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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尘埃落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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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看在你我主仆一场,你若帮我,我可以解除灵契,从今以后还你自由。”
云容慌忙看着突然闯进的少年,心中思虑重重。
她就快找到如何复刻灵犀阵了,只要复刻出灵犀阵,她就能再召唤出泽兑。以她如今的修为,必然能集齐泽兑消散的神魂。
唯一的变数便是突然闯进来的钟离。
钟离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动容,也没有厌恶,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无心无情。
“不行。”他没什么情绪的回答,“灵犀阵会影响人间气运。”
云容一生骄傲,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得到,也都能得到。青羽神弓也是,未曾有人驯服的神器现在还不是臣服在她的脚下。
只是唯有钟离,从他们定下契约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里就从来没有将她这个主人放在心上。
她带着他走在众神拥簇的路上,他不屑一顾,她要他帮忙杀几只无足轻重的小妖,他轻而易举地拒绝。
既然敬酒不吃,他就只能吃罚酒了。
与神器定下的契约很强大,强大到可以命令钟离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要一个灵体的服从做什么,她想,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既不能替她斩退敌军,也不能替她缓解烦恼。
既然成不了贴心的兵器,那么至少,要成为一个称手的利器。
于是她故意把钟离丢进各种秘境,每一次他都能出来,并且实力大涨。
云容一面愤恨,一面更加折磨他,屡屡让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钟离再不情愿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听命于她。
但这一次,当她想要如往常一样命令钟离时,她赫然发现,自己的命令头一次没有发挥效果。
她慌忙地翻阅各种古籍,寻找自己命令失效的理由。后来她又发出过几道命令,钟离偶尔会完成,偶尔毫无作为。
终于,云容找到了原因。
神器生出的灵体越强大,就越能抵抗天道所下的契约,连灵契也能违背。
从那一日起,云容便将钟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每每看见钟离无动于衷的表情,她都恨不能上去撕下他的假面,掏出他的心看看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
可惜除了钟离,她还要应付天界那群饭桶。纸包不住火,尽管她给钟离下了禁咒,但还是有些狗鼻子闻着味赶上来。
她逃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暂时歇脚的地方,又很快被发现。
那几年里,她当过街头的乞丐,也栖息过妖兽的领地,杀过许多人,也杀过许多妖兽。
再等一等,只要在给她多一点的时间,她就能唤出泽兑了。
当初她飞升后,他们分道扬镳,未曾想再见时,他已是妖族首领。凭什么她只是天界的小小将军,他就成了妖族万人之上众妖景仰的首领。
灵犀阵的基础是以她们曾经共同创建的阵法为原型,她试着改变阵法,只要成功,她就可以夺取泽兑的修为,化为己用。
是仙是魔又如何?再也没人能奈何得了她。是非成败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
但是在最后关头,她失败了。
众仙又一次发现了她的踪迹,她明明藏得那样好,唯一的可能,只会是钟离偷偷向他们报了信。
当她凶狠地去质问时,钟离仍是那样淡淡的表情,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懒洋洋地否认。
他否认又有什么用,她身边就只有他一人,除了她还会有谁。
众仙落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头是岸,为首的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和泽兑的过往。说泽兑是魔,作恶多端,非她良人,她还是早日回心转意,重回正道。
她还记得那个老头胡子很长,脸上的皱纹堆得满满当当,都能当她太祖了。
但她瞧不上这样软弱的太祖,于是她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踢到众神面前,笑道:“别废话,要杀就杀。”
那些神仙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仁慈,杀又不敢杀,唯恐手上沾了鲜血,毁了一身仙风道骨,放又不肯放,像苍蝇似的围着她转。
