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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石膏像里的牙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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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过生日,我妈给我发了两百块钱的红包,我带着五个同学去吃了一顿炸串。吃完之后,又怕她骂我,用剩下的二十块钱买了一条项链。吊坠是心形的,我妈认为女孩子就应该挑这样的生日礼物。

      吊坠还可以打开,不过我也没有照片可往里放。直到如今,才派上了用场。

      那个头像嘴里露着一排上牙,盖着一层石膏,看起来就像是雕刻出来的。当时太匆忙,我也就捡了两颗,其它的就顾不上了。但愿老师们不会发现吧,不然小哲可能真的会有麻烦,我们知道他是无辜的,可学校未必会相信。
      小哲这个不靠谱的东西,就知道坑人。

      “谈恋爱?!”刘老师不敢置信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我急忙答道。必须有人抢答,这种问题两个人要是回答得不一致,那就演砸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跟老师交流?”杨老师更不相信了,站在窗边质问。
      “如果我没记错,学校从不干涉感情方面的事情。”老沐冷冷地说。“除非有可能对心理健康造成影响。”
      “你们明知道学校里现在不安全,还去艺术馆约会,这还不叫影响?!”刘老师怒道。
      “我们错了。”我咬了咬牙,这种时候,也只能学小哲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教授,您看…”杨老师气得不知所措,转向了沙发上的欧阳教授。

      我咬住了舌头,没人检查我的项链坠,但如果他们再用催眠,我无法保证我会不会招供。但愿不会,如果说出来,我就害了老沐和小哲。
      “你看着我。”欧阳教授这才开口,这句话却不是对着我,是对老沐说的。“是真的吗?”
      “对。”老沐依然镇定,不过说这个字的时候,他可能也想把小哲大卸八块。

      过了很久,欧阳教授点了点头。

      “正如你所说,感情方面的事情,学校不会干涉。除非…对你们的心理健康造成影响。”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为了确保不会带来负面影响,以后,我希望你每三天来上一次心理课。”
      “好。”老沐面不改色地答应了下来。
      “可是教授…”杨老师一脸忧心忡忡,仍然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从他的心理健康角度来讲,未尝不是好事。”欧阳教授沉缓地说。“作为一个轻度自闭症患者,沐云城同学始终缺乏对情感的认知能力,甚至无法理解亲情与爱情的存在。无论我们做多少努力,也难以培养出他对周围人的感情。愿意谈恋爱,也可以视为一种进步。”

      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不过这样一说… 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么…我会密切观察他们的状态。”杨老师终于说。
      “你只需负责林舒同学的心理健康。”欧阳教授平静地说。“我会亲自负责沐云城。”

      如果真的在这座学校谈恋爱,一定很累。

      “以后禁止在闭馆之后留在场馆内约会。”刘老师面色铁青地警告道。“另外,今天你们打碎了石膏像,明天艺术馆三楼的卫生工作由你们负责。每个人再扣除五十个积分,作为对雕塑作者的赔偿。”
      “作者是谁呀?”我尽量装作天真,可惜刘老师没有中套。“我们…我想去亲口道歉。”
      “林舒同学,第四条和第六条校规,你都忘了吗?”杨老师厉声道。

      这么说…难道是正在接受单独治疗的学生?

      “雕塑是我打碎的。”老沐突然说。“要扣积分,就从我的积分里扣除。”
      “沐云城同学,请你服从学校的安排!”刘老师也被我们气得发抖,守在门边的那个保安却露出了一抹讥笑,我的脸顿时就有些发热。

      都怪小哲!

