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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私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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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声音刚落,董贵妃便作势下跪,垂首轻声道:“皇上,臣妾有罪。臣妾身负协理六宫之责,现如今皇后宫中竟出了此等歹徒,是臣妾失职,幸未伤及太子皇女,否则臣妾万死难辞其咎。臣妾知罪,听凭皇上责罚。”
这话可不是明面上请罪那么简单。皇帝明明斥责的是皇后,董贵妃却主动揽责,一来是告诉众人,她卫枕虽为皇后但是后宫实际的掌权人是自己;二来是给皇帝顺毛,皇帝怒了她卫枕无动于衷但是自己却能立刻递上台阶服软,谁更懂君心一看便知;三来是提醒皇帝刺客一事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稍有不慎是会危及龙嗣的,皇帝心中对卫枕的责难便会更深一层。
董贵妃话还未说完,皇帝已经顺手捞住她不让她下跪,“爱妃言重了,快快起身。”
“爱妃你风寒未愈,身子还没好得利落,莫要总是跪啊罚啊的,况且此事怪不到你头上,爱妃平日照理六宫已是殚心竭虑,是朕让你近日好生修养莫要劳心的。”皇帝旁若无人牵起了董贵妃的手,望向董贵妃的眼神满是怜爱。
“皇上,是臣妾办事不利,有负皇恩。”卫枕面色似染了冰霜,安静地跪了下去。
皇上这才扫了一眼卫枕,眼眸一压,语气一沉:“既已知罪,还跪在这做甚?旁人看了倒以为是朕苛待了皇后!传龙禁卫统领,加派人手把住宫门,以免刺客四处逃窜,掘地三尺也要将这刺客翻出来,朕倒是要看看何人胆敢在御前放肆。”
“皇上息怒!皇上莫不是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董贵妃道:“兴师动众搅了小皇女的周岁宴,扫了您的雅兴也就罢了,小皇女年幼,可莫要受了惊吓才好。皇上何不将此事交于臣妾,臣妾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爱妃言之有理,今日是小皇女的福诞,是朕思虑不够周全差点误了正事。”皇帝立刻改口:“那便如爱妃所言将此事全权交予爱妃罢。”
随后皇帝和董贵妃并肩进了殿内,一众奴才妃嫔跟着。可殿外,长秋殿的皇后娘娘才缓缓被幽兰扶起。
人尽皆知,皇帝宠爱董贵妃冷待皇后娘娘,但也不知他对待两位娘娘是如此天差地别。今夜过后,那永春宫的气焰怕是要更盛了。
顾影将一切看在眼里,暗自握紧拳头,太欺负人了!卫枕她到底是皇后,她不该受这般委屈,不,是屈辱。她开始觉得卫枕有些可怜,明明是皇后却被当众羞辱,明明是正妻却被夫君嫌弃被妾室践踏,明明是受害者却要被扣上治理不严的罪过。可卫枕却没有反抗没有怨言没有争辩,她不求饶不讨好不也不畏惧,就这样隐忍着,坚强得让人心疼。
“愣着干嘛?还不下去准备!”
身后一声催促打断了顾影的思绪,她随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敢抬头,闷声答道:“喳。”连忙跟上前边的太监开始为晚宴忙活起来,侥幸人多口杂并未有人仔细看她的脸。
宴乐奏响,歌舞升平,长秋殿内灯火通明,眼前是说不清的盛世华美,近乎奢靡。
皇帝将小皇女抱在膝上逗弄了片刻,又考究了几句小太子和董贵妃的九皇子的学问,复又与身边的妃嫔谈笑艳艳,几杯浊酒下肚,生了些许醉意。
这边的酒酽春浓衬得卫枕独坐高台孑然一身,多了份月坠花折的美。
到了鼓乐渐息酒意最浓的时候,顾影察觉到一名小太监在董贵妃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还递上了一块玉勒子,色泽质地极好,想必是出自宫廷名匠之手。紧跟着,董贵妃又将此物递给皇帝过目,伏在君侧低声耳语起来。
啪——
金龙宴桌上的酒肴洒了一地,皇帝震怒道:“皇后,听闻你近日常去听雪楼听曲?”
卫枕先是一愣,继而欠身道:“回皇上,自打那日听雪楼遇险后臣妾便显少再去,不知皇上为何此问?”
“皇后的意思是之前常去只是现在去的少了?”皇上眸光一沉。
董贵妃伴在皇帝身侧,不紧不慢道:“臣妾倒是听闻江南最有名的戏班子难得入了宫,有出戏唱得极好在民间盛传,叫什么来着?是不是叫牡丹亭?臣妾听闻讲的是一女子游园入梦与情郎云雨之欢的故事,不知皇后娘娘觉得此戏可有传闻中动人?”她眉眼略挑,轻轻一笑:“其实臣妾素日也爱听些小曲,只是臣妾身为嫔妃,始终觉得这出戏过于浪荡,再说了戏班子男伶始终是男子,来往密了到底惹人嚼舌根儿。”
卫枕听出了她话中深意,瞬间脸色大变,极怒反笑道:“大胆,董贵妃意指本宫与戏子私相授受吗?”
