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十四郎》漪一

12、溺水惊后院

　　第二日，苏灏正大张旗鼓地在鹿鸣苑门前的栖林亭摆宴席。吸引了不少人去凑热闹，十四就住在林子衿隔壁，当然也少不了她。

　　大老远的就看到苏白菡正在与苏灏搭话，十四静悄悄凑上前捂住她的眼。
　　“嘿！猜猜我是谁。”
　　“还能是谁，不得是我们十四郎。”苏白菡反手将十四抓下，就开始挠她的痒。
　　“哎呀呀，痒死了，别别别我投降。”
　　十四一下子就被闹的笑的停不下来。

　　“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咱们可好久没见了。”十四大摇大摆的坐下看着她。
　　苏白菡一脸无奈，指了指四周，“你看看，为了某人的终身大事，这些天我也算是四处奔走了。”
　　苏灏径直过来，“我的好妹妹，那可真是劳烦您了。”
　　“妹妹！！”
　　十四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
　　“只听闻世子有个长姐昌颐郡主，白菡你什么时候成了他妹妹。”
　　“快别提了，远房的，只是在一个族谱上罢了。”
　　“对哦，你也姓苏。”十四转眼一想，好像两人也是有点关联的。
　　“认识你这么久了，只知你家经商，还不知道原来还是北定王家的亲戚，方才可真是失礼失礼。”
　　十四伸手作揖，开玩笑笑的合不拢嘴。
　　“快别提了，我这亲戚啊也就是个劳力，在这忙前忙后，又是布菜，又是置景的，可累死我了。”
　　苏灏赶紧上前给苏白菡锤肩膀，“辛苦辛苦，赶明儿我给你送盒东珠做对冠子。”
　　“那还差不多，行了行了。”苏白菡摆了摆手示意停下，继续俢剪着花。
　　“这些都是你们准备的啊，真漂亮。”

　　整个栖林亭被布置的像个云顶天宫，上至琉璃灯瓦，下到洒满花瓣的织金地毯，就连围栏都簪着春日里见不着的稀世花朵，檐上四个角还挂着四个香囊大的布袋子，下面还坠着流苏，周汉白玉雕刻的曲水桌面，镂空的青石桌椅，每一处都精美绝伦。
　　十四走上前一翻，袋里竟然是萤火虫，逃了好几只飞走了！

　　“小世子还真是有心哈。”

　　“是啊，这些可都是他的主意，新学了几个菜听说今晚还要亲自下厨，也不知道这菜能不能下咽。”苏白菡想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十四也是跟着打趣。

　　“可别因为菜不好吃，前功尽弃了。”

　　“我可试过多回，不仅能吃，还好吃的紧呢。”
　　苏灏自信的样子令十四也是忍俊不禁。
　　三人成伙，十四很快融入其中，帮着忙。

　　一转眼已近傍晚，回到院后，十四有些焦急的在院里走来走去，还不时看看林子衿那边的动向，“也不知道林姐姐会不会赴约。”
　　吟杏急匆匆走进来，带来了好消息，
　　“小姐！林小姐出门了，朝栖林亭去了。”
　　十四的一颗心这才安了下来。

　　柳云绾自从绘画得了第二之后，心情也是一片大好，想到上次琴的事情苏世子出手相助过，一直忙于准备比试，也没去道谢过，便自顾上门，远远的看到茗砚在门口打盹。
　　“茗砚，世子在吗？”
　　茗砚被吵醒，一看是柳云绾没好颜色，“你不知道吗，世子在栖林亭宴客呢。”
　　“噢噢。”
　　好不容易大家都闲下来，柳云绾怕过段时间又忙起来，现下世子宴客肯定心情大好，便一心想着去见他。
　　栖林亭偏僻，柳云绾绕了一大段路，从后院竹林出来，远远的周礼礼一个人站在明湖边，夜色近晚，她心下想来，这里没人，想私下再给她道个歉，便壮着胆子叫了叫她，
　　“德仪乡主。”
　　“周礼礼姐姐？对不起上次撞坏了你的琴。”
　　周礼礼没回头，也没搭理她，柳云绾想着肯定她还生着气，昨日绘画名次也不佳，也许心情不好，怕又惹的她不悦，连忙走了。
　　穿过明湖，来到前院，就快离栖林亭不远处，盛月清正在花园里择着花，出于礼貌，柳云绾还是上前主动打着招呼。
　　“盛姐姐安，可用过晚膳？”。

