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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谢听风嘴角突然抽了一下。

      只见她把脸从碗里抬起来,无比真诚地回答:“世子,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个很热爱圣贤书的人,一日不读书就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此生志向就是做一个饱腹经纶的大学士,孝顺师父报效国家桃李满天下。真的。”
      岑道:“……”
      谢听风:“……”

      谢大门主险些被一口鸡汤呛死在郡王府。

      “啊哈哈哈,逆徒这个……直言直语惯了,还请世子见谅。”
      他磨了半天牙,只好接过话茬,虚假地微笑起来,“我这门内上下也就只有小白还算上进,很有些求学之心……世子放心,只是做个例监,不坏你规矩。”
      意思就是:交钱了,别撵人。

      这位年纪轻轻便做上从四品的世子爷可不是吃白饭的,他管理国子监十分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两年来那“三不收”人尽皆知——不收丧尽天良之辈,不收仗势欺人之辈,不收混吃等死之辈。

      岑道始终端坐,言语间客气礼貌,并不似传闻中的冷硬性子。此时他却不置可否,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报过宫里了么?”

      谢听风:“昨日报了,今晨我便去了一趟,已允。”

      相月白敏锐地竖起耳朵
      为什么她要进个国子监还要报给宫里?

      当今圣上重武轻文,国子监在大楚并不是什么金贵地方。可既然谢听风的身份特殊到皇帝会派禁军保护……这“保护”究竟是关照,还是监视?

      虽说例监捐钱就行,可国子监却也不是随便捐点就能进的,不知道谢听风是捐了多少。
      相月白有点担心——应该不至于上个学直接把门派给上穷了吧?

      对面的国子祭酒似乎在纠结后放弃了什么,他轻叹了口气,眼角似乎露出一点无奈笑意,微微颔首:“那么,三日后,国子监静候相姑娘。”

      武安郡王本想留相月白二人住一宿,但谢听风却说太过打扰,坚持要回清雅门。

      岑道心知他这是怕今日暗杀之人还有后手,牵扯到岑家,于是便安排了一队家将护送他们回去,又叫来贴身护卫岑小钧暗中跟随,以防不测。

      到目前为止,事情走向已经和相月白上一世经历过的完全不一样了。

      她坐在岑家的马车上,心里一团乱麻:杀手的来处、谢听风的真实身份、楚都几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
      是因为她决定要进国子监,所以才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走向吗?

      下了一半的棋局好像突然浮出水面了,楚都初秋的落叶纷纷扬扬几乎迷了人的眼,檐下灯火摇曳闪烁,指向了遥遥看不清的归处。

      虽然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盘棋,她下定了。

      *

      回清雅门后,谢听风就钻进屋内,传了门内郎中进去处理崩裂的伤口,据说气压极低,之后直到吃晚饭时都没出来。
      几个徒弟只好端了饭捎了菜,招呼着全都凑到师父的屋里去吃。

      鲜绿的青菜叶,红烧的牛肉,金黄蓬松的鸡蛋,还有香气诱人的鸽子汤。
      都是谢听风喜欢的吃食。

      大师兄三师兄能说会道,负责热闹气氛,四师姐冷淡寡言,却也没跑,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吃饭,就当自己是个装饰品。

      她相月白主要负责埋头猛吃,和偶尔空出嘴来茬一茬师兄们。

      至于二师兄。
      从前他们也追问过师父,谢听风只说老二福薄,捡回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于是这位置就一直空了出来,就当留个念想。

      烛火明亮,徒弟们都凑在跟前闹腾,三徒弟的筷子插进大徒弟碗里偷肉,小徒弟的巴掌转头就甩在三徒弟背上,嚷嚷着最后一块肉给师父。
      谢听风的沉郁神色散了大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等众人吃饱喝足各回各屋时,他叫住了相月白,终于打算和她掰扯一下今天下午的各种“巧遇”。

      谢听风往后一仰,任屋内安静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小白,到底怎么回事?丞相的名字你也随便喊?”

      奸相虞子德,多智近妖的名声大楚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字说出去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确实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喊他的名字。

      相月白垂下眼眸,自知是逃不过,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捡着些能说的说了。

      “师父,我知道你不信怪力乱神,但是我醒了之后真的后怕,于是就去查了点东西。”

      谢听风的几个徒弟是内门弟子,平时和其他外门弟子一样,喊他门主,只有私下里的时候,才会把“师父”这个称呼再给搬出来。

      “我也不确定我查到的是不是和虞相有关,一直只是猜想,今天也是急昏了头才想喊出来碰碰运气。”她低下头,态度老实到了乖巧的程度,“师父,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其中真的部分都来源于上一世。

      “原来如此。”谢听风若有所思,“你说你去查了些东西,都查到了什么?”
      “江南的生意,有被官府插手的痕迹。”

      谢听风神色一凝。
      他养着一个偌大的从来不杀人的杀手组织,除了自给自足的养猪种菜外,自然另有经济来源。故而在江南和楚都的两处生意未曾瞒过众人,甚至门中还设有账房专助他管理产业。

