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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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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没站稳。”
男人的手擦过夏源的手臂,去按她腰侧的开关。
“源源,我开灯了。”
他柔和的嗓音掺着些沙哑,听起来比平时多了份不一样的隐忍,像八月的热烈的风从夏源的耳旁吹过,存在感强烈而让人难以呼吸。
夏源攥着他衬衫的手稍然松了一松,彻底靠在了墙壁上,“嗯。”
灯亮起的那一瞬间稍稍刺眼,夏源半眯着眼,又怕会暴露自己脸上的滚烫,她干脆低下头,垂下了眸子。
从垂眸的那个视线看过去,夏源刚好能沈东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打火机,并没有在自己面前停留多久,就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边走边道,“我去给你热杯牛奶,一会儿能好睡一点。”
夏源现在紧张到手都在抖,根本没想着眼前的沈东临有多奇怪,只靠在墙上,双腿有点发软。
沁凉的瓷砖墙面温度透过衣服钻进皮肤里,不仅没有降温,夏源反而觉得,更热了。
那天晚上的雨下了很久很久,后来响了很久的雷。
沈东临一直陪着夏源坐在房间里,一开始只是借以闲聊转移夏源的注意力,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纸笔,给夏源出了一套题。
“这些题型要是都会做,基本上就应该没有问题了。”沈东临把笔递给她,“近两年的高考题其实都差不多。”
夏源略一疑惑,想起沈东临毕业已经很多年了,他是怎么知道近两年高考题的?
不过又一想,估计是高考完那段时间关于试题的新闻多,沈东临点进去看一眼又都记住了也很正常。
男人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化在纸张上清隽有力。
夏源接过笔,金属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指间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方才的那个小插曲,面上一热,“那是对你来说都差不多。”
沈东临笑了,办公椅往她边上凑了一下,“我就当源源是在夸我,好了,做题吧。”
夏源害怕雷雨,房间的灯开得很亮,沈东临就坐在她边上,和往常一样,同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刚才那段插曲,好像真的只有自己在意。
夏源揉了揉脸,好不容易沈东临有时间教自己,不能总去想别的事。
注意力一集中,其余的声音真的被排除在外。
第一道题还算简单,夏源还没来得及在沈东临面前吹嘘一把,在做第二道题的时候就遇到了阻碍,虽然是常见的题型,但自己好像怎么算都不对。
“这题……”
夏源终于算累了,指着自己算的草稿纸,“我这样做不对吗?代这个公式。”
“可以,但代这个舍近求远了,也比较容易出错,”沈东临拿笔的在稿纸上停住,“你先跟我讲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
夏源平日里没少给人讲什么解题思路,但真的是第一次给别人讲自己不会的。
她有些为难,但还是给沈东临讲了。
过程中,沈东临一直侧着身聆听,偶尔夏源讲到某一点,他点头做出反应来,但不会打断。
夏源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才到一半,忽然间恍然大悟,又拿起笔来重新算了一遍。
这次,她算得很快。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夏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早上六点半,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光线顺着窗帘的缝隙钻进。
她浑浑噩噩地从床上坐起来,去拉窗帘时,才恍然想起自己昨晚是睡在沈东临家里的。
书桌上的草稿纸被收起来,整齐摆放在桌子的正中间,上面压着一只墨色钢笔。
昨晚才算到第五题,夏源就睡着了,题纸被墨水划过一道很长的痕迹,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可最终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总不能,是被沈东临抱上床的……
可除了这个这个,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
夏源面色稍红,昨晚的回忆涌入脑海,怕和沈东临迎面相撞,她想推开房门的手又收了回来。
十八岁的生日真的很让人难以忘怀,虽然没能和母亲一起过,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高兴的。
夏源把昨晚做的题又重新看了一遍,以前做过但没吃透的题型豁然开朗。
一直在房间里待到八点,实在饿得不行,她才去拿床边的手机。
沈东临发来的消息,顶在了最前面。
沈:【三明治和牛奶温在厨房,醒了记得吃早餐。】
沈:【衣服洗过已经烘干,我先去上班了。】
沈:【中午我大概不回家,还是让阿姨过来照顾你。】
前面两句话和第三句话间隔了五分钟,估计是想过之后才发来的。
夏源:【不用了,我中午回去。】
沈东临过了两分钟才回了消息:【也好。】
“……”
夏源吃完早餐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后,把自己穿过的扔进洗衣机里洗好拿出来晾上。