　　盛月清放下剪刀，“哦，用过了，你是云绾妹妹吧，这是往哪去？”
　　“我去，嗯…随处走走。”柳云绾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想到自己不能明说去找世子，吞吞吐吐就想混过去。
　　其实从她五岁就寄居在北定王府，从小和哥哥一起同苏灏一同长大，这个大自己六岁的世子带给了她年少时所有的美好，给了她无尽的幸福和安全感，她自年少时就一直将苏灏放在心上，可奈何身份悬殊，从未将爱慕说出口。
　　与盛月清简单几句寒暄之后，柳云绾径直便栖林亭走去，每一步都激动而紧张。

　　天色渐暗，柳云绾没带灯笼，而叶府又太大，她就打算从小路绕道抄近路，可道路太狭窄，一不小心她被一颗硕大的鹅卵石绊到，一条腿径直栽在泥里，泥土弄脏了她的鞋子，那是她仔细缝了很久舍不得穿的新鞋。
　　她也顾不得腿的疼痛，慌忙掏出帕子，擦拭着鞋面，可还是有些污渍擦不掉，她叹了口气，将衣裙整理好，继续前进着。

　　那边林子衿正走进栖林亭，苏灏赶紧来迎，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其实他也很忐忑，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可以说是毫无交集，此番贸然下帖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世子大可不必这样费心的，一曲谱子而已。”
　　林子衿还未进就感到了满满的用心，看到这样美丽的置景她倒是有些倍感压力。

　　“你值得。”