卫枕深褐色的眼眸宛如冰川一般凌冽刺骨,让人望而生敬。
董贵妃缩于皇帝身后,怯声道:“皇后如此咄咄逼人,是想堵住悠悠众口吗?”
皇帝挥袖将那枚玉勒子丢在皇后凤桌上,冷冷道:“皇后,刺客到来之时,你在何处?”
“回皇上,娘娘当时正在浴德堂沐浴,奴婢一直在娘娘身边伺候着,奴婢可为娘娘作证。”幽兰跪在地上,心惊胆战。
“沐浴?呵!此物便是在浴德堂澡池子里找到的,你还如何辩驳?皇后,你当真叫朕好生失望!”
卫枕心中疑窦丛生,竭力镇定地拾起桌上的玉勒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若是没有看错,这个空心竹笛状的玉勒子是御赐之物,正是皇帝打赏给戏班子名旦的,所以皇上心中想必早已对刺客亦或是她们口中的奸夫此人下了定论。
“回皇上,臣妾今日沐浴之时并未过此物,此物由来有疑。”
“有疑?皇后一句未曾见过便推脱干净了?小花子!这玉勒子可是你捡到的?你来说说!”董贵妃神情得意,唤道。
“奴才在!禀皇上,禀皇后娘娘,禀贵妃娘娘,此物正是奴才在浴德堂的池中拾得。贵妃娘娘命奴才带人仔细搜查千秋殿,奴才不敢马虎,一砖一石一瓦一砾都上上下下翻查,虽并未找到刺客踪影,却发现了这个玉勒子。奴才心想此乃男子佩戴之物,或许是刺客无意中落下的,故不敢隐瞒。”
顾影定睛一看,回话的小太监正是花慕南,此时的花慕南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同自己一般籍籍无名的小太监了,他身上着的是紫色的宦服,看来正如程不染所言,花慕南很得董贵妃宠信。
“臣妾素问戏班子有个绝世名旦,貌比潘安,引得好些女子慕名而去。再说了,皇后娘娘整日独守长秋殿,难免寂寞难耐……”
“住嘴!”卫枕赫然而怒:“你可知污蔑当朝皇后的清誉该当何罪?本宫未曾私通戏子,未曾做过任何背弃皇上、背弃天下之事,更与此事毫无关系,本宫是否有罪轮不到你一个姬妾妄言。皇上,您当真宁信谗言,不信臣妾?”
顾影一直藏于千秋殿内皇后身侧,目睹了皇后这一整天的一举一动,就好比皇后身上装的监控器,对于今日所发生的事她自然是心中了然。皇后沐浴并未私通奸夫,若非要说有奸夫,那藏在屏风后偷看的自己才是那“大奸大恶之徒”。至于他们口中的戏子,不是捏造出来的,定是栽赃陷害。而那枚玉勒子,顾影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离开浴德堂时,池子中空空如也,这玉勒子又是从何而来的?
不知为何,顾影看着宴台上的卫枕,有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一如自己在舞台下看着女神于非。那种感觉,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一笑,清冷几千春。
“铁证如山,朕如何信皇后?”皇帝盯着那枚玉勒子,怒火中烧,仿佛要把人焚烧殆尽。
卫枕觉得没有再辩解的必要了,这世上,已经无人会信她。她眼中的恐惧和彷徨渐渐褪去,连一丝愤恨和失望都不剩,只有漠然,早知道,她早该知道。
“来人!将皇后禁足长秋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进出!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帝始终还是没一气之下废后,并不是因为他对此事还有疑惑亦或是对卫枕还有余情,只是因为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皇后的背后是当朝首辅,废后必会引起朝中震荡,动摇国之根基。
自古帝王多情亦无情,皇帝将情爱分给了很多女子,独独没有给过卫枕。而卫枕,如此高傲的女子,她不屑后位,更不屑那雨露均沾的情爱,她又怎么会弯下高贵的脖颈去乞求帝王之爱。在卫枕心中,爱若不纯粹不唯一,那便不叫爱。
董贵妃仍不满足,媚言道:“皇上,皇后娘娘品行不端、德行有亏、清誉有损,日后如何母仪天下?如何统管六宫?皇上,此事若不严惩,天下人如何看之?若是人人效仿皇后,岂不是……”
“够了!”皇帝喝到。皇帝明知董贵妃觊觎后位已久,明知她此言深意,却不愿再听。
他一惯宠溺董贵妃由着她的性子,可一旦涉及到皇权,他断不会再纵容。
顾影再也按捺不住,她不忍目睹圣洁冰山遭人构陷,坍塌覆灭;她不忍濯濯清莲遭人唾骂,跌入泥潭;她不忍卫枕受到一丝屈辱,却一声不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从何而来一腔顾勇,顾影头脑一热,想:就算被人误认做刺客,就算被耻笑觊觎皇后身子,就算被打入无间地狱,也要还卫枕清白。
“皇——”顾影还未喊出第二个字,已被人紧紧捂住口鼻,往后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