大概都处理妥当,夏源才带上沈东临给自己出题的那几张稿纸和昨天收到的礼物离开。
临出门时,她正准备把拖鞋放回鞋柜里,却看见了沈东临的家居鞋摆在鞋柜正中央。
夏源犹豫了一会儿,留了一个小心眼,私心地把自己的那双拖鞋,摆在了沈东临的鞋边上。
抱着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心态拍了一张照片后,才把鞋子往边上挪了挪。
怕被沈东临发现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就连这种小事,她都变得小心翼翼。
昨晚,她差点以为沈东临会亲上来。
虽然是自己多想了,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过分紧张,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唯独面对沈东临,偶尔这样露怯。
即使他对自己很好,好到昨天能许生日愿望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但夏源有时候还是会想,喜欢上沈东临这样的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这种关系,比可望而不可即还要痛苦一百倍。
但要打破目前这种关系,也很难。
夏源舍不得沈东临把自己当成孩子对待而带来的好处,她害怕自己说穿以后,连这点好处也得不到了。
怀里的向日葵比昨天要蔫了一些,但依旧鲜活漂亮,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夏源深吸了口气,扬起一个笑容来。
十八岁的第一天,总要有点活力。
回到家后,夏源把向日葵从包装里拿出来,找了一个透明的细颈花瓶插上,本来摆在客厅里,想了想又挪到自己房间的书桌。
林娇娇她们送的礼物不外乎是精致的小摆件之类的,每年收到的礼物都能凑成一套了,不过倒是挺可爱的,就算是摆在那里也好看。
夏源其实不太喜欢收礼物,也不太喜欢送礼物,每次都要为送什么礼物而感到万分苦恼。
林娇娇她们可能也一样。
拆到沈东临送的小礼盒时,夏源的手停了一下。
虽然他每年都有给自己送礼,不过送的礼物也和娇娇差不多,都是小女孩喜欢的小玩意儿。
今年他送的不太一样,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瞧着就金贵。
还有花,是沈东临第一次在生日的时候送自己花,到现在,夏源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盒子里嵌着的是一条镶着蓝色水钻的细手链,一看标价五位数打底。
夏源第一个想法是沈东临是不是被骗了,第二个想法是沈东临为什么突然送自己这个。
他以前明明更热衷于送自己小孩儿喜欢的玩具,之类的……
不过很漂亮。
她去浴室洗了手将手链取出来戴上,链子衬得腕间的皮肤愈发白皙,确实好看。
欣赏了好一会儿她把手链摘下,谨慎地装回了盒子里。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中午,不知道吃什么好,夏源去厨房打开冰箱,准备看看有什么,随便吃一点也就算了,一抬眼却看见冰箱二层里摆着一个小蛋糕。
“……”
晚上夏青青回来,两人相顾无言,提起沈东临的事,她倒是开口说了两句,“又去麻烦别人,有时间去玩,不如想着怎么提升一下自己,暑假都过去一半了,别人已经甩开你到终点了。”
“妈,我有在学的,没有一直去玩。”
“有在学不是拿嘴巴说说,要拿成绩出来,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别人的孩子早就懂事了,你还像个长不大的,天天都要人管着催着才行。”
夏源看见那个蛋糕的欣喜和愧疚,这会儿已经被母亲的话打消了一半。
夏源不太有叛逆期,虽然性子和脾气都不是标准的乖乖女,但旁人有的叛逆,她几乎都没有,父亲去世以后,她开始变得懂事。
可这份懂事,总是随着时间流逝也慢慢消磨,有时候忍耐是不足以让她撑着和夏青青说完一场对话。
在她的印象里,母亲不是这样的,虽然严厉但从来不会像这样逼迫她,等她反应过来,这样的夏青青,这样的日子,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
夏源讨厌这样压抑的日子。
想起昨晚沈东临说的那句尝试沟通,夏源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的青筋崩得明显,她有些话忍了很久,现在才有勇气试着去说。
“妈,命运对待你多么不公平,我也在想办法努力弥补我的出生带给你的损失,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打击我,我真的有在努力,但我不是天才我需要时间的,就算是沈东临,他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安可阿姨她……”
“是谁允许跟妈妈说这种话的?!夏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话没说完,脸上的火辣袭遍半张脸,夏源分不清是脸先疼的,还是巴掌先落在脸上的声音先在耳边响起。
只觉得脑子嗡嗡响着,视线暗了一秒,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夏源机械地抬手去擦鼻子,是血。
“源源,妈妈……”
她抬眸去看夏青青,看见女人满眼惊愕和忏悔,却没有再上前半分。
夏源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自己可怜,还是站在自己面前的母亲更可怜。
夏青青的手机铃声响起,估计是工作上的事。
按照往常,夏青青一定不会让电话铃声响过五秒,可这会儿她明显走神了,直到铃声响起的第八秒,夏源才出声提醒,“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您去忙您的吧。”
