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妻》天土八月

30、抬走

　　胡朗急匆匆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接到人回去后上哪儿去弄些药和怎么跟自家掌柜的交代。

　　她就不应该答应掌柜的去试探这两孩子的，也不应该试探完了就脚底抹油的溜走。

　　当然，她最不应该的就是听了东家的话保什么密。

　　她就直接说你们严姨叫我来照顾照顾你们，这不就完了吗？

　　为什么非要这么婆婆妈妈的。

　　这下好，三折腾两不折腾的，锅上气了，茶泡开了，人家来托人喊救命了。

　　真是闲得慌。

　　同样闲得慌的还有此时的李涯跟常榆。

　　她俩人先是表明真心，诸如“你怎么什么也不愿讲只自己扛“，还有什么“娘说，出门在外要乖，不能给你丢脸”这种没什么用的屁话，然后在树影错落下，一个躺在一个腿上，握着彼此的手泪眼婆娑对视一番。

　　对视完毕，李涯爬上树去摘果子，常榆就在坐下头傻呵呵的看着。

　　果子摘来了，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口汁水，吹着风相互依偎，幸福无比，惬意至极。

　　再时不时冲着彼此温柔的一笑，安慰的一笑……

　　然后，王来喜终于带着她那喊破了音的嗓子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就在这儿！我看见她们了！”

　　“快来救……”

　　常榆睁大了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微张嘴跟她对视。

　　王来喜就呆住了，她上上下下看着这两坐在草地上、树荫下头、手边还放了几只果子的人：

　　“你……你们……”

　　你不是快要死了吗？

　　“来了来了。”胡朗袖子挽的老高，一个健步就冲过来，还回头招呼伙计道：

　　“快把门板抬上来。”

　　门板？

　　“手脚轻着点啊，人就不用你们往上挪了。”

　　李涯嘴张得老大，看着一群三四个人一起涌上来，抬着个东西就过来了。

　　那还真是个门板。

　　老木头刷铜漆，上头还雕着花。

　　不不不，为什么要抬个门板过来啊！

　　“把水囊先拿过来，还有伏暑丸……”胡朗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她盯着眼前俩看上去还不错的人，伸手抹了把汗：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谁怎么了来着？”

　　来喜反抗失败，被她提着胳膊扯过来和李涯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啊，谁要救命？”

　　李涯半天才合上嘴，很不好意思地低头道：

　　“是我叫她去找人的，我以为……”

　　“你以为啥？”胡朗累得要死，也顾不得什么晒不晒了，找了个树桩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们三凑一块儿准没好事。”

　　尽会给人找麻烦。

　　李涯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在这儿，就一个劲儿的道：

　　“我以为她得了急病了呢，都疼晕过去了，我怕耽搁不得，才叫来喜去找人的。”

　　胡朗就哼哼道：

　　“哦，是吗，所以是什么急病呢？现在还能吃得下东西了？”

　　不会是饿的吧。

　　李涯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马上道，“而且她还出冷汗，手脚冰凉。”

　　这不就是饿的吗？

　　好家伙，一个月又是肉又是油盐菜蔬的往家里头送，孩子出门玩一趟就能饿晕了。

　　她回去把这话告诉掌柜的，掌柜的会不会叫人回秦水村骂人?

　　“还恶心，打寒颤。”李涯还在继续说，“我也想是不是饿着了，就找了些东西给她吃，可吃了也还是难受。”

　　“就肚子难受？”胡朗乜斜着眼，盘着腿，“没别的地儿不舒服？”

　　“别的……”李涯看看正一脸虚弱的常榆，有些不大肯定地道:“应该没了？”

　　“没了就没了，什么叫应该。”胡朗被气得险些笑出声来，伸手一指还呆在那儿的来喜，道，“过来哭着喊着跑来求我救命，一路上恨不得飞着来，你看看那摔的样儿。”

　　“结果呢？就叫我们来看你们吃果子？”

　　逗呢。

　　当这大老远一段路是好跑的吗？跑得人鞋底子都快被磨平了。

　　“大太阳没事干，溜着人玩儿呐。”

　　李涯脸都有些红了，就紧着作揖道歉:

　　“麻烦您了，也麻烦各位。我们没怎么出过门，实在是不大清楚……”话说到一半，她眉头一皱，脑子电光火石般转过一个念头:

　　“你……来喜找的人是你？”

　　胡朗腰背一挺，表情一僵，心里疯狂骂人。

　　李涯干脆直起腰来，狐疑地盯着她看，“不对啊，怎么来的是你啊。”

　　难不成？

　　“难道……你，你不会就是严姨吧！”

　　我是个窜窜我是……

　　个小姑娘年轻轻轻的，什么破眼神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捂着肚子的常榆就抬头看了看，然后直接转过头对着李涯道:

　　“她不是。”

　　胡朗立马松了口气。

　　接着就听她道，“严姨好看。她老。”

　　常榆这会儿已经疼过一阵子，说话中气也足了一些，是以这圈人一个没落下的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胡朗: ……

