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纷争不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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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欧内斯特也没有看见崔斯坦。他独自回到房间，女仆已经将午餐留在了桌上。仍旧是非常简单的餐食：一份芝士焗土豆，一份牛排，加上一杯苹果汁。
历史上少有皇子吃得如此简略，可欧内斯特已不知道这样过了多少年岁：身份所碍，他无法去礼堂与自己的父亲还有别的皇族们一起用餐。所以他很少享用那些珍馐，他的菜谱和宫中的仆人们没什么区别。事实是，送餐女仆欧内斯特也鲜少接触——除了几位老师，崔斯坦的父亲还有崔斯坦本人，皇子与其他人没有任何深入交流。他们对欧内斯特也没有过深的印象，如果有，估计也只会以为他是某个皇族支系的孩子：正如他的父亲一直有意无意向外界透露的那般。
没人会知道，欧内斯特的父亲就是亚历山大.冯.康福洛尔——将整个蓝芙蓉帝国从禁术的阴影中解脱的勇武之君。
他托着盘子走到床边，发现金鸟架上空无一物——如果忽略几根飘落的黑色羽毛和垂落在地的金色脚链的话。晨起时，欧内斯特放飞了阿德勒，让他自己去花园里抓鼠兽吃。按理来说现在他也应该回来了……小皇子望向窗外，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扑嗖着闪了进来。阿德勒看见了自己的主人，昂起头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挤进房间，飞到鸟架上收起翅膀。双头鹰用自己的两颗头轻轻磨蹭主人的手心，对方略显无奈地抚摸他那漆黑油亮的羽毛，擦去阿德勒嘴角的血迹：“又吃了多少鼠兽？看看，你嘴上、爪子上都是血。”
可能是听出了主人语气中的责备，阿德勒碰了碰自己坚硬的喙，低下身，用满是羽毛的身体盖住了肮脏的爪子。
“别这样，”欧内斯特用手轻轻托起阿德勒的肚子，“让我帮你擦擦——”
阿德勒又发出了一声嘶鸣，这次是为了表示心底的不满，但还是放松身子，乖乖地让主人清理自己爪子上的血污。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欧内斯特一边用沾了水的手帕擦洗双头鹰有力的双爪，一边思考着上午和崔斯坦的对话——那似乎也算不上是什么对话，更像是“争执”。
崔斯坦确实很喜欢，或者说欣赏机械技术带来的成果。特别是所谓“科学”：曾经人类一直认为堤坦巨神们即使已寂灭多时，祂们的意识依旧存在，在冥冥中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所以人类必须尊崇堤坦巨神的意愿生活，生产。这种观念慢慢形成了一种信仰，堤坦教廷拔地而起，让教士们在堤坦尼亚全境传播属于堤坦巨神的福音。人们认为奉献，贞洁，顺从自然就是堤坦巨神希望自己坚持的良好品性。由此，教会约束堤坦巨神的信徒，让他们募捐，筹备祭典，聆听布道……
不过随着银月桂帝国的分裂，堤坦教廷对于各个秘术国度的控制也得到了削弱。当然，依旧有不少人信仰巨神，他们依旧会修建教堂、诵读经文、定期举行祭祀活动，以求得巨神的祝福。直到科学技术彻底否定堤坦巨神仍旧拥有意识，监视着人类的观念，并将巨神，或者说堤坦巨人们定性为先于万物存在的某个物种。神不再是神，而是某个先于万物存在，如今已然灭亡的种族，祂们或许创造过辉煌的文明，然而现如今早已无迹可寻——现在的堤坦尼亚，乃至整个巨人之地，属于人类。
论及神学，欧内斯特从未参与过堤坦神教的祭典：他是私生子，按理来说没有出席这些场合的资格。他也没兴趣阅读那些晦涩的经文，父亲也不鼓励他这么做——亚历山大.冯.康福洛尔只想与教皇国保持表面上的友好，不希望教皇过度干涉他的治国方式。
论及科学，欧内斯特当然也不了解：那些可是紫罗兰人搞出来的玩意，而他……好说歹说也是蓝芙蓉帝国的皇子。所以关于神学和科学的纷争，他只有最浅显的了解——这些了解大部分来自路德维希老师，以及崔斯坦的讲解。即便如此，他能接收到的信息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一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皇宫里的不起眼角落孩子，怎么有机会走到外面的世界去，接触到这些新鲜事物呢？
