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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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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彩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女人,而透过他倨傲的目光,虻从中捕捉到了别的情绪。
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糅合了蔑视、困惑与微不可察觉的颤抖。
那一丝颤抖,说明满堂彩忌惮她。
当然不会是因为虻刚才的举动引起了满堂彩的重视,不如说那只是一个导火线而已。看起来满堂彩已经很久没遇上过像样的对手了,所以在虻横空出世之际,他显得有些许无措。
这个人一直沉浸在由幻想织造的帝国,在那个帝国里,他是没有对手的。
“你不是衔尾蛇的人吧?”
半晌,满堂彩沉声开口。
“我是。”
“衔尾蛇的人我都见过,就算不能一一对应,至少也会觉得面熟,但我从来没见过你。”满堂彩纠缠着这个问题。
虻很容易搞懂满堂彩纠结的原因,如果他能证明虻并不是衔尾蛇的人,那么虻自然也不具备挑战他的资格,这样他可以完美地避开这场战斗。
虻知道满堂彩并不怕她,只是想要避免出现任何意外的可能。
“我是新来的,”虻笑了笑,“前天刚从西部分区调任过来,所以你没见过我也不奇怪。”
“西部分区?”满堂彩不无讥讽地挑了挑眉毛。
“从那种小地方过来的人,真觉得自己有本事挑战我吗?”
虻低下头,训练场的地面是灰色水泥,上面早渗透进斑驳的血迹,因为无人处理而一直留在这里,成了地面的一部分。
在这里成为牺牲品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个呢。虻在心里想着。
她没有回应满堂彩的挑衅,因为虻用余光捕捉到了从训练场大门鱼贯而入的人群。似乎先前不打算来现场的人陆续接到了消息,她的观众陆续入席了。
那么……
“其实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废话的。”虻抬起头,再次朝满堂彩笑了笑。
“所以,我们直接开始吧。”
“狂妄自大!”
满堂彩的瞳孔骤然缩紧,被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挑衅,早让他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怒火。他的吼声几乎将地面震得颤了两颤,比那更加坚实的是迎面而来的拳风。
虻轻松地矮身躲过攻击,她抬手拂了拂肩膀,像是那里真的有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虻看向满堂彩,那家伙现在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而虻晦暗的眼神中叫嚣着挑衅。
她要激怒满堂彩。
其实放在平时,虻更喜欢的是光明正大的正面肉搏。她讨厌你追我赶,那样的战斗太没有观赏性,又有些狡猾,不是她的风格。
但今天的对手不同,虻不够了解满堂彩,她需要时间来掌握对方的实力。
“只会东躲西藏的苍蝇罢了。”满堂彩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随即朝虻冲了过来。
满堂彩的身影在虻的眼中变成慢动作,虻可以看清即将来临的第二次攻击是较为慎重的。比起先前的鲁莽,这一次满堂彩有意收住了力量。
看来满堂彩对虻的速度也有了一些体会,他知道如果全力的攻击持续不断落空,体力也会被虻消耗。并且这样类似猫捉老鼠的战斗实在很丢脸,他可不想被虻耍得气喘吁吁,露出一副狼狈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虻可以试试接下这一击。
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这一次拳头的落点在小腹,即便对方只使出了不到六成的力量,虻还是感觉内脏狠狠一震。但提前有所准备的防御使得虻没有丝毫动摇,像是这一拳根本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而借着满堂彩想要接连出拳的机会,虻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对方朝她侧腰挥来的拳头,随即反手一拳砸在了满堂彩脸上。
全场轰动。
那一拳虻使出了八成力量,因为她确定自己的攻击不会落空。显然,满堂彩踏入了虻设下的陷阱——他的眼眶中了招,四周已经出现了蓝紫色的淤青和血点。
但对方好歹也是在道上摸爬滚打几年的老油条,抓住了虻想要乘胜追击的片刻放松,满堂彩接住了她冲拳而来的手腕。
“令人恶心的苍蝇……”
虻感觉手腕处传来断裂一般的痛楚,冷汗唰地一下从额头冒了出来。台下也传来一片嘘声——是满堂彩的人在带头,他们似乎笃定满堂彩能直接废掉这个女人。
但虻反其道而行之,她没有试图挣扎以夺回手臂的控制权,反而把全身的力量都向前集中。满堂彩本以为虻会试图抽手,因而他始终保持着试图把对方拉向自己的力,而借助着这股力量,虻顺水推舟地整个人砸到了满堂彩怀里。
对方失去平衡向后倒去,也因此松开了手。
“……你惹怒我了。”
满堂彩从地上爬起来,他眼神狠厉,恶恶地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起初没把虻放在眼里,这也是他接连吃亏的原因。
虻的状态也不怎么好,刚刚被满堂彩抓住了弱点,现在她的右手很难活动自如,手腕的伤也会一定程度影响她的反应。如果接下来继续以右拳作为重点而出击,很容易再次被对方拿捏把柄。
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比起满堂彩刚才摔那一跤和乌青的眼眶,虻所受的伤更加严重,她的胜算也因为右腕受伤而打了折扣。
但是现在,虻已经基本摸清了满堂彩的实力。
……对方的力量与格斗经验远胜于她,她根本不是满堂彩的对手。
倚靠速度与反应上的优势,虻可以再拖一会儿时间。但这样下去,她的体力会比满堂彩先耗尽。一旦被满堂彩抓住,对方就可以一击结束战斗。
“状况如何?”
