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语言是令人绝望的 ...

  •   高洋从小就没朋友。
      自小学起,余师英就对他的生活管得很严,包括交友也是,自己童年仅有的几个玩伴都被扼杀在摇篮里,时间久了就越来越不会和小朋友相处,也没有了交朋友的欲望了。
      除此之外,家里什么事也都是余师英说了算,一旦有什么事情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来,她就会歇斯底里地发怒,一生气仿佛只有消防员才能灭火。
      这种火爆一方面是由于余师英自己的性格,她工科毕业,工程师,年轻貌美,心气非常高,谁也看不上眼。
      当年,在一众追求者中,她拒绝了会念诗的,会送花的富家子弟,唯独看中了那个每天只知道给她打热开水的高子诚。
      当时她看上高子诚,因为这个人长得好,工作好,性格又不像很多男人那般虚荣虚伪。他不太通人情世故,喜欢一个人摆弄机械,简单点讲就是个木头美人,和自己的性子完全相反,什么都让着自己,不争什么,感觉很舒心。
      高子诚做事比较随缘,没有很强的名利心,不比余师英上进。余师英就经常督促他,试图支配他的工作和生活。高子诚不善言辞,说不过伶牙俐齿的余师英,时间长了就慢慢放弃辩驳,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沉默。余师英凡事论理,最怕的就是高子诚这种,无论有没有理,就是不张嘴。
      太过认真的人,失却了很多人情味。可不认真人的太过常见,认真就显得尤为可贵。
      偏偏余师英就是这样一个事事认真的人,偏偏高子诚就看上她这一点。
      当时高子诚和余师英结婚几乎是举家反对,他父母都说余师英这样的姑娘气性大,主意大,高子诚镇不住她。
      高洋生在秋天,北方的秋天万物衰败,那时恰好赶上北方地区产业转型,工厂和企业大幅裁员,留在里面的也是提心吊胆过日子。高子诚内向清高,不会来事,也不是特别受重视,工作岌岌可危。
      余师英精干,人也漂亮,到哪都受捧。为了帮助高子诚,她经常花大价钱宴请高子诚厂里的一些高层,希望他们提携,可是高子诚一上桌就是干坐着,敬酒说场面话都勉勉强强,让余师英非常不满。
      高洋经常半夜看高子诚扶着醉醺醺的余师英回到家,余师英一身酒气还在说落高子诚,说什么脸给你丢尽了这样的话,高子诚一边听一边给她擦脸擦手,擦地上的呕吐物,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状态持续非常长的时间,逐渐就变成了家里的常态,余师英失去了耐心,沟通也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发泄。
      高洋也不是很爱读书,也不爱和同学玩,没事就坐在角落里睡觉,再加上长得好看,唇红齿白,也免不了被女同学递小纸条。久而久之,就成了经常被老师叫家长的问题学生。
      叫家长都是高子诚去,余师英去过两次,但都是火上加油,她工科思维,凡事都要推导个前因后果。比如老师说高洋有点内向,本意是希望家长与孩子多沟通,余师英偏要从老师学校同学家长多方面追根究底,长篇大论,像是她在教老师做事,弄的很不愉快。
      余师英四十出头就升到总工程师,忙的不可开交。
      高洋平时的作业是高子诚辅导,接送也都是高子诚。那阵子,当地流行开摩的挣外快,高子诚拿着半年的工资买了一辆二手摩的,晚上和周末不上班的时候出去拉散活,放松心情,也挣点零花钱。有时候顺路带高洋回家,在无人的大马路上飞驰。
      余师英好体面,总觉得丢人,就这事没少发火,说好好的大厂呆着,不琢磨往上爬,非干这种上不来台面的营生。
      摩托车这个活一般就干两季,春季和夏季,因为北方到了深秋有的地方就开始结冰了,不安全,起初高子诚还坚持跑,摔了两次之后,就再也跑不来,还落了点病根,上班也开始受影响,慢慢就退到二线去了。
      到了高洋小学毕业两年,高子诚和余师英基本上就处于各过各的状态,坐一张饭桌,谁也不讲话,有时候余师英脾气上来,逮到谁就是破头盖脸一顿骂。
      高子诚去世之后,高洋比以前更沉默,别的孩子青春期沉迷武侠小说,他沉迷画画。余师英不让他画,一画就打手,小手青一块紫一块,仿佛一年四季都长冻疮。高洋岿然不动,他躲在外面画,整夜不回家,反正只是打手,又不是剁手。
      在得知余师英要二婚的时候,高洋困惑过一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能让她再一次托付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是还如高子诚那样沉默寡言,还是和余师英是同一种人。
      唯独余师英那句带着妥协又无奈的行吧,勾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他翻了很久的简讯记录,确认了这是余师英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
      但高洋现在也没有太多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他躺在床上,一遍遍翻着那本《美术概论》,只觉得任何理论当它变为实践的那一刻起,就全都不复存在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