方语气的微妙,江幼安仍沉浸在刚刚和林鸢的招呼里,他想也没想应道,“对呀,我准备追他的。”
      纪柏郁被对方的直白猛地一噎。
      “是吗?”他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陡然冷下去的调,“你是认真的?”
      “当然了,”江幼安回头看向纪柏郁,认真道,“拜托,纪老师,那可是天菜级别的欸!”
      “傻子才会放弃吧。”
      纪柏郁哑然,但他也没有什么继续说服对方的立场,甚至他自己都没搞清楚,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想要说服对方。
      “你不觉得吗,纪老师?”
      见纪柏郁沉默,江幼安凑过来又说,“你不懂,我看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林哥是我的新crush,用中文怎么说来着?”
      他顿了顿,半晌想起来半路出家的母语,“我对他一见钟情啦!”

      拍卖会全程林鸢都刻意保持着清醒。
      像这种慈善晚会一般都比较无聊,竞拍的物件其实储藏价值都不算高,除了压轴货之外,其他竞拍品都只能算是入门级。上辈子他陪单斐薄参与这场晚宴,一眼看中了这枚惊艳全场的压轴拍品。而这枚天价蓝宝石胸针,成了最后压垮他公司的污点证物,同时单斐薄为了捞他,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他望向身侧和时鹿笙打闹的单斐薄。
      泛着点婴儿肥的清秀娃娃脸,深栗色有些长的额发软软的覆盖下来显得人更小,那双杏眼弯起,昭示着主人现在一目了然的愉悦心情。
      只是他到最后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在庭审的最后一刻做出颠覆性证词,然后在追捕中挟裹证物慌不择路人车俱毁。
      现实的反差感往往比戏剧更具戏剧性。

      “谎言就像雪花,再大的雪也难逃融化的现实。”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单斐薄是隔着铁门,他在铁门内,对方在铁门外。
      “林鸢,”这似乎是单斐薄难得的叫他全名,他语气冷淡,难得身着笔挺的西装,并不直视落魄的林鸢,“要想不被人识破,最好的方式就是只说真话。”
      那时的林鸢只以为这是单斐薄与他撇清关系的劝告,直到他站到庭审席上听到单斐薄的证词,整场庭审堪称魔幻的反转,这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来。
      他愕然的望向证人位的单斐薄,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在那双浅色沉静的杏眼里选择了沉默。
      这几乎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单斐薄出事的后一周他才释放,他急切的从警察拿过来的随身物品箱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早就没电关机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重启,却怎么也拨不通那个号码。
      一片忙音里,微博推送适时的翻滚上屏幕,“知名财阀涉嫌洗钱于抓捕中殒命”的爆点词条涌上眼帘。
      他起先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这条文字的意义,手颤抖着怎么也点不进去,身体似乎也使不上劲,腿弯发软。
      怎么会....怎么会.....
      对方当时那样的胸有成竹,几乎像是做好了全身而退的万全准备。
      林鸢的头脑一片空茫。
      然而长期未进食过度的低血糖拯救了他,在濒临节点的情绪爆发之前,黑暗率先席卷了他。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自己极度厌弃,整个住院期间封闭自我,导致护士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