      这还不是全部,从刘老师的办公室出来,杨老师又把我单独叫到了她的办公室,教育了我半天。
      “林舒同学,学校不干涉感情问题,但你们毕竟年龄还小,必须把握分寸。”她严厉地提醒道,说得我都想烧成灰了。“如果老师这都不干涉,就是对你不负责。作为一个女孩子,在恋爱中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像今天晚上这种事情,我希望不要再发生第二次。”
      “今天晚上…我们也什么都没有!”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早知道宁愿受罚,也不演这个戏了!“我们…就是在聊托尔斯泰!”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以后能够谨记。”杨老师继续说道,仿佛没听见一样。“对一个女孩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自己更宝贵的。明白吗?”
      “我明白。”等小哲被他们放出来,我非杀了他不可。“但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就是聊了聊战争与和平…”
      “好了,你不用说了。”她又打断道。“你记住这些,就是最重要的。”
      我真的都想从窗户跳下去,如果让我爸知道了,我就不用活了。

      第二天,我就开始学习怎么和沐云城谈恋爱。

      上课的时候还好说,只是乐乐伤了一天的心,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还有那两个家伙一直在阴阳怪气,要不是怕被学校问责,再耽误了调查,我早就出手修理他们了。小哲又一天都在补觉,可能是昨天夜里被老师折磨得太惨了,看来今天只能我和老沐两个人行动了。

      既然说了假扮情侣,那就做做样子吧。而且想要查出真相,我也得跟他联手。
      “你去哪儿?”下了课,他也不等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准备离开。
      “食堂。”他微微一愣,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没想到我会问一样。
      “那你等我一下。”我把书包扔回到房间里,随手抓了件外套。“我跟你一起去。”

      去食堂吃饭,至少可以避一避风头。

      但我真的错了,到了食堂,才发现全校的学生都在看热闹!甚至走在路上,碰到的人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两个。罢了,看就看,反正也不是真的,随他们怎么想。要是活在别人的看法里,那就什么也不用干了。

      “你不热吗?”下午阳光正好,落叶缤纷的校园一片暖色,老沐竟然穿着毛衣,我看着都难受。

      他很久没有回答,我还以为他只是不想理我,谁知又走了几十步,他突然说:
      “为什么问这个?”
      我咬紧牙齿,忍了好几秒,然后告诉他:
      “沐云城同学,你反应太慢了。问题已经过期了。”

      他还莫名其妙地瞥了我一眼,好像我才是奇怪的那一个。

      “哎。”不过没办法,既然是搭档,以后我们还是得朝夕相处。“我们签个恋爱契约吧。”
      “什么?”他转过了头,一脸不可思议。
      “恋爱契约。”想了一天,有些事,还是提前说出来好。“演戏归演戏,你不能碰我。我也不能碰你。”
      “我没想碰你。”
      “那就最好了。”这家伙,就是让那些女生给惯的,他以为他长得帅,别人就都欠他的啊。“还有,以后说话正常一点!问你的问题想答就答,不想回答就算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问题。”
      “你不想的话,我也可以不问。”虽然很想一掌劈过去,但现在我们是队友。“另外,任何问题如果你五秒没有回答,就算作废。”
      他看了我很久,却没有说话。
      “差不多就这些。”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随你。”他淡淡道,神色好像充满了蔑视。但我也不确定,他可能长得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欠揍相。

      一路上我都没再跟他说话,食堂人也很多,根本没机会说正事。不能聊案子,就真的没什么好聊的。两个人默默地吃饭,感觉就像演话剧一样,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
      “昨天的事…对不起。”他突然开口道。
      “什么事啊?”我倒有点意外。
      “因为我,扣除了你五十个积分。”他抬起了头,说得很认真。
      “这个啊?没事!”我以为什么呢。“而且什么叫因为你,那是为了调查。”

      没想到,他竟然拿出了自己的积分卡。

      “学号0703。”
      我怔了怔,不确定他什么意思。
      “说出学号,你就可以使用。”
      “老沐…”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邻桌的人已经纷纷转过了头。“真的不用。”
      “我欠你的积分。”他一脸淡泊,仍然举着积分卡,我感觉全食堂的人可能都看到了。

      积分在这个学校可以兑换很多东西,别人听不见他说话,不一定会怎么想。

      “我都说了,不用!”非得逼我吼他,几个积分算什么!