      “江南越州的州府周柏山,是出了名的丞相党。”看师父抬起两根手指,相月白便知道他已明白,立即便闭了嘴。

      如今朝堂上的党争分为两派,丞相党和皇帝党。其实从前还能找出一个世家党,只是几个世家在帝相不和后,就分别站了相党和帝党的队,故而大约可以分成两党。
      江南富庶,丞相自然也有自己放在那里的钉子。

      怪不得月白会怀疑到丞相身上去,他前些日子看账时也发觉的异常,只是还未来得及着手查,没想到竟有越州周柏山的手笔。

      “师父,徒儿想问您,那些禁军……”相月白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怎么回事?”

      谢听风教育孩子向来讲究以身作则,徒弟已经坦诚相待,做师父的自然也得说几句实话了.

      “禁军是陛下安排暗随我的,平时我不召唤不得出现。至于为何……你还小,这些事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虽然要说实话,但大人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随时拿“你还小”来搪塞自己不想回答或不能回答的问题。

      “您跟陛下认识?”上一世她未曾对师父的身份产生过疑虑,故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

      谢听风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有些渊源罢了。不可声张,此事只有你大师兄知道。”
      相月白眨眨眼:“明白!”

      *

      三日后。
      相月白背着行囊踏进国子监大门的时候,第一批桂花已开始探头。

      天清日朗,大块雪白的云与湛蓝天幕相衬,是个让人心神舒畅的晨日。

      国子监中设两位司业,今日来接相月白的是其中一位,姓齐名长瑜,几大世家之一的齐家大公子。他年纪只比岑道大几岁,为人同样的稳重老成,也很算得上是个才俊了。

      让他来接人,既照顾了皇帝的面子,也不至于过于特殊,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捐钱进来的例监。

      “相姑娘一路辛苦,在下是国子司业齐长瑜,表字闻非。”齐长瑜拱手,把她当平辈人行了简单的礼数。

      “见过齐司业,学生不才,往后还要请司业多教导。”相月白态度恭敬地回礼,只低不高。

      齐长瑜带着她去学生们的寝舍处,安排房间放了行李。

      相月白往外一望,女子寝舍同男子寝舍隔着好一段距离,中间还有一片小竹林,倒也别为雅致。

      据齐长瑜说,这女子寝舍从前也有人住,只是岑道来了以后就都给累跑了——因为岑道给国子监加了一门武学课。
      但也不是完全空着,旁边那个独立小院住的就是国子监目前唯一的在读女学生。

      相月白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是丞相唯一的妹妹,虞裳吧?

      见她性子平和,好说话也不作妖,齐长瑜略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昨日,陛下特意召了三位品级高的教官进宫,嘱咐他们相月白进国子监一事,让他们如常接待,暗中照拂。

      走的皇帝后门,齐长瑜跟另一位司业都以为来的该是个祖宗,没成想是个乖巧的姑娘。

      怪不得岑祭酒那般淡定,想来也是认可这位姑娘的品行的。

      正想着,他就听见了一个让他把心脏“嗖地”提回去的声音:“齐司业,你这领了个什么回来?怎么现在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国子监了?”

      来者不善,相月白耐住性子停下脚步,背着身没作声。
      只听齐长瑜头疼地道:“周生,你在这里做什么?课休了吗?”

      “哎哟,司业莫怪啊,学生今晨不舒服请了假,这会儿刚过来。”

      来人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一副公鸭嗓的时候,他嘴上满不在乎地喊着司业,语气里没有一点儿恭敬,“不是我说你啊司业,咱们国子监是天下文人集萃群英之地,你这领了个什么穷酸鬼……”

      相月白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学服还未领,所以她今天穿的是门派统一做的蓝衣。

      确实有些旧了,但这布料结实舒服,款式也合身,她便没换过。
      习武之人衣着方便为上,不讲究好看。

      上一世也算见识过世事炎凉,相月白大概明白,这学子是觉得她是寒门子弟,所以看不起她。

      “周凌云!”齐长瑜沉声呵斥,“不得胡侃!这是新来的学生,岑祭酒亲自批的条子!既然来了就赶紧去上课,瞎晃悠什么?”

      等等,周凌云?
      相月白微微睁大眼睛。

      闻言,周云达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他本来就是过来嘴贱一下,也没想真将人赶出去。

      正当他准备带着小厮离开时,那“穷酸鬼”终于转了过来。他刚想再翻个白眼,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磕巴了半天:“你、你是个女子?”

      还是个极好看的女子。
      她乍看只是清秀,再一瞥却是一瞬惊艳,面容轮廓流畅,眉间有些冷意,眼尾极深一刻。

      “越州周凌云?”她若有所思地望向青色学服的少年,“越州州府周柏山之子?”

      她知道这人,一年后他会死于非命,就死在国子监内,且一直没有抓到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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