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换》和久井南

2、２

　　天边是摇摇欲坠的乌云，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怎么都散不去。正如此时黑银3D的气氛一般。
　　在第十四位老师抱头逃跑后，涂鸦教室不再爆发出轰鸣的笑声与欢呼。
　　众人的眼神小心的游移，落在那个人的发梢时就赶紧收回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炮灰。

　　矢吹隼人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踢得老远。一只胳膊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另一只手上大小王牌在拇指和中指间摩擦作响。
　　双王么？
　　还是双亡……

　　隼人看着身边摆放的最为整齐的一套桌椅。好看的眉纠结到无以复加。

　　“小武，把这个搬走，远远的。立刻，马上！”
　　被突然点名的小武赶忙开始搬桌子，却手脚慌忙间把椅子给推倒了。隼人冷冷的看着，当目光定格到某处时，眼神瞬间降到了冰点。

　　椅背上，有两行字。
　　一行是用涂改液拙劣得写上的：宇宙无敌！万岁~
　　那是矢吹隼人高一时的真迹。而另一行：

　　矢吹隼人&小田切龙
　　钢笔刻画，字迹刚劲利落。正如写下它的人，小田切龙。

　　“我回去了，明天不来了，别来烦我。”
　　说完，隼人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涂鸦教室。

　　小武看着那黑色的身影潇洒而孤独的离开学校，难受的都快哭了。小心的扶起倒地的椅子。来回摸着那两行对比鲜明的字，对身边的土屋说：“小土啊，隼人从高一起就只许龙一个人坐这个椅子。教室再乱也只有龙这一套绝对整齐。但现在……你说……他们会不会就真的这么绝交了？？我……我——”
　　“别说了，这事现在谁都说不好。谁叫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诶……”日向摇头。眼睛担心得看向隼人空荡的座位。
　　一旁的土屋难得安静，既没有回小武的话也没有应日向的声。只是看着隼人桌上散开的两张王牌。
　　合扇。

　　天色全暗。
　　隼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FRENTZEN。
　　他知道那个人在这里打工，即使小武他们憋着不说，但他早就知道了。他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会来这里。而且，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
　　他靠在马路对面的护栏上，虽然双手插在裤兜里，却还是觉得冰凉。
　　凉
　　凉薄么？
　　怎及一个小田切龙？

　　隼人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从下午离开黑银后。
　　3个小时前，天还大亮，这里冷冷清清的。
　　随着天色的渐进变暗。这里越发的热闹了。各色各样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半个小时前，两男两女互搂着走进这里。
　　20分钟前，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两个几乎全.裸的女人摇摇晃晃的从里面出来。嘴里喊的HOTEL的名字整条街都听得见。
　　10分钟前，老男人牵着一个男孩从后门走出来，还没走出暗巷就听见男孩压抑的呻吟。
　　而现在，就在隼人越来越烦躁的时候，那个身影出来了。

　　小田切龙搬着一箱空酒瓶从侧门出来。将箱子放在巷道的角落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蹲在箱子上，翻看着手机。

　　隼人不是第一次来FRENTZEN，的对面。不是第一次见龙搬着酒箱出来。但无论看过多少遍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只有他知道，龙的握力其实没多大。在隼人家两个人拿着老头子的握力计较量时，隼人还就此笑话过龙。结果是，下一秒就被龙一拳结实的打在了肚子上。当下隼人就明白了。
　　【我说，龙啊，敢情那些人不是被你打晕的，是被你骨头给硌疼了，疼晕的啊！！】
　　【矢吹隼人你想死了是吧。】

　　是的，龙的力气不大，而且还很瘦很瘦。瘦到每次握拳，突起的骨头都让隼人觉得心疼。尽管还来不及心疼两人下一秒就得投入激烈的肉搏，但是激战过后，两人会去隼人家附近的一家拉面馆吃上两大碗面做犒劳。隼人会捞出自己碗里的肉放进龙的碗里。
　　【可恶，看着那帮人的脸，大爷我就吃不下肉了。回头连这帐跟他们一起算了，打到他们再不出现！】
　　龙抿着嘴角，似笑非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矢吹大爷施舍的叉烧。

　　而现在，隼人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对面暗巷里静静看着手机的龙，放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里面的手机。
　　可惜，既没有震动，也没有铃声。

　　就在这时，一个喝醉的男人从FRENTZEN后门跌跌撞撞的走出来，看到蹲在箱子上的龙后，醉酒扭曲的脸一下笑到了抽象。伸手就要抱住龙。

　　隼人“腾“的一下站起来。

　　“哟~~~好漂亮的人儿啊~~诶……跟叔叔走吧！~价钱随你开怎么样啊~~厄……嘻嘻……啊！！！！——”
　　恶心肮脏的话语在耳边逐渐清晰然后戛然而止，当隼人回过神时，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已经被自己一拳打翻在地了。

　　昏暗的巷子里，男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边谩骂，一边呻吟。
　　隼人没有理会这家伙，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还蹲在箱子上的龙不放。盯了好一会才想起要喘气——天晓得他刚才是用了怎样的速度从对面冲过来的。