只是，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崔斯坦——自己的挚友已经走了这么远。
欧内斯特的神色暗淡了下去：时间正在流逝，下午的课时在缓慢接近。可他还没有想出待会儿应该怎么面对崔斯坦。
——索性不想了。他擦去阿德勒指缝间的最后一点污渍，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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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内斯特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他就与崔斯坦面对面站在训练室中央。对方面无表情，就这么笔直地站着，手中紧握术杖。瓦格纳则站在讲台上，从他的角度能够看清楚整个房间：也包括这两位即将决斗的少年。
决斗不仅仅需要使用剑与利刃，秘术师——尤其是身世显赫的秘术师们还会选择使用他们的秘术，他们会在决斗过程中用复杂的术式逼迫对方缴械投降，有时如果遇上耐力强悍的对手，还需要整整一日才能分出胜负。秘术决斗比单纯的剑斗更有观赏效果，也更受秘术贵族们的喜爱。然而，瓦格纳对秘术决斗课的态度和葛尔妲对剑术课的态度差不多：与其让决斗成为一种表演，还不如借此机会磨练一下学徒们的战斗技巧。所以，在他的秘术实战课与剑术课上受伤是平常不过之事。
——不过，由于前几日出了些意外，整个房间的大理石地板都被施了特制的软化咒：欧内斯特能感觉到，自己静止不动，踩在地板上，脚下仍旧是大理石的质感。当他试着跺脚，脚踝立刻陷入地面之中：后者柔软地如同他常睡的天鹅绒床垫。
“好了，孩子们，”瓦格纳拍手催促二人，“你们看着彼此的脸得有五分钟了，即使你们关系再好也不必在这种时候手下留情——赶快开始干活吧。”
“听着像庄稼人的话，”崔斯坦冷哼一声，“你觉得呢，殿下？”
“我——”
欧内斯特被问得猝不及防，支吾着说不出半个字。崔斯坦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举起自己的尖形术杖，放至面前，退后一步，微微鞠躬：“指教了。”
“崔斯坦，”瓦格纳开口，“小心些，别伤着少爷。”
“我自有分寸。”他的视线越过杖尖，注视着欧内斯特，“您应该比老师更清楚吧，欧内斯特少爷。”
“……我……”
不等欧内斯特回答，崔斯坦便转身往场地另一侧走去：这是决斗的要求。双方各自退后三步，以此为间距，之后的决斗过程中不得超过这个距离。当然，这是最标准的决斗要求，要是落到实战——尤其是生死相关的实战——谁还会考虑这些细节？毕竟现在学的是决斗的技巧。欧内斯特也学着崔斯坦的样子，后退三步：一，二，三……他默数，重新转身，与自己的贴身侍卫面对面而立。
欧内斯特吞下一口唾沫，抽出石剑，也学着崔斯坦的样子鞠了一躬。
瓦格纳再次拍手：“好了，小伙子们——做好准备！”
还没喊开始，崔斯坦的术杖尖端便已开始迸射出猩红的火光。他阴下脸，感受着秘术的能量汇集在一点，又微微侧身，眯起金色的双眸，似乎在寻找着对手的弱点。下个瞬间，他将手中的术杖猛然一抖，猩红色的光芒向着毫无防备的欧内斯特飞奔而去。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应对：就在他准备举剑凝结力量的那一瞬间，红色的光芒便击中了他的胸脯。
欧内斯特只感觉一股蛮横的力量在胸前爆炸而开，冲击力推着他的躯体不由自主地后退。欧内斯特试着稳定自己的身子，然而他还是无力地发现自己正在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一切又静止了下来。
欧内斯特发觉自己正保持着即将向后仰倒的奇怪姿势。他试着感知周围的一切：眼睛正直直地看向训练室的天花板，身体仿佛一块石头一样动弹不得。手里什么也没有，那把石剑外形的术杖又一次离他而去。他试着转动眼珠，然而无济于事：就像是有人用胶水将它们与眼皮牢牢地粘在了一起那样。幸好他还听得到声音……或者说，瓦格纳生气的怒吼。