      时间无声的流逝,很快前几件藏品就被竞拍完毕。
      气氛达到了高潮。
      主理人清清嗓子,为最后这件稀世宝物开始做开场词。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就到了我们最后一件藏品了,由世界顶级设计师帕尔米设计制作,这是一颗重达30.14ct的枕型切割蓝宝石,他的纯度和色泽达到了皇家蓝的罕见标准.......”
      漆黑的帘幕辅一掀开,台下就已经传来些许懂行者的低声惊呼和唏嘘。
      望向最后出场的那件漂亮深邃的蓝宝石藏品,林鸢几乎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他当时冲动拍下时的原因。
      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他觉得那颜色同纪柏郁的眼睛格外像罢了。
      林鸢讥讽笑笑,收回视线。
      他今天来没有别的目的,他甚至完全可以直接不来,但他不能确保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单斐薄会不会拍下这枚胸针,因此他还是来到了现场。
      至于云雀最终被谁拍下抑或是流拍,他并不在意。
      林鸢不做声色看向身侧的单斐薄,对方正低着头思考些什么,似乎并没有举牌的意思。
      林鸢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单斐薄似乎正在暗自纠结,然后忽然抬起头来正欲说些什么,抬手间却不慎打翻了桌上醒酒器里剩余的红酒,酒红的液体倾泻而出,撒了他一身。
      “你......”
      “你还好吗?”
      林鸢皱眉低头看向单斐薄身上陡然出现的大片酒渍,“要不要去休息室换一下衣服?”
      于是他也就理所当然的忽视了单斐薄刚刚一瞬间的不自然。
      单斐薄似乎也被这陡然的变故弄得一惊,半晌他哭丧着脸,抬头望向林鸢,“老林,我怎么这么惨啊......”
      林鸢无奈,用餐巾帮他擦拭了下残余的酒液,只是大部分酒液早已渗透进衣服里,看起来分外狼狈。
      “你还是去一趟更衣室吧。”
      “不要,”单斐薄一把抓住他的手,“秦川昂这里弯弯绕绕的,我和小时来的时候在花园那块就差点迷路,人生地不熟的,我才不要一个人去。”
      林鸢挑挑眉,“那你想怎样?”
      “你陪我去。”
      单斐薄理直气壮,抓住他的手腕不松。
      林鸢无声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了下右侧的落地窗,外面夜幕四合,而秦川昂庄园的休息室和拍卖厅并不在一处,需要穿过室内花园。他记忆里,单斐薄确实有怕黑的毛病,只是大少爷嘴硬,每次都不承认。
      正好,这样单斐薄也就完全错过了见到云雀的机会。
      “好吧。”林鸢转头,冲高脚凳上的小姑娘道,“呦呦,你先呆在这儿一会,我和你单叔叔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时鹿笙抱着橙汁乖乖点头。

      林鸢在休息室外等单斐薄。
      他靠在门外走廊石柱上,另一侧是秦家的室内花园,空气中漫过来桂花的浓香,带着点暖意的甜味。
      黑暗中,不远处有星星火光忽明忽暗。
      林鸢眯起眼来。
      于是甜味的花香里夹杂着那微不可闻的烟草味便也随风送了过来。
      黑暗中那人背影极高,身材修长,他似乎并不怎么专注于手上燃着的烟,仿佛只是想要借着抽烟来透口气,手上的烟明明暗暗自顾自的燃着,半晌想起来了才慢慢抬手。
      烟雾袅袅中,对方抬起眼来,泛着蓝的眼睛在夜幕里像匹孤狼。
      他朝林鸢这儿虚虚扫了一眼便很快掠过,那张异常优越的混血面容在昏暗的环境下更显轮廓深邃,晚间的雾气氤氲,似乎将那面无表情的神色都染上股凉薄味。
      纪柏郁并没有看见他。
      林鸢静静欣赏了会,他见过纪柏郁的很多表情,荧幕上的,日常中的,欢喜的,忧伤的,愤怒抑或是失望,但更多的,纪柏郁私下里会是这样的,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却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冷意。
      仿佛那些过于生动的表情只是一张张假面,有需要了便借来戴戴,没了看客便摘下来,回归空洞的白。
      真可笑,他当年第一眼喜欢上的,居然也是其中一张假面。
      有侍应生从林鸢身侧走来,他将目光收回。
      “先生,您需要我拿条毯子吗,外面凉。”
      林鸢微笑摇摇头,弯起眼睛来,“不用,我朋友很快就好,谢谢你。”
      年轻的侍应生正欲再说些什么,更衣室的门从内打开,是已经整理完毕的单斐薄。
      林鸢冲对方眨眨眼,笑着道别,“你也早点回内场吧,”他的声音染上些关心的温度来,将原话赠回对方,“晚上起风了,外面凉。”
      稍许沙哑的温雅嗓音带着微微笑意,穿着单薄马甲的年轻男生蓦然耳根子泛红。
      换好衣服的单斐薄不满的一把拉走林鸢,“老林,收好你无处散发的荷尔蒙!”

      不远处,纪柏郁面无表情,捻灭了手里的烟。
      他很久没有体验过了,这种莫名的不甘。纪柏郁垂下眼帘,视线虚无的望向地上飘落的烟灰,不动声色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脑海里还残存着视线刚刚捕捉的画面,青年微微弯起的眉眼,温和的笑,沙哑轻柔的话语,仿佛对谁都别无二致的体贴。
      微不可闻的声线从谁的嘴里吐出来,紧接着又被晚风轻易覆盖。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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