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看云》觉秋尽

1、第一章·北阁

　　列车停靠在站台，列车上的乘客们熙熙攘攘地拖着行李，也有的什么都没拿。云行静坐在车厢里，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开。

　　他实在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青年柔顺的黑色长发随意地用发绳扎在一起，他有一双微微挑起的眼，薄而艳红的唇，右耳戴着形似水滴的翡翠耳坠。按理来说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天生就是带笑的，可青年给人的感觉却是冷的。

　　云行抬头看了一眼这所学院的牌匾，那上面写着赤梁北阁四个字。自从现代科技迅速发展，异族与各类修士渐渐隐藏在里界中，为了从人族中培养修士，也为了让异族适应现代生活，这所由四大洲联合管理局置办的学院就这么诞生了。

　　学院主要分为两个院校，赤梁主要负责修行上的内容，北阁主要负责教授理论知识。云行就是北阁的教授，主要教历史类的课程。

　　新一届的学生早在几天前就入学了，如今乘坐列车的不是教职人员就是前几天没有课程的学生了。

　　这很正常，对于赤梁北阁的学生来说，能在外面浪多久就是多久。对这个学院的好奇，早被入学第一个月里的考核消磨干净。

　　今天云行其实没有课，他只是来看看自己唯一的朋友，老实说如果不是她的姐姐，鲛人的族长，明止君云止硬拉着他在赤梁北阁报了名，他想他直到现在也不会离开浮夕城。

　　稍微了解过鲛人族的都知道，鲛人的少君云行一向不爱出门，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画画和抱着画板发呆。就是在鲛人的领地，薄洲的主城月下浮夕，也很难见到这位少君——在他进到赤梁北阁之前。

　　自从云行当上北阁的教授后，总是有很多不知从哪来的家伙，宁愿坐在下面听早就学过的知识，也要一睹传说中的鲛人少君，甚至这其中还包括许多鲛人族。

　　没办法，云行是真的不怎么出门。

　　但云行不爱出门主要是他不知道外出时能做什么，再加上他的性格原因，他没什么朋友，自然也不会想着要外出。但他本质上并不排斥外面，有的时候为了绘画取材，他会独自一人离开浮夕，到处游荡。

　　校门有一个少年倚在墙边，少年有一双波斯猫一样的异色眼瞳，一只是青色的，另一只是浅蓝色的。他见到云行时微微一笑：“少君，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又跑去别的地方了！”

　　云行冲他昂首问好，没说什么。楼晏知道他不爱开口说话，原本也没打算听他回答。

　　楼晏笑了，少年清澈的嗓音加上鲛人一族妖异的外貌，好似带着钩子：“怎么这么早就来学院了？难不成…是因为少君你想我了？”

　　云行很是无奈，但他知道楼晏就是很爱开玩笑，不然也不会惹得涅槃后的小凤凰见到他就气不过一打。

　　“…我算是被追出来的吧。”云行无奈地想起他的姐姐替他买好票后，赶人似的让他离开了浮夕，“最近快到朝溟祭了，大家都在忙着筹办祭奠，可能是我姐认为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早点来学院。”

　　楼晏耸了耸肩：“这是事实，云行，每次朝溟祭你都没有帮上什么忙，祭奠上也基本看不到人影，至少你在学院教书育人能做出一些贡献嘛！”

　　云行：……

　　他时常想，当初上官疏璃为什么不一把凤凰真火烧死这家伙。

　　楼晏不用问都知道云行大概在想什么，毕竟云行的想法其实很好猜，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绕弯子。

　　楼晏跟着云行到了教职工宿舍，独栋的别墅原本是个双人宿舍，但原本跟云行住一栋别墅的老师换了寝室，那老师也是位鲛人，鲛人族对于他们的皇族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敬意，所以没多久他就觉得自己会冒犯到少君搬离了这里，现在这只有云行一人住着。

　　当时楼晏还没到入学的年龄，知道这事还是云止闲聊时提到的。楼晏当时愣了会，等明白前因后果时不由闷笑了好一会。

　　连云行也有些无奈，他的族人们连扒在教室门口，假装路过宿舍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偏偏觉得跟少君住一个寝室有些冒犯。

　　毫无疑问，由四大洲共同资助的学院富得流油，住的宿舍都是这种别墅，老师的是双人间，学生是四人。

　　楼晏也是第一次来云行的宿舍，当即好奇的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这宿舍跟他在浮夕的宫殿没什么差别，放得最多的就是云行的画，甚至二楼原本属于书房的地方也被云行布置成了一间画室。

　　云行倚在书房…阿不，画室门前，见楼晏又开始翻看他的画作便轻咳了一声：“说起来，我听说你在开学的时候见到了疏璃那丫头。”

　　楼晏嗯了一声：“你没来可真可惜，要是你在我知道那天出现的蝴蝶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梦蝶了。”

　　云行听到梦蝶这个词的时候愣了愣，他下意识得站直了身体，轻声道：“梦蝶？虚灵一族千年来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这不就是不确定才说可惜你那天不在吗？”楼晏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说起来这届的新生还挺有意思的，还有一个殷洲来的剑修，得亏我没跟她对上。”

　　云行点了点头，新生大比算是赤梁北阁的传统了。这样的大比主要是为了让赤梁的老师对自己将来的学生有个比较基本都了解。

　　当然，新生中也会有许多第一次接触“这边”的“人类”。这几百年来异族隐于人世，血脉混杂，许多被招进来的学生都是带有异族血脉，真正有修炼天赋的人类现如今少之又少。

　　过了会，云行总算想起关心一下自己的好友，他问道：“你的室友都怎么样？”

　　楼晏正拿起一副画观赏，闻言哂笑道：“一只狐狸精，一个人类，还有一个我从开学就没见过，好像是有什么事一直请假，谁知道什么时候来？”

　　“说起来，你后天有堂公开课是吧？”

　　云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画笔，嗯了一声，不清楚他问这个干嘛。

　　楼晏笑了笑，不知道心里又憋着什么坏事：“那我还有事，下次再来。”话毕就轻快地跑到门前，打开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校长让我告诉你明天去他办公室一趟，不要忘了！”

　　云行站在二楼的走廊昂首示意他快滚，然后冲他挥了挥手，清冷的嗓音懒懒地道：“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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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行简单解决了自己我午饭就背着自己的画板出门了。他之前相中了一个地方，却一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在那静静的绘画。要知道，虽说赤梁北阁每届的新生只有几百人，但这即不是人间的高中也不是大学，并不是学满几年就能毕业的，有的学生甚至10年都毕不了业，所以赤梁北阁的学生总数并不少，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云行越过一个小花园，走到一条小湖边，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到了。他有些失落，心想看来只有下次再来了。但当他看清少年的脸时，整个人如雷轰顶，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湖面上飘着几片桃花的花瓣，三月是桃花开放的季节，浓烈的香味磬人心脾，柳树的枝丫垂落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波纹。

　　少年静坐在湖边，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回头望去。

　　鲛人的少君抱着一个画板站在桃树旁，愣愣地望着他，几片桃花漂到青年眼前，深黑的瞳孔倒映着碧蓝的湖水。

　　春风杨柳燕影斜。风如酥,花似火。

　　荡起层层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