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乐有期》十方玉牌

4、第 4 章

　　门口传来细微开锁的声音，惊醒了屋内意识昏沉的少年，他下意识挣动，被缚住的手脚传来熟悉的痛楚。门扉开合之际灌入些许凉风，他有点清醒，心头恼意加深，又想来折腾……他紧闭双眼，打算充耳不闻来人的说辞。
　　步伐轻至无声，他微微皱起眉觉得奇怪，那人的吐息与步伐怎么……轻得像做贼？
　　空气中散发了几个时辰的药香让来人咳了一声，童音咕哝：“怎么又是这种气味……”
　　是小孩子！
　　声音静了一会，那人循香绕入内室，不必睁眼也知道有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他一动不动装昏迷。

　　“……还好，不是哥哥。”童音有着软软的调子，似乎是小女孩。“嗯，自己吓自己。”她走近，认真地端详那狼狈的少年，见他面色泛青呼吸平缓，喃喃道，“冶伯又做这种事……哎，睡着了么？”
　　温热的气息接近，软软的小手贴上了他的额头，那手心无汗，带有一丝凉香。
　　“没有美人哥哥好看……也是啦，哥哥不弱的。”被错误情报忽悠了呢。
　　那人说话一派悠闲，与偷偷溜进来的行为矛盾，这种想法刚滑过心底，他就被那人的话给打击了。毕竟是少年心性，他微恼地睁开眼，瞪向眼前说自己“很弱”的家伙——

　　一名稚龄的红衫小女孩好奇地与他对视，圆脸粉嫩如桃，眉目细致清灵，圆圆的眼瞳很纯良无辜，完全不为他的瞪视所退。他收回略带凶恶的眼神，视线转为平静，只是内心微疑，见那小孩很自然的收回手，冲他甜甜一笑，软软道，“你哪里觉得不舒服？”
　　他移开视线，克制答话的冲动，不理她。

　　完全不受他不友好态度所影响，她低头从怀中掏出小瓷盒，献宝似的拿出一粒药丸，“你看，这是我头晕时候吃的药，除了提神还有其他药效——”

　　“——送给你。”她说。

　　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小丫头指指案上香炉，“我不敢弄灭的，只能给你吃解药，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哦。”说到后来，这小孩颇为自得之色。
　　少年看也不看药丸，终于道：“你也是焰盟的人，我不信你。”

　　声音真冷，不过任谁被抓来当药人都不会脾气好，她抓抓头，没有肯定自己的身份，“我以为被抓来的是哥哥，所以才偷偷过来看的……谁都不要做药人，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家，你爹娘肯定很担心的。”
　　一抹激动滑过他的眼底，少年垂下眼眸，“好啊，你解开我身上的铁链，我便信你。”
　　能安然进入这个地方的人也许有挟持的用处——只见那小女孩退了一步，很干脆的拒绝。
　　“不要！你脸上的表情丑丑的，我现在放你一定会被你打。”

　　立刻被瞪，她早就被瞪习惯了，微抿了抿唇，她一脸坚决地上前，歉声道，“你忍忍。”
　　被点破心事的少年一脸不耐，“做——”声音立消，颈脉被扣住按下，他一呛之下立刻被扔进那颗药丸，糟，其实这小女孩看似无害实际是提前他的药人生涯的吧？药已入腹，回天无力，他边呛边气道：“说这么多……咳咳……还不是……害我！你这妖女！”

　　头被敲了一下，不痛，但丢脸，少年终于喷火了：“你还想做什么！我若活着离开定要——”等等，他的说话声好像能够正常了，力气也——

　　“我救你呢，小声点，被人发现我会被罚的呀。”毫不手软地用双手捂住他的口鼻，少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浓重怀疑和愤恨，她凑近身子，近到已可闻彼此身上的药香浓重，她神情认真低声道：“我叫连连，你要记得我救过你哦，我喜欢菩萨，长大了不会成为妖女。好啦，药效很快的，我松手后你不许吵了。”
　　她一松手，少年深吸一口气，低喘道：“你要闷死我不成？”绑在柱后的手动了动，果然力道有所恢复，要挣开绑缚只须再花少许时间，这小孩也天真了些。他抬眼，手腕微动，面色平静道：“我的内息也可以恢复吗？”

　　“可以的，不过要花时间，我得想想怎么解你的穴道。你不要急，恢复了武功也不能硬闯出去的，我们还是偷溜为上策。”小丫头转了转圆瞳，好奇道，“你是正道的世家子弟吗？家里会不会派人来寻你？”
　　“自然是会的，小丫头，你是孤儿不成？”他没好气地讽道，然后他看见白玉娃娃的脸色恼了，童音叫道：

　　“我才不是！”

　　两人互瞪，他先撇开脸，压住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内疚，闭眼不打算理人了。耳边只静了一会，童音如常地响起，“你嘴巴坏，不过我不会出尔反尔，你放心好了。”