      他把积分卡放在桌子上,一手一个端走了托盘。然后…就不管了。

      “沐云城!你给我站住!”
      整个食堂的人都在看,而他连停都没停。
      好,那就看谁更狠。
      我把他的积分卡留在了桌子上,谁爱拿谁拿,我不替他保管。
      “哎!哎!学姐!”背后有人叫道。
      我没理他们,要还就还给沐云城,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项链坠里还藏了两颗牙,说了我们自己调查,到现在什么也没做。

      追上沐云城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了,看样子准备去艺术馆。我们还得打扫卫生,把整个三楼都打扫干净了,才找了个空教室,把那两颗牙拿了出来。
      有一颗比较大,但不太完整,我在桌沿轻轻磕了磕,就完全碎了。

      “假的。”石膏做的而已,只是我真的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学生。做雕像的时候,还有闲心刻一排上牙。

      “不是假的。”老沐捏着另一颗牙齿,声音很轻。

      “你那颗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拿到阳光下端详了很久,可是裹着石膏,看不出来什么。
      “得把石膏清理掉。”
      “很难。可能会破坏牙齿。”他似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双眉紧蹙。“用酸性溶液可以融化石膏,但也会对牙齿造成损伤。”
      “用什么酸性溶液,用红花油就可以了!”我听得想笑,我都把红花油带来了,这个家伙…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吗?

      他看了我半天,才挤出来一句:
      “真的行吗?”
      “应该吧。”反正我小时候淘气,邻居家装修的时候,我们在院里过家家,就偷了点建筑材料玩装修,粘了我一胳膊。回家后,奶奶就是用红花油帮我处理的。“你看,是不是差不多了?”

      牙齿渐渐露出了原形,之前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能够清晰地看到确实是一颗人类的牙齿…突然感觉有点难受。

      “是她的吗?”我也看不出来,只能指望老沐。但他也不是法医。
      “这是侧切牙。”他避而不答,拿着那颗牙齿,眼神有点发怔。
      “侧切牙?”
      “就是门牙两侧的第一颗牙齿。”他解释道,看着那颗牙,忽然用力捏住,指尖都白了。
      “你觉得是…”我看得出他有点不对,但不知道怎么问。
      “不一定。”他摇了摇头,声音几乎比沙粒散落还要轻。“也可能不是郭文洁。”

      他终于放下了那颗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粘过石膏的缘故,看起来很旧了。

      “这个学校…以前还有人失踪过?”

      老沐只是摇了摇头。
      奇怪了,那他怎么回事?
      他走到窗前,夕阳照得教室金碧辉煌,把他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剪影。影子的轮廓映在墙上,宛如把孤独无限拉长。

      “四年前,我在截拳道比赛上打落了另一个学生两颗牙齿。”他说。“是失手。”
      “四年前?”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大可能还留着那两颗牙吧。“他在哪个班?”
      老沐又摇了摇头,似乎恢复了平静:
      “已经不在学校了。”
      他看了看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的证据,说:
      “我会想办法把这颗牙齿交给老师。只有他们能做DNA鉴定。”
      “好。”我们也确实做不了什么了。“那我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了。”

      还好办雕塑展的教室没有人,我们俩又把每座雕塑都仔细研究了一遍,没再发现异常。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就跟菲比打听过,今天是雕塑展最后一天,之后这些雕塑就会收起来,搬到仓库了。学生做的雕塑没有多大价值,宿舍里也没有那么多地方摆放,所以这些作品最后的下场就是无人问津。

      可是…藏一颗牙,又有什么意义。

      “那个那个…学哥…”门口传来了一个胆怯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走廊往教室里张望,看起来还是小学生。“我能不能…打扰一下?”
      “怎么啦?”我走了过去,老沐连理都没理他,难怪他会那么害怕。
      “就是这个…是你们的吧?”小男孩伸出了手,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那张积分卡。
      “是他的。”我指了指老沐。“你给他就行了。”
      小男孩又远远地朝他递了过去,他转过身,仿佛怔了一下,还是接了。
      “谢谢。”他简单地说,语气很淡。
      我看着小学生离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是单独治疗?”
      老沐还在凝视那些雕像,片刻,回答道:
      “知道了作者是谁,可能也没有意义。”
      “为什么?”
      “凶手不可能把证据藏在自己的作品里。像这种水平的雕塑,几个小时就可以仿造出来。”

