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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皇后 ...

  •   “阿邕表哥,本宫来看你了!”
      皇后不管不顾冲进娄邕寝殿的时候,娄义恰好亲自端着粥回来。皇后跑得急,娄义躲得快,才没让那碗粥被打翻。
      但皇后这句话听得娄义很是别扭。
      “娘娘,”他把热粥放在桌上,语重心长纠正道,“皇后对陛下,当自称‘臣妾’。”
      皇后这才注意到他,“哦”了一声,头也不回应道:
      “皇叔也在啊。”
      娄义被她的态度惹得一阵郁闷。
      皇后也不理他,径直来到娄邕榻前,掀开被角,轻轻摩挲着娄邕手臂上缠裹的纱布,一脸神伤:
      “呀,伤得这么重啊。”
      满朝传言帝后不和之时,娄义曾为此很是担心了一阵。皇后母族显赫,族中代代出贤后宠妃,对娄氏颇多助益,最可贵的是,忠骨无双,义薄云天,从未生出二心。娄邕得了小皇后,本应能拉拢许多朝臣,可他没有。
      抑或与皇后举案齐眉,甚至,为皇室开枝散叶,可他没有。
      在旁人看来,帝后之间冷淡如陌路人,连祭祀典礼上装装样子也不肯。
      论起来,这说法出自一年前的祭天大典。皇后发间的金钗掉落,她弯腰捡钗之时,不当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险些绊了一跤。娄邕自然要扶,却生怕碰到她似的,手紧紧攥着拳。
      于是阴差阳错,电光火石,结结实实一拳打在皇后的面门。
      在那以后,帝后不睦的传闻甚嚣尘上,亦有朝臣揣度娄邕心意,主张选秀纳妃。
      娄义懒理后宫中事,但他的确很在乎娄邕的态度。
      皇位不稳,天下未定,他还挺怕这个孩子一心扑在儿女情长之上,忘了要励精图治。
      所幸,娄邕也没有。
      娄义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失望,但此刻,当他亲眼所见皇后关心娄邕,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高兴。
      一点儿也不高兴。
      就好像是家里挺好的一盆花草,被邻居家的漂亮小姑娘瞧上,问也不问就给摘走了。
      那肯定不行。
      多漂亮也不行。
      他站得远远地,瞧着皇后的眼圈儿都红了,忍不住佯咳了二三声。
      “陛下,”他的视线避开娄邕与皇后,“粥要冷了。”
      娄邕“嗯”了一声,支撑着想要起身,皇后就在旁边,未曾扶他一把。而当娄义反应过来去搀扶之时,他都已经靠坐在床头,等着喝粥了。
      娄邕伤在右手,一定拿不了筷子的。
      但喝粥不用筷子,左手能拿勺,逼急了还能端碗直接灌。
      然而娄义端来那碗粥的时候,娄邕盯着碗看了很久都没动。半晌,才抬了右手。
      “啊……”
      他吃痛哼了一声,艰难地捂住伤处,清瘦的身子不住发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娄义只觉得心里比娄邕的伤还疼。
      疼得他一个长辈,居然推开皇后坐在了榻边。
      白玉调羹搅动清粥,娄义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又用唇瓣蘸了一下,试好温度后才喂给娄邕。
      皇后瞧着他二人有来有往,大半碗粥都喝完了,终于沉不住气。
      “不劳烦皇叔,”她一点儿不见外地从娄义手里端过碗,学着娄义的样子,贴心地替娄邕抹了一把唇角的水渍,“本宫照顾表哥就行了。”
      娄义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她。
      即使他已经拼命说服自己,他是长辈,不能与小辈计较,更何况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是娄邕的妻子。
      娄义把视线投向了娄邕,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候,他还挺期待娄邕能替他这位位高权重的皇叔说句话,主持个“公道”。
      那感觉有点儿像,同皇后争个高下。
      “皇叔。”
      “哎!”
      娄邕开口唤他,他也头一次答应得这么快、这么激动,还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狗腿。
      “劳烦皇叔在外面稍待片刻,”娄邕语气平和,如同吩咐一个寻常臣子,“朕与皇后有话说。”
      “哎。”
      娄义刚燃起的心火,就这样被扑灭了。
      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不过一个寻常臣子。
      同国师之流,并没有什么两样。
      娄义侯在屏风后,灯烛映照之下,屏风上有他一个侧影。
      娄邕望着那侧影,眉眼都被笑意浸透了。皇后一直觉得,娄邕不如十三好看,差得远了,唯独娄邕笑时不一样。
      他一笑,就犹如春风里飘扬的柳絮,轻轻落在鼻尖,有粉白的蝴蝶追过来,蝶翼上有沾染的花粉。
      大抵就是,又痒,又清,又甜。
      “阿邕表哥,”皇后来不及多欣赏着笑容片刻,一勺子粥就怼到了娄邕嘴里,“十三呢?”
      米粒呛进喉咙里,娄邕不敢用力地咳——他差点以为皇后能锁了他的喉。
      “朕遇刺受伤,他难辞其咎,留在宫中必会受罚。朕遣他出宫做事,待风声平静一些,再召他回来。”
      娄邕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皇后深信不疑。她一直挺信任娄邕,什么话都信。
      “那,本宫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十三啊。”皇后满怀思念失意,娄邕抿着嘴没答话。
      他觉得自己是有那么一些自私的。
      为了保护娄义,把皇后喜欢的十三调任了;可这也无可厚非,他同样保护了十三。
      “好了,”他语气里带着点哄孩子的好性,“朕说完了,你回去歇息吧。”
      皇后点点头,半点不留恋地提裙起身,突然又仿佛想起什么来,对娄邕问道:
      “那皇叔呢?他还不回府吗?”
      娄邕点点头:
      “宫中不安稳,皇叔在此,朕放心些。”
      “可是……”皇后口无遮拦,声音未免太大,“皇叔都那么大年纪了。”
      她是好意,体恤长辈。
      可把屏风后面的娄义气了个半死。
      娄义掰着手指头算了好多遍,他今年尚不足三十岁,正是当打之年!
      他忍不住在屏风后清了清嗓子,娄邕对皇后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就悻悻走出了寝殿。
      “皇叔。”
      娄邕清澈柔软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娄义这才走出来,对着他毕恭毕敬作了一礼。
      “陛下,臣在。”
      娄邕赤着脚下了地,看得娄义心下一惊,忙上前将他拦回榻上:
      “陛下,地上凉!”
      “无妨,”娄邕温然一笑,抬眼看向墙边衣架上一件厚实披风,“更深露重,皇叔添件衣裳。”
      娄义心里觉得暖,连外头的风霜雪寒都浑然不怕。
      “哎。”他如常应了一声,怕娄邕担心似的,赶紧就去取那件披风。
      这是去年入秋时,他命人新给娄邕添的。娄邕先前那件太短了,穿上之后,后摆打在膝盖,瞧着太过滑稽,这才不得不做了件更长的。
      如今穿在他身上,倒也不显得短。
      娄邕是真的长大了。
      “皇叔。”娄邕又轻轻唤道,从被子里伸出那条受伤的手臂,娄义就忙去拉住他的手:
      “臣在。”
      娄邕双眸明亮,涤荡着秋水的碧波:
      “朕安歇了。”
      “好。”
      娄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如是望着娄邕,喉咙里有点发干发涩。
      灯烛点了一夜。
      娄邕一睁眼,就能看到屏风后,那道提剑的侧影。
      然后安然入梦,在梦里笑得,连皇后也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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