　　简单的三个字却是积压着苏灏多年以来的情感，他满含深意的眼眸几乎眼泪要夺眶而出，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林子衿愣了愣，苏灏赶紧回过神，请她坐下，一番吃食之后，苏灏突然认真起来。
　　“你还记得我母妃去世时，你曾去过王府吗”
　　“盛淑长公主和我母妃昌华郡主原是最要好的姐妹，当时我母妃病危，那个女人怕我母妃临死之前我说出真相，派人哄骗我将锁在后院杂物房，是你，你将我救出来的。”
　　“那时年纪太小，我记不清了。”林子衿眼神躲闪，她怎会不记得，
　　当时她作为盛淑长公主的幼女，跟随母亲一同去探望奄奄一息的昌华郡主，又因自己年幼，没让入房探视，只得在后院闲逛，就听见微弱的叫喊声，年仅七岁的世子苏灏被锁在荒无人烟的后院，门上嵌着两把大锁，紧紧连在一起。
　　林子衿当时也只刚满七岁，被吓的紧，可一听也是个小孩子的声音，还是壮着胆带了人去看，原是苏灏不停的哭喊着，“放我出去，我要见母亲，母亲快不行了。”
　　林子衿深深被触动，时间回溯到年少时。
　　唐天复元年，当（901）她的外祖母也就是王上的母亲，王太后水邱氏去世之时，她还不过五岁，因随父在外地留守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外祖母唯一给她留的就是贴身佩戴的一支素金钗，金钗虽平实无华，却是伴随多年的心爱之物，也是留给她定亲的传家信物。
　　她眼下见此情景实属不忍，听闻身旁小厮正会开锁，只是没有工器，林子衿想也没想，掏出了这根金钗，终于很快，门锁撬开了，可那金钗也断了一半在锁芯里。
　　她虽觉得可惜，又看到苏灏普通如同新生般从那暗无天日的杂间里跑出出，不顾一切冲向他母亲的房里，终于见到了最后一面，她也觉得是值得的了。
　　“这金钗也算用得其所了。只是他年少丧母，在这偌大的王府又如何生存呢。”
　　林子衿叹了一口气，替他惋惜。
　　林子衿每每回忆起这事，便历历在目。可眼下她只能装作不记得，逃避。
　　“怎会记不清，当年那断在锁里的一半金钗我到现在还留着。”
　　“我知世子感恩于我，只是这事都过去了便不必言谢了。”
　　“我不是感恩，也不是谢你，你可知…”苏灏欲言又止，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关注着她。
　　“这十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你，从我叫你的一年面起，这金钗不就注定了我们之间是有缘的，你救我于黑暗之中，这金钗也因我而断，这本就是你定亲之物，我们两家也是世交，门当户对，我们原就是命定的姻缘，你可愿意做我的，世子妃。”
　　苏灏虽然平常玩世不恭的样子，可认真起来也是个固执的人。
　　林子衿也被他所打动了，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可还是立马恢复清醒低下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桩婚事成不了，也不能成。
　　“世子定是这酒后胡言了，莫要说这荤话了。什么订亲不订亲，玩笑之言不能作数。”
　　“这酒我一滴也未饮，我刚刚所说句句肺腑之言，清醒至极。”
　　林子衿见状直接站起身来，“我先告辞了，多谢世子的款待。”
　　林子衿再三推脱，苏灏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些年他一直痴情与她，可无奈自己从小到大也是一路坎坷，当年王上向后梁称臣，为了拉拢手握兵权的父亲，将小妹嫁于父亲，可这终究是一场政治联姻，两人相敬如宾，可父亲一直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州司节度使黎徽的女儿黎暮云。
　　虽然她家世不错，但黎暮云还是不甘心嫁于了北定王做妾，但她一直觊觎王妃之位，竟然假以善意，借服侍之便长期给昌华郡主下慢性毒药，以至于昌华郡主身体日渐低下，最后至死。
　　昌华郡主逝去后，碍于苏灏的存在，也一直未被扶正，可一直掌管王府后院大权，她一直想生个儿子，可接连三个都是女儿，根本没办法与苏灏相争世子之位。
　　苏灏蛰伏多年，在柳云暄的谋划下，终于在七年后，一举除掉了那个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当然苏定权也是知道是自己儿子动的手脚，可他年事已大，只有此独子继承，只得睁一眼闭一只眼。
　　可以说，这个善良美好的女子带给了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
　　林子衿走后独留苏灏一个人呆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在外人面前如此的天赐良缘，在她那却是不屑一顾，甚至是——嫌弃？
　　此时，柳云绾早已到了栖林亭外，刚才的一切她听得真真切切，整个人带站在原地，手里还麻木的抓着衣裙，他，有心悦之人了。
　　他想让林子衿做他的世子妃！

　　她转身就往回跑，眼里还噙着泪花，正撞上要出门的蓝梦泽。
　　“绾绾？你怎么了。”
　　她赶忙擦了擦，“昀姐姐，我没事。”
　　“哭成这样还没事，走吧，我正要散步，一起？”十四难得的温柔，仿佛都给了这个与自己长的有几分相像的小妹妹。
　　柳云绾不敢跟她说出心声，支支吾吾编了个理由，“我的一对耳环掉了，我怎么也寻不到。”
　　“耳环啊，什么样的，我派人打了送你一对一模一样的不就好了。”十四总认为，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晤～是一对玉平安扣式的上面襄了一圈银线，原是不值几个钱的，只是戴久了习惯了，我很喜欢，喜欢而已。”她又走神了，虽然是编的，却是情真意切的又想到了这些年她对世子的喜欢。
　　“没事，包在我身上，快别哭了。”十四拍拍胸脯，又递上一块帕子。
　　走到明湖边，远远的十四突然看到什么惊叫的发出声音，“啊！！！！”
　　柳云绾也是被吓了一大跳，“怎么，怎么？”
　　“你快看，那，那湖岸上是不是飘着个人。”
　　柳云绾一听这话，直接钻进了十四怀里，“什么？姐姐别吓我”
　　“我说的是真的。”
　　“来人呐，来人呐，有人溺水了！”
　　十四赶紧大声呼救着。
　　柳云绾害怕的缓缓回过头，定睛一看，
　　“是周礼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