“崔、斯、坦——！”他第一次见……或者说听到这和蔼的老人如此愤怒，“你为什么要给少爷——给欧内斯特陛下施冻结咒！”
“我只是……”是崔斯坦的声音，音调因为着急和恐惧而有些奇怪，“……他马上就要跌倒了！！”
“……”
瓦格纳沉默了。几秒后，欧内斯特听见他叹了口气。他用余光瞥见老师举起术杖，银蓝色的光点在杖尖闪烁。接着，他感觉自己僵硬的四肢重新变得柔软，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倒在了柔软的大理石地板上。
瓦格纳赶忙走上前，协助欧内斯特站起。后者拍去身上的浮尘，接过前者递来的石剑，然后抬眼看向满脸惊讶的崔斯坦。
“软化咒，”欧内斯特尴尬地笑了笑，“我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可是……你……我……”崔斯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老兄，你知道吗，你刚才——陷到地板里面去了！就好像它是……它是……”
“殿下的床垫，”瓦格纳双手环胸，严厉警告，“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殿下，可冻结咒不是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掌握的咒语。还有：无论你和殿下私底下的交情多么亲近，诸如‘老兄’这种粗俗的称呼是不能出现在课堂上的。”
“……抱歉，瓦格纳老师。”
崔斯坦低下头，再没了之前的张扬跋扈。
————
“所以你根本没发现地板被施了软化咒？”
下课后，两个少年又同往常那样并排走在一起。然而崔斯坦再没有像以前那样聒噪，所以这次主动开口的人成了欧内斯特。
崔斯坦慢慢点头。
见对方还是没有闲聊的兴致，欧内斯特便笑着打趣：“没关系，只是个冻结咒而已——那么高级的水属性秘术我还从来没施展过呢！”
“我……向你道歉，欧内斯特殿下，”崔斯坦抓紧了自己的术杖——这是他紧张时的表现，“我没想到我的术法会把你击倒。当时我真的害怕你又摔成之前那样，而且这几天路德维希又不在，你摔伤了没人给你治疗怎么办……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冻结咒了。”
“都是小事儿——你的冻结咒在哪里学的？”
欧内斯特学着崔斯坦最喜欢做的那样儿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爸爸的藏书？”
“……欧内斯特，”崔斯坦有一瞬的惊讶，接着他咧嘴一笑，“那是当然！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欧内斯特明白自己的方法奏效了，他压下声音：“你也顺便给我看看紫罗兰的杂志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也挺好奇他们到底写了些什么。”
他露出抱歉的神色：“……我也为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而给你道歉。”
崔斯坦因为震惊而瞪大眼：某一个瞬间，欧内斯特能看见里面正闪烁着点点泪光。
“那只是小事！”几秒后，少年笑了起来，“对了，欧尼——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最常干的事儿吗？”
“什么——？”
“当然是赛跑！”
他挣开欧内斯特搭在肩膀上的手，小跑几步到了后者跟前：“要不要来一次？就看我们谁先到图书馆。”话音刚落，崔斯坦已经迈开腿飞奔而去。
“——等等，崔斯坦！”欧内斯特想要叫住对方：小时候他们便因赛跑而被大人们批评了无数次，更别说现在。可是——管他的！他和崔斯坦又一次和好如初，崔斯坦又一次变回了他最熟悉的模样，而且他们即将展开属于他们的冒险……
这样就足够了。
欧内斯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他向着前面那迅速消失的影子大喊：“等等我！”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纷争不断（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