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是离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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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战争被平息，他又一次凯旋而归，我们也照例被请去宫里庆祝，但是这一次，庆祝的还有另一桩事，他被皇上赐婚了，就上回那个位子，我坐在堂下，亲眼见着他谢了恩接了那道圣旨。
我从未有这样的胸闷，心口像是被上了道枷锁，那道圣旨便是那锁。
被赐婚的是国舅的掌上明珠永安县主，我曾见过的，是个温婉典雅的大家闺秀，与他般配得很。
宴席上无不在谈论他与她的天赐良缘，什么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什么鬼话在我这里通通不作数！
他要娶别人，我如何是好？
我起身便要离席，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规矩，小桃瞧出了我的不适，要陪我出去透透气，我没答应。
刚出门，天上飘起了雪，原来已经入冬了。
这是第几年冬天了，我想不起。
寒风刺骨，雪下得又急又密，没过一会地上便铺满了银霜。我撑着伞踩着雪，吱呀作响，走着走着，我约莫看见前面立了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雪中，心酸泛上心头，我作势转身要离开，却到底还是不忍心那人被雪淋。
何故要与这日后没瓜葛的人纠缠，我恼自己的心软。
我缓缓走上前去，越走近却发现那人的肩膀上已经积了雪，我站在身后将伞伸到他的头上，他个头高，我举着伞胳膊有些酸，他好像也察觉到了。
本姑娘费这样的力气，若是瞧不见那便是眼盲，呸！是心盲！
可对上他的目光，我说出口的都是关心：“这么大的雪，会染上风寒的。”
他接过我手里的伞，没作声，倒是扬了扬嘴角，眉眼带笑地看向我，恍惚间他的脸凑近了我，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但是不想逃。
他没有再靠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第一次四目相对我没躲他，他问我姓甚名谁，我答非所问，只是贺他得了一段好姻缘，他直起身想说些什么，但是忍住了，他问我可否陪他走走，我出于私心，陪他绕了一晚上的皇宫，也是我头一回觉得这皇宫可真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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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我以为他成了婚，我就与他再无瓜葛，谁知传来的不是将军府大喜的消息，而是谢老将军私收兵马，独揽兵权，意图谋反，上柱国将军一职被罢黜，随之而来的是查抄将军府，收回赐婚成命。
连爹爹都叹息谢家的没落，上柱国谢渊戎马一生，替先皇打了半壁江山，其子谢萧，少年英雄，替当今圣上守了半壁江山，不过是皇室忌惮，怕其功高盖主，随便寻个由头就抄了家，谢家满门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多荒唐。
我心里怨了一瞬昏君，自知无用，便不再想了。
我打听多方消息，才知他要被发配边疆，我不敢想，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要遭此变故，我趁入夜带了些吃食偷偷溜出了府，将军府的门上已经贴了封条，门前也是杂草丛生，除了看门的零星守卫，一些生气都捕捉不到。
我打点了些银子，谎称与谢家是世交缘由，来见旧友最后一面，求他们通融，守卫放我从偏门进去，带我去了他的住处，只叮嘱道不可耽搁时辰太久，要我速速离开，我应声说知道了。
我鼓足勇气，推开门，见他躺在床上，面容煞白，血迹斑斑，人都没了生气。
我驻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才抬步走到他床榻跟前，他的眼睛被白布蒙着，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酷刑，又是遭了什么样的罪，习武之人的身子骨，居然也能糟蹋成这副模样！
我看着他，只觉得那晚在古寺里的祈愿简直可笑，什么一生顺遂？什么万事平安？
我日后再也不会去那破寺庙。
他察觉到了动静，赢弱地扯嗓问是谁。
我没吱声，许久，他没再有所反应，我终究不忍地开口问：“吃了吗？”
他摇了摇头。
我刚把带的吃食从食盒拿出来，手腕便被他握住，他又问了句：“是你吗？”
我还是没答。
他叫我给他留个信物，若是日后他再起之时，必定来寻我报答,我没说旁的，只告诉他：“那等你回来娶我吧。”
他噎住了声，过了半响，才开口对我说：“若是不嫌弃我这破败模样...”