“小丫头确实有点本事,”灰发看着屏幕,一边吸溜饮料,“但已经山穷水尽了,她赢不了的。”
“那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干嘛?去做你自己的事。”八尺走过来,不等灰发反抗就关掉了监控显示屏。
灰发嘀嘀咕咕地起身,显然不是很舍得放弃这段悠闲的时光。不过老大的话大过天,尽管有一肚子的怨气,他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八尺的办公室。
灰发离开以后,八尺也拿上了挂在门口的外套。
“现在认输的话,就不用遭罪了。”
满堂彩眯着眼睛,脸上挂着讥讽的笑。虻已经倒在了地上,她不慎被满堂彩一脚踢中膝弯,一时间根本站不起来。虻用手撑着地面,用尽全力向后挪动身体,以和满堂彩拉开距离,争取应对下次攻击的空间。
“怎么?还打算苟延残喘?”
看着虻狼狈的样子,满堂彩大笑起来。他两步跟到虻面前,狠狠一脚踢中了她的小腹。
痛……恶心……窒息……
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开始眼花。
但她感觉到了什么。
有人正看着她。
不是观众席上满堂彩的那群乌合之众,也不是闻风而来看热闹的无关人士,更不是缩在角落随着她的动向而转动的监视器。那视线来自于训练场上方,来自于空空如也的墙壁。
……虻感觉有人正看着她。
她用还算完好的左臂勉强撑起身体,而满堂彩正要攻破她最后的防线。
虻突然向侧面滚去——她原来身处的位置已经被满堂彩狠狠踏下,地面颤了颤。
就在满堂彩以为虻已经没有还击之力的时候,她突然发难,借助左臂的力量弹跳起身。速度上的绝对优势使得满堂彩根本没机会躲开,虻的连拳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拳点接连落在他的腰间,每一次出拳都带着可怕的力量……
咔吧。
清脆的骨骼折断声。
虻打断了满堂彩的肋骨。
她没有放松,虻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就算她的攻击被防住,就算她的体力逐渐消耗至尽,她的拳脚已经没办法继续对满堂彩造成伤害,虻仍旧拼尽一切向对方发起攻击。
那画面有些可笑,肋骨断裂的痛楚并没能俘获满堂彩。他在道上混了太久,诸如此类的疼痛几乎已经让他感到麻木。他只是为这女人的垂死挣扎而稍微迟滞了片刻,紧接着就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个女人在拼命和他作对,她想在整个衔尾蛇面前让他丢尽颜面。
这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该死的女人……这个女人和他纠缠,让他丑态百出。他本想给对方留一丝体面,但是是她不识好歹,她必须为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寒光闪过,虻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她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等待着满堂彩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之中。他们周旋了许久,虻终于找到了满堂彩的弱点——
他那高傲又脆弱的自尊,早被虚无的荣光所填满。
他可以打败虻,但他要的是彻底摧毁,他想以全胜者的姿态面对他的观众。
所以虻步步退让,承接每一下攻击。她一步步帮助他建立虚无的幻想,帮助他重构自己的高傲,她在他的脚下处处躲藏,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势在必得。
然后在他展露自信之际凶猛反扑,踩碎他的尊严。
这是满堂彩无法忍受的,所以他从筒靴里抽出了刺刀。他要杀了这个女人,把这个女人捅成筛子,让所有人都看到和他作对的下场!
“第二,使用武器是被允许的,如果你不担心被我空手夺白刃的话。”
虻清楚地记着满堂彩的话,原本那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发言。但就在刚刚受伤倒地的时候,虻不经意间看到了满堂彩靴口处露出来的刀把。
他带着刀,应该只是一种习惯。满堂彩根本没想过要用刺刀来打败上台打擂的杂鱼,但这把刀给了虻一个机会。
“你配打败我吗?”
虻笑了起来,面对满堂彩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她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恐惧。反而打算赤手空拳与对方拼死一搏,她像是被打糊涂了,卸下了全部的防备,像是送死一样地挥出了右拳。
那拳风带着她的十成力量朝满堂彩飞去,虻用全身的力量作为辅助,连带着肩膀也一并送出。
满堂彩轻而易举地接下了虻的攻击,他捏着虻的肩膀,脸上扭曲出可怕的笑意。
虻也笑着,那笑容充满嘲讽,好像在怂恿满堂彩把刺刀捅在这张脸上。
满堂彩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他要把这个女人扎穿,在她身上扎出无数个血洞,直到她变成一滩血肉,直到她再也不能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
满堂彩看到了虻的眼睛。
她眼中倒映着刺刀的寒芒,但那凛然的银光被疯狂的火焰吞噬,熊熊燃烧。
吞没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