夏青青才回过神来,欲言又止,她的手都在抖,却又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夏源想起沈东临的话,第一次觉得男人的话并不灵验。
夏源还想告诉夏青青,你看,就连这么聪明的沈东临,也有失误的一天,何况是我呢。
鼻腔里的血有点止不住。
夏源低着头回房,半个小时候才躺回床上,脸上不知道有多肿,难受得像被扯着一条线,她没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并不乐观。
夏日夜晚蝉鸣声不止,显得空间愈发幽静。
夏源打开窗户关上纱窗,坐在窗边吹了会儿风。
她不太爱吹空调,这样的自然风才让她的心情感到宁静。
什么都不想干,一直这样坐了两三个小时,或者更久,直等到远处的街头车流逐渐减少。
夏源才拿出手机,找到沈东临的头像,点开,没头没尾地给他发消息。
夏源:【沟通无效。】
眼见着左上角再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断了一分钟,沈东临没有传来消息,界面一变,是男人传来的视频电话。
夏源捏着手机的手有些用力,她虽然很想见沈东临,她给沈东临发消息,也是为了多跟他说说话,可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她还是点了拒接。
夏源:【不太方便。】
沈:【在家?】
夏源:【嗯。】
之后男人便再没消息传来。
夏源等了一会儿,就关掉了手机。
沈东临也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她不过是想着昨天男人能安慰自己,今天也想让对方安慰安慰自己罢了。
只不过自己别有用心地去发这条消息,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心里稍稍失落。
*
“这个时间点还出门?”
江鹤坐在沈东临家的沙发上翘着腿,拿着手机大骂游戏那头的猪队友,边瞧见沈东临拿过一旁的车钥匙往玄关走去,他干脆关了手机,问沈东临,“不是吧?我每次来找你,你都把我一个人抛在家里?这就是传闻绅士十分的沈总的待客之道啊?”
“有点事。”
江鹤穷追不舍,“什么事比兄弟我还重要?”
沈东临打开鞋柜,瞥见那双码数只有35的草莓鸭拖鞋躲在角落里,他把换下来的家居鞋摆在了那双鞋边上,淡淡道,“走的时候带上门。”
“诶?!”江鹤站起一半的身子,被沈东临带上的门一震,又跌回了沙发上,“啧,什么有点事,我看是见女人去了,见色忘友。”
念安七月晚间的风,穿过摇曳的树梢拂面而来,吹得人鼻尖发凉。
夏源趴在窗户上发呆,看着云层吞噬月光,脑袋空空的。
放在旁边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将她的视线拉回。
夏源往边上的手机瞧去,沈东临的名字映入视野。
她等了两秒才接起。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传来,“是我上来找你,还是你下来见我?”
夏源顿然清醒了几分,立刻站起身来往楼下看去。
更深露重,耳边的蝉鸣惊叫不停,男人正靠在车边,仰头朝自己望来。
他的双眸被路灯映着,似乎比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还璀璨。
夏源和他隔空对视,瓮着鼻音问,“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下来?”他说,“哥哥带你去兜兜风。”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说很多的话。
男人没问什么,但夏源就是感觉沈东临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戴了一个帽子去见他,此时压了压帽檐,找了一个很牵强的借口,“没看路,不小心摔的。”
“下次小心点。”
沈东临没有戳穿她,带她去药房买了冰袋。
车子绕着念安的市中心缓慢开着。
夏源静静地坐在后座,不哭不闹也不太说话,后来睡了一路,醒来时,沈东临的车子已经停在小区楼下不知道多久了。
夏源下车,和他说了再见。
只是一转身,心忽然很空。
她又折回身,帽檐压得有些低,不太敢看他又舍不得离开,站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沉默着。
沈东临他不知道想什么,同样不走,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空气僵持了几分钟,夏源的腿被夜晚的风吹得有点麻,身上却热得出了一层汗。
“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不用这样跑过来找我,也不要,说……想见我,”她的声音在平静地叙述时,总是会显得很柔软,“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谁误会?”
“我……”
“误会什么?”
夏源闻言,抬起了头,沈东临戴着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点光,遮掩了他眼里的情绪。
他的声音稍稍低沉,少了几分斯文,多了些横冲直撞的咄咄逼人。
夏源藏在身后的手狠狠攥紧,她承认自己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有故意的成分,她就是想试试沈东临会怎么回自己。
可这一瞬间,夏源甚至觉得沈东临是在反过来的试探自己的心意,可她猜不出沈东临在想什么,也接不上他的话。
“……”
“没有误会的话,我送你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