“不嫌弃。”我没等他说完。
我告诉他我是相国之女，江渲，我会一直在京城等他回来的，他叫了一遍我的名字，问我们之前是见过吗，我刚要回答，门外的侍卫就喊时辰到了，让我抓紧离开，要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的插断我只好作罢。
我收拾着东西便离开了，手上的温度消失，我想告诉他，见过的，我们见过。
四王爷的封礼上，你把玩着玉盏酒杯，我瞧着你心生觉得这小公子好模样，生的这般俊俏。
你首次带着捷报入京，我在殿前瞧了你好久，在花园清池边，你也瞧了我一眼的。
法喜寺内，我偷偷求了姻缘，是与你，你帮我挂了红布条，是替你求的。
你再次带着捷报入京，我还是在殿前瞧了你好久，长阶雪未尽，银霜满宫城，你叫我陪你走走，那一走便是整夜，雪有多厚，路有多长，宫墙有多高，你我是知道的。
谢萧，我等你。
雪不尽，思念不断，我就等你。
……
他走了之后的第三年，我被家里催着出嫁，我一拖再拖，可终是无用的，皇帝赐婚，要我嫁给四王爷，我没法不嫁了，我终究没等来他。
四王爷，除了那日，我与他从未见过面，那日我记住的人，也不是他。
我原以为他会在我出嫁时回来拦下这桩婚事，亦或是抢了这桩婚，可是我的成亲进行的很顺利，四王爷人很好，待我也很好，尽管成亲后我对他冷漠寡言，他也没恼过半分，我不愿意，他也不曾强迫过我。
因为这事，我已经被他的母妃叫去宫里谈了许多次话了，我当这个王妃，当不好。
后来四王爷纳了妾，我也过了一段轻松日子。
一年后，王府里迎来了新生命，府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我难得落了清静。
随之而来的是闲言碎语，不过四王爷都叫人住了口，也叫人别把这些话传入我耳朵里。
我每天都在盼着他能回来，可惜我到处打听边疆消息，回复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打听他的名字，也了无音信。
谢萧，难不成你忘了我？
……
日子过得很快，我因思念成疾，身子每况愈下，王爷替我召了太医，太医只说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给我开了些吊命的方子便作罢。
太医走后，王爷看着我问我到底是什么一直让我念念不忘，牵肠挂肚到如今已成了心疾？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如何同他讲，难道要告诉他说我其实早已心有所属，我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以为一直以来的冷淡相处足以让王爷对我失望，可是我算错了这一步，竟是低估了王爷对我这发妻的感情，他对我说了心里话，不管我如何作想，他心里牵挂我，若不是为了我不再受母妃的教训，他也不会纳妾。
他说无论如何都要治好我的病，我懒得与王爷争口舌，随他去了。
距离上次见他已经有七年之久，今日清早我看见帕上咳出的血，我怕自己撑不下去了。
可至今还没等到他的消息，我冒出想去寻他的念头，我踌躇着该如何与王爷说？
到底该不该说？
每当我下定决心去找王爷的时候，看到王爷那双眼睛，都觉得这件事或许不该告诉他，在我努力多次后，我失败了，我压下了想去找他的心思，也许我和他，这辈子就是有缘无份。
一段孽缘，和一腔自欺欺人的爱慕。
我那时心里大概也不是真的想放弃，只是想着如果在今年冬天初雪落下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就削发为尼，不耽搁这红尘俗世。
于是等着等着等着，等到了今年的第二场雪。
虽然所有人都反对我出家，但是我拖着我这不好的身子，再留下去只是给王爷和王府徒增麻烦，我欠这位王爷的已经太多了，实在不想更甚。
住持对我说，我的情缘还并未断净，心中情丝未断，即便是出家，也无济于事。
我告诉他我心意已决，住持摇了摇头，许我带发修行，莫要日后后悔。
也许是我住的房间有些阴湿，我的病愈发严重了，还患了咳疾。
不知怎的，王爷知道了这事，入傍晚的时候，我在寺门口看见了王爷。
他对我说若是受不住了就回府吧，我摇了摇头，拒绝了，请了他回。
天越来越凉，我的身子也越来越不行了。
本以为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可惜事与愿违，我不得不天天抱着药活，住持见我这副模样也断了我的日常工作，让我静心修养。
我整日伴着青灯古佛，不知怎的，想起了之前系的红布条。
到古寺门口，里面只剩一个看寺的老师父，我问了好，便去寻那棵树。
许是日子久了，树上的红布条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有的都褪色打卷了。
一阵风吹来，我拢了拢衣服，准备回去了。
途径古寺后山，我看见了一座坟，心下觉得奇怪，古寺怎么会立坟，可能是看我一直驻足观望，老师父走来对我说，瞧着我面相觉得有缘，就替我解疑。
他说：“这个坟是八年前立的，里面躺着的是当年一位小将军，当年由于时局原因，他家遭了贬黜，本该发边疆，可他却一人被押留在这，刚到这儿时就遍体鳞伤，已然不是好好的人模样，后来不久，上边来人赐了毒酒，说是念他生前有功，便封了后山这块地给他。”
我听着湿了眼眶，只觉心上被什么东西刺得生疼，我问老师父他有无心愿未了，师父说他卧榻之侧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说未了一人愿，终究要负了她...
从古寺回来后，逢了今年立冬以来最大的雪，雪大到封了进出寺庙的山路。
外头的雪还在落着，我躺在床上，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只觉得在我阖眼的时候，屋门被人打开了，有人揽我入怀。
我被他抱在怀中，出了门，好像有雪坠在我的脸上，很快溶成了水...
我这一生，与他仅相见过五面，却落得情根深种。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能与将军有过约定，已是相见欢，江渲不悔。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是离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