　　周围竖起耳朵吃瓜的众人:噗……

　　李涯也没憋住笑了一声，一旁的来喜更是支着脸仔细看着点头，还道:

　　“还真是。”

　　真是个屁！

　　对她俩胡朗是不敢怎么样，但来喜就不一样了。

　　她跳下树桩，一把把这人抓过来: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老？”

　　胡朗唾沫星子横飞道:“我他娘的还比你小两岁呢，你说这话是不是成心气我？”

　　来喜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结结巴巴地吭哧:“老……老不……”

　　“你再说？”胡朗掐她，“我天天偷着摸着往回来跑，你不开门、时不时不认人也就算了，现在倒……”

　　倒帮着外人来损我。

　　“什么偷着摸着。”李涯伸手制止她，“你们认识？”

　　你又谁啊。

　　“认识？”胡朗就冷笑，“不太认识。尤其是最近，特别不认识！”

　　常榆一直盯着她看，此刻总算想起来这人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你是她邻居？”

　　“我没这号邻居。”胡朗一扭头，没好气地道。手却还是紧抓着人家不放。

　　“是邻居。”常榆就缩缩脑袋，自以为小声地跟自己媳妇分享，“是她隔壁胡小丫。”

　　“哦……”李涯明白了。

　　难怪来喜一叫，她就直接带人过来了呢，原来跟严娘没关系，是邻居啊。

　　不过这名字……果然没胡朗好听。

　　胡朗真的被气笑了，她瞪了一眼那个呆望着她的人，抬腿就走:

　　“行了，我看你们这也没事么，那我走了。”

　　李涯便扶着常榆起身……

　　“呀！”大家听到她清脆地叫道，“阿栩，你那里……”

　　众人一回头，草地上一小片殷红。

　　啧啧……

　　“啧啧啧……”胡朗摇着头，“这可难办了哦。”

　　李涯白着脸看向她，目光很是迷茫。

　　胡朗心里大笑，脸色沉重，眼神凝重:

　　“看来是不好就这么上路了。”

　　她一挥手，兴高采烈地招呼道:

　　“来来来，把咱们的病人抬上去，咱们这就送她回家。”

　　李涯是还没到年纪，这一惊一乍的想不到那儿去，但常榆立马就明白了，她红着脸，连连摆手:

　　“不不……”

　　“快快快。”胡朗继续眉目飞扬道，“还看什么看？说你呢，把门板子抬过来！”

　　“不要门板。”常榆虚弱地抗议。

　　抗议无效。

　　李涯在那儿表情忧愁的添油加醋:“阿栩乖乖的，咱得听人劝。”

　　阿栩:我不是……

　　来喜火上浇油的补充着:“就是，免得你走半道又晕过去了。又要我去喊人。”

　　常榆:我没有……

　　“还是赶紧抬回去吧。”大家异口同声地道。

　　“抬回去抬回去。”又不好看、又老的胡朗开心地连连点头，那模样不像是要抬个人，而像是要抬个什么宝贝:

　　“不然磕着碰着哪儿就不好了。”

　　说罢，上来就挽起袖子直接动起了手。

　　李涯一见，也不顾自己力气够不够，赶紧就占据了常榆头顶的那一片位置，“我抬她肩膀。”

　　来喜便左右瞅瞅，没事找事般道:

　　“我抬她腿。”

　　“你们几个撑着门板。”胡朗抬起了她另外一条腿，“一，二，三，走。”

　　常榆捂着脸，被放在了门板子上头。

　　李涯累得气喘吁吁，围着门板看了一圈，见始终看不到她的表情，就忧心忡忡的上去摸摸她:

　　“阿栩，你是不是又痛了？”

　　常榆捂着脸不想说话。

　　李涯就回头把地上几个果子捡起来，硬生生掰开她手给她往掌心里塞:

　　“你再吃两口，咱们一会儿就能到家了。”

　　“对啊。”胡朗乐道，“还是要吃东西，你这样子，不吃东西恐怕更疼。”

　　常榆非常绝望地抱着几个果子，眼巴巴地看向李涯。

　　相处这么些天，李涯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大眼睛眨巴着瞧自己的样子，一见便捂住胸口，声音又轻又柔地哄着她:

　　“没事的，咱们回去了，叫娘给你看，咱家里有药，不怕。”

　　常榆伸出手来，一只手抓着两个果子，递了出来。

　　李涯连忙摇头，“我不吃我不吃，你拿着吧，你难受了就啃一口。”

　　天爷爷呦，你咋能这么体贴呢。

　　胡朗在一边儿笑得都快抽了，嘴上使劲催促道:

　　“行啦行啦，赶紧走吧，送了你们我还有事儿要办呢。”

　　一行人便抬着门板气势汹汹的上路，左边跟个李涯，右边缀个王来喜，前面走个胡朗。

　　中央的常榆生无可恋的僵躺着，怀里抱着几个果子，目光空洞，脸朝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