　　脚步声与衣料摩擦声微动，那小丫头似乎转身往外走了。他闭目默算一会挣开眼，那小丫头立在门旁，回头撞入他的视线，扮了鬼脸笑道：“我晚上带吃的过来，坏人。”
　　她带上门而去，没有看见少年的耳根慢慢红了。只是，从头至尾她都没问过自己的名字，是无意忽略还是有意为之呢？

　　连豫出了药阁内室，避开暗岗按原路这回了一段后拐入阁内的竹林中，既是偷偷摸摸来的，便是偷偷摸摸的离开才好，顶着少主的名号光明正大放人走这种事太不尊重辛苦抓人的长辈了。她小脸怡然自得，进了竹林便不刻意隐蔽形迹，晃悠着绕进通往正廊的小径，然后看见她的义兄坐在廊上神游中。她挽了衫裙跳进廊中，少年立即回头后神情便放软了，“我以为是侍卫，原来是你这小鬼，过来拿药的吗？”
　　“差不多啦。”她擦了擦护栏也坐了上去，“阡昀哥在等人么？”
　　“他们都不在，我不等了，在这里想些事情罢。”宋阡昀淡淡道，随手揉揉小丫头的发顶，“阿玦又说你练功时偷懒，你脚伤已经好了一个多月了，还这么任性。以后防身，可不会事事能够依靠近侍的。”
　　“你们都是高手呢，树大好乘凉。而且苏大哥说我轻功很好，打不过就跑掉。”

　　连豫笑得没心没肺，脑袋立刻被敲了一记，她茫然地捧着脑袋看见宋阡昀摇摇头，“连连，你是少主，怎么可以有那种没志气的想法，怨不得师娘不理你。”
　　“我娘……”
　　“先聪敏冷静、武功高强给人看啊，其他的，自然会有。”少年笑道，见她闻言扁扁嘴后乖乖答应了一声，天真可爱的很，他忍不住捏捏那粉嫩嫩的小包子脸。其实保护这样的义妹，自己却是心甘情愿，只是连连若是有些少主的威仪才更适合教中生活。
　　苏涣夜……那人的话多半是敷衍连连罢了。
　　“那娘为什么不理爹？爹爹的功夫比季叔叔好。”
　　少年一怔，随后避开连豫迷惑的眼神，含糊道，“大概……连庄主比较……比较风流，义父不会对我说这些事的啦。”
　　连豫垂眸没有说话。
　　少年心中揣摩了一番，正准备应对连豫的追问，却见小丫头低头看了看她那双娇嫩小手，轻跳下地欲走，“阡昀哥，我去练功。”
　　这么简单直接的回应真是不像平日的连连，他笑道：“是不是要带些点心，边吃边练？”

　　那小鬼的表情有些认真，“我先找阿玦教我，若娘还是不在意，我可以偷懒了，对不对？”

　　宋阡昀注视着她，柔声道：“对。”
　　圆瞳清澈，忽的一弯如月，连豫退了两步，笑容灵动，“阡昀，你真像我姐姐。”
　　他伸出去逮人的手落了空，连连退的飞快，清甜的笑声渐去。又一个说他不够阳刚气概的，少年叹了口气，站起身决定也练功区，试试练出熊腰虎背。轻掸了掸衣袖，触到了袖袋里的物件，他神色微恼，这次又为什么不见人影？他明明亲自过来送了信笺。
　　竹林风动，微有些细小的声响，宋阡昀凝神看向竹林方向，半晌才离去。啃着小油桃的小女孩从廊外折角绕了出来，疑道：“我们为什么要躲？你还扔了我一个桃子。”
　　“会赔给你，不许告诉宋阡昀我回来过。”另一个少女年级稍大，一身白底染蓝的衫裙 ，五官清艳，神情却偏冷。“楚星，少主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啃桃子的动作没有停，原楚星很理所当然地接话，“我来的晚，只看见少主用很厉害的轻功跑了，然后就是你和宋阡昀两人在玩捉迷藏——”
　　“我爹并不是用死囚做药人，少主要做的事，可以的话，你帮帮她。”
　　原楚星抬头，呆呆地望向说话很直接的某人，“冶依，你爹会生气吧？”
　　少女拎着药包转身，“我去煎药，两个时辰后你过来拿。”
　　两个时辰后——也差不多会“巧遇”少主了。其实她很想混吃等喝个几年后轻松离开，不过她若不去，很怀疑冶依直接扣药不发了，真是苦恼。
　　原楚星小脸纠结着，弱弱地建议：“我下次再帮好不好？我还不熟爹爹在这里的防卫布置，人家没有准备的……”
　　“你可以试试。”
　　清冷的话语散在空气里，回廊只余药香，那少女没有回头，只留给原楚星一个疏远的背影。她更郁闷了，讨厌！自从来到这山里，不仅经常饿肚子，还要被三天两头欺负，她是病人，病人耶！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