      也许他说得对。雕塑展应该也举办好几天了,而郭文洁是前天下午才失踪的。
      “新做的…难道看不出来区别吗?”
      “如果是刚做完,也许能看出来。”老沐说着一阵咳嗽,好几秒才过去。“但是没人会注意。”

      那倒也是。这个展览根本都没人看,只能算是雕塑班的一个考试吧。
      “昨天发现牙齿的雕塑,应该是模仿利希普斯的苏格拉底头像。”他继续沉思道。“但原作的嘴只是微张着,神态安详。而那个仿品…”他没有说下去,不过我也明白了。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头像大张着嘴,就像是在呻吟或者咆哮一样,显得表情异常痛苦。

      “他想让人发现这颗牙齿。”
      我忽然懂了。

      不论是谁做的,只有这一种解释。他并不是想隐藏,而是刻意想要引起注意。
      老沐慢慢点了点头,神情很疑惑:
      “为什么?”
      谁知道呢。除非…和那张狼人牌一样。
      “先去吃饭吧。”看了一下时间,都快六点了。打扫卫生就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真的是一下午都在赎罪。“反正干想也想不出来,吃完饭再说。”

      我爸有时就会这样,破不了案,就坐在书房苦思冥想。就算在家里,也满脑子都是案情。尤其是月圆夜灭门案,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走吧!马上闭馆了。”虽然还不饿,但是早点去食堂,就不用排队了。最重要的是,应该也不至于被全校学生围观了。
      一下楼,就发现今天跟了我们一天的那两个保安还守在艺术馆门口,要是再不出来,恐怕他们就要进去找了。不止如此,有几个小学生在喷泉旁边玩,看见我们两个,竟然全跟上来了。

      教学楼前的草坪上也有好几个人,本来在聊天,结果一看到我们,就全部涌进了食堂。来那么早都不排队,一定要正好排在我们前面?
      “我回宿舍了。”老沐低声说,又有点咳嗽。
      “你不吃饭了?”
      “宿舍也有共用厨房。”他说。“我可以煮面条。”
      “煮什么面条,面条拿回去给小哲吃!”我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把他拉进食堂。自闭症,就是要多跟外界打交道。“晚上有牛排,来都来了,干吗不吃!”

      不但有牛排,还有奶油蘑菇汤和沙拉,还可以选择千岛酱或者意大利红油醋汁。牛排也可以选七分熟或者全熟的,还有三种酱汁,很容易让人以为进了高档餐厅。
      排队的时候老沐一直忍着咳嗽,也不知道是不是喉咙不舒服。不过九月份早晚温差大,也可能是受了寒。
      “我去吧台给你接杯热水。”我一看快到我们了,就推了推他胳膊。“到了就你来说,帮我要一份七分熟的,还有黑胡椒汁和意大利醋汁。”

      那一刻,老沐看我的眼神…大概就和凯撒大帝临死前看布鲁图的差不多。我知道,其实他不想来食堂,就是不想跟工作人员说话吧。但是自闭症一定要锻炼,锻炼就会改善很多,没什么可怕的。

      等我回来,发现他把所有酱汁都要来了,用冰冷的语气说:
      “我不记得你要的是哪一种。”

      无所谓,其实我都可以。

      “你不爱吃,我们可以换的。”结果他一直不怎么吃,弄得我还有点愧疚。“你把千岛酱给我吧,这个给你。”
      这家伙摇了摇头,眼神又消散在空中:
      “我吃饱了。”
      “这么快?!”
      我还想劝,老沐已经站了起来,直接拿起了托盘:
      “明天早上见。”
      “等一下。”事到如今,也是时候开诚布公了。“你跟我来,我给你讲一件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石膏像里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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