他们商量出一个办法,将她封印在碧落山,等待地狱将她的魔性洗去,再用她的道骨重塑一位天才。
无数神兵利器对准她的脑袋,云容笑得猖狂,既然谁都不想让她好过,那么谁都别想好过。
她拼死逃出众仙围攻,苦苦设下八十一道阵法,把钟离丢了进去,要他承受剥皮抽筋之苦,要他这天道的宠儿堕落至尘埃,受人欺凌,浑浑噩噩。
她早早在天界视野之外不着痕迹的留下自己的神念,只要她还活着,那些神念就会渐渐恢复。
她等了五百年,等来了一次人间妖潮,又花了三百年冲破狱塔,致使人间大乱,天界自顾不暇。
现在,成功的最后一步,就是彻底杀了钟离。
他想要重新融合自己与真身,必然会献出自己的元神。就算他在强横,再被眷顾拥有不死之身,也要再度沉睡千百年。
这些时间足够她重新变得强大。
江槿已经抵抗得筋疲力尽,捆魂链尽数裂开,飘落在地上,被剑意压成齑粉。
云容扯出一抹胜券在握地笑,修成人身又如何,飞升天界又如何,她全都经历过。
这个女子资质平平,有哪一点比得上她。
江槿在她的剑下节节败退,终于,剑尖刺破她的皮肤,在她身上绽开更大的血花。她咬牙用手握住剑身,锋利的剑身划破她的手心,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道。
剑刃渐渐穿过她的腰腹,几乎将她捅了个对穿,她身上几乎失了力道,只剩下一口气支撑着,不让这把剑落下。
她连雷劫都扛过来了,被剑刺穿算什么。银鞭似的雷劫几乎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鞭笞得血肉模糊,她也不曾退却。
云容见她以身挡剑,剑尖推进速度缓慢,当即抽剑侧身落底,转身换了个方向重新向钟离刺去。
虽然多年不曾用剑,但她做任何事都能迅速掌握,命剑一出,便带着呼风唤雨的气势,剑鸣如龙啸,寒风席卷而来,将房内的东西吹得东歪西倒。
江槿回头看了一眼钟离,后者双眸紧闭,周身金光围绕,恍如坐化的神佛。缓慢的金色灵雾飘过他冷峻的眉眼,逐渐向外散开。
钟离说过,只要这些灵雾逐渐浓郁得变成金色的溪流,彻底不再流动时,他就离成功不远了。
江槿伸手,捆魂链重新绕在身上,撑住她的脊背,好让她不至于太过狼狈。腰腹的伤口缓慢愈合着,结出新的疤痕,然后被一抹淡淡的金光抹去。
云容的剑来得极快,她似乎是放弃仅凭强力一击打退江槿的想法,而是转为速攻,霎时间剑如雨下,轻巧灵活。
江槿使捆魂链习惯了,最常做的事便是利用链子挡住攻击,腕上巧劲加上身形灵活,想要抓住她也非易事。
但现在她的身后是正在关键时期的钟离,她退无可退。饶是此刻真有十个云容,她也要硬着头皮抵挡。
云容见她不自量力地想要挡掉钟离的攻击,不禁笑道:“你想护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天下能敌过她的剑的人不过其三,也许会有例外,但显然江槿并不在这个范围里。
她飞升前不是武修,承受的兵器也非神兵利器。因而江槿在云容眼里,就是绣花枕头一个。
江槿专心应付她快如疾风的剑势,连回应的念头都懒得给。她的任务只有一个,阻拦云容。除此之外,云容是要破口大骂,还是恼羞成怒,都与她无关。
又是一剑刺过,江槿来不及抵挡,但却没有闪开。剑刃穿过江槿的肩胛,嫣红的血液绽开在衣襟,剑尖还流着温热的液体。鲜血从她身上淌过,滴在木板上,像是一朵朵艳丽的红梅。
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像是画上了妖娆的花纹,衬得江槿姣好的面容晃眼明艳。
她不是娇生惯养的柔嫩鲜花,也不是攀附生长的菟丝子。只要给她一点阳光和雨水,她自己就能挣破厚厚的土层,重见阳光,坚韧顽强。
云容彻底被激怒,浑身灵力凝在掌心:“你那么想死,我成全你。”
话出口的同时,她一掌拍在剑柄,带起掌风呼啸,彻底将剑身穿至她的肩膀,剩下剑柄露在外面。
但这一击凝结了她所有灵力,不仅将剑身完全没入江槿的身躯,余下的力量还推动着灵剑往后刺去。
江槿两手扣住剑刃,身体随着灵剑的方向往后退去。她拼命抵抗,想要拦阻剑势,可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灵剑已经刺破结界,朝着钟离刺去。就在离钟离还有半寸时,那柄剑生生被江槿扣了下来。
江槿跪在地上,喷出一大口热血,喘息艰难地回头。看见安然无恙的钟离,还好,还好停了下来。
云容进入结界,走到她面前,笑容灿烂诡秘:“你倒是舍己为人。”
可惜,她最厌恶这样的伪君子。
她捉住自己的剑柄,毫不犹豫地拔剑而出。
江槿被刺穿的地方涌出大片鲜血,涌泉似地往外冒,很快就在地板上流出一滩血泊。
鲜红的血从肩头喷出,透过金色的法阵,洒在了钟离的脸上,身上,还有衣服上,宛如一幅刚刚上色的古画图,因为这一点血色,更为栩栩如生。
云容从来不是多话的人,当即就要挥剑直接刺向钟离。
江槿失力地往后倒下,看着那把剑再次袭来,觉得脑子已经到了极限,剑尖的速度在她眼中无限放慢,她却难以伸手抵挡。
就在剑身快要碰到钟离时,周遭的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那柄剑也停在了原地。
江槿倒在了一个怀抱里,她慢慢抬眼,看见钟离缓缓睁眼。她躺在他的怀里,能将他的神色看得清楚。
他垂眸看她,眉眼有着少年的英气,眼神充满怜与爱,从坐化的神佛落回人间满地红尘。
他低头在她受伤的肩头轻轻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