　　龙完全没有想到隼人会出现。不可思议的看着隼人，然后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龙的这一动作落进隼人的眼里，无疑比那个恶心男人更叫人窝火。一步上前揪起龙的衣领。却半天开不了口。
　　说什么才对呢？
　　“你在干什么啊？？”
　　“那个男人过来干嘛不直接给他一拳，你不是很能打么？？”
　　“大半夜的不回家，你爸不管么？？”
　　“这还冬天呢穿件衬衣蹲在这是装乞丐还是嫌你身体太好啊？？”
　　还是……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龙？”
　　“为什么不回来呢？龙？”只要你回来说句抱歉，我想我会原谅你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来？？

　　千言万语在隼人的脑子里乱作一团。龙看着隼人垂下的眼。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惜，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轻轻扳开隼人拽着领子的手，绕开挡在前面的人，龙走到巷外招了辆出租，又转身回来将地上的男人拽起，一把甩进车里，然后将男人的钱包扔给司机，说了几句后，出租车扬长而去。

　　回到暗巷，隼人还站在那里。龙叹了口气，从他身边绕开，打开FRENTZEN后门。里面的喧闹声顿时溢出来。
　　“以后别再来了。”

　　隼人抬头，看着龙白色的身影即将再度没入FRENTZEN的黑暗。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小田切龙！！”一拳挥上。
　　然而，应声回头的龙像是做好了准备似的，转过身就直接一拳打在了隼人的腹部。
　　隼人疼的弯下了腰，面部表情因为疼痛变得扭曲。他不知道龙下手会这么重，他真的一点也没有留情吧。隼人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人家已经一拳招呼下来了，你矢吹大爷还有闲情在这里悲从中来？！
　　龙一脚将后门踹上，“碰！！”的一声中，他将弯着腰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隼人拽起来抵上暗巷冰冷的墙壁。

　　“不要再来这里了，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要绝交，就拜托你干脆点吧……
　　“……我已经……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了……”
　　……是的，已经不想再看见矢吹隼人了……

　　“……我已经……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了……”
　　龙的话在脑子里炸开了花，隼人没想过，从来都没想过这种话会从龙的嘴里说出来。从来没想过龙的脑子里会有这种东西。还没有完全消化，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

　　垂在身侧的右拳瞄准了龙的左颊。
　　“你再说一遍！！！”

　　龙倒在垒砌的箱子边，挣扎了半天才稍微站起来，抬眼第一个看到的是隼人还在因愤怒颤抖的拳头。龙忽然就忘掉了什么是疼痛。
　　“不想再看到……你了。是你说的，绝交。不是么？”
　　“那又怎样？？！”隼人疯了般爆吼，冲上前揪起龙白色的衣领，眼中仿佛已经充血。
　　就算绝交，也轮不到你小田切龙说不想见我！

　　龙任凭半个身子被隼人抓起悬在空中。
　　微弱的灯光下，隼人暴怒的模样，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低笑声溢出嘴角。

　　隼人不喜欢这样的龙。说白了隼人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黑银的老大也不是吃素的。王者还是王者。龙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挑战他的掌控欲。龙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不许笑！不准你笑！！”

　　龙看着隼人，眼里突然换上化不开的悲伤。

　　“……隼人……我认识你十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为什么要和伯父吵架？’，‘就是要吵。’；‘为什么要打架？’，‘就是要打！’；‘为什么要绝交？’，‘就是要绝交！’……‘不准笑’是么？为什么不准笑，你要说就是不准笑是吧。……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拜托你，也长大点吧……不是所有的事情的原因只要顺着说上去就是答案了。稍稍想想真正的原因吧。况且这样的隼人，才是最难懂的吧。不想再见到隼人了。要背叛隼人了。从来没有从我的角度想过的人，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说完，像是承受不了这巨大悲伤一般，龙闭上了双眼。

　　是的，心痛。
　　从很早以前起就在为这个人心痛了。
　　闭眼，是因为明白，就算把这些话说出，眼前这个人还是不会懂。不想再看他无辜到残忍的表情了。
　　“……龙……你什么意思……？”
　　隼人不确定的问，脑子里还在回响刚才龙说的每一个字。明明都听清楚了，却怎么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龙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当火药味似乎凝固的时候，当隼人准备松手的时候，龙忽然睁开眼睛。平时锐利的眼神中此刻盛满了决绝。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了太久又陌生了太久的脸。眉眼，发梢，鼻梁，嘴唇。
　　然后，抬起左手，以最快的速度拉下隼人的脑袋。看着那饱满的唇，毅然覆上自己的……

　　隼人完全没有想到现在这般场景。
　　瞪大了眼睛，眼前是从未有过的近距离之下的龙的睫毛。
　　当薄荷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时，隼人第一想到的是龙喜欢的薄荷茶，但，当他感觉到龙柔软的舌正在于自己的纠缠时，几乎是用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推开了面前的人。
　　“龙！…………你！…你……！”

　　龙被隼人使劲的一推，背脊比刚才更重的撞上了身后的箱子。剧痛瞬间就逼下了他所有的冷汗。一句“就是这意思“还未出口，耳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乱，越来越远……
　　他知道，矢吹隼人逃跑了。

　　就是这意思。
　　小田切龙的原则，要么就爱我，要么，就离开我的世界。
　　隼人……
　　我连你的一个字都得不到呢。
　　隼人……
　　我这次……是真的伤了。

　　这天晚上，FRENTZEN的暗巷再没有人经过。没有人看见白衣少年狼狈的靠在堆起的酒箱旁，修长的手指覆上惨白的脸，很久都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