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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家 ...

  •   房间角落里的人缩成一团,终于暂时的进入了梦乡。这本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事,但睡梦中他仍眉头紧锁,脸色灰白。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青山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重重的喘着粗气,似乎梦里仍然没有获得片刻安息,陷入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下一秒顾青山便从梦中惊醒,“呼呼呼”,他喘着气,手指紧握,眼神恍惚,几秒后才回想起现在到底身处何地,“这不是梦”,他喃喃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顾青山,男,23岁,大学毕业后被无良老板的996压榨了一年,带着黑眼圈、亚健康的身体以及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而换取的微薄的存款,告别老板的pua大法,毅然决然地辞职回乡了。
      不再做被资本压榨的劳动力,我要做光荣的劳动者,这是顾青山的革命宣言。经过火车、客车的辗转,顾青山时隔一年再次回到了这道熟悉的门前,回到了他的家。

      “今天是个大晴天呢,真好。”顾青山边说边伸出手,从包里拿出钥匙,一把串在洗褪色的红绳上的钥匙,因为他回来路上的反复摩挲已经变得温热。
      他翻了翻,“喏,是这把,大门的”,对准落灰的锁,用力的一转,打开了这个吱吱呀呀的门。
      一年前的某一天,顾青山做了一个梦。不久前才打过电话的爷爷出现在他的梦里。爷爷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一感受到的就是爷爷在向他告别。
      梦醒后顾青山连忙跟爷爷打电话询问,话筒里传来的是爷爷爽朗的笑声 ,“臭小子,你爷爷我身体好着呢,蹬起自行车来比你都快”,顾青山反复询问半天才安下心来,只当这一切只是个荒诞的梦罢了。
      “爷爷等我今年工作了,放假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旅游了,第一站先去北京吧,您不是想去看升国旗吗,我们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
      “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爷爷果然没有看错你,好好好,爷爷等你带我去。”

      这是顾青山跟爷爷的最后一通电话。爷爷没有遵守他的约定,他没有等他。

      顾青山接到消息赶到家那天是个阴天,雨要下不下,一切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又是讨厌的阴天,潮湿好像实质化了,缠绕着,包裹着,将他的身体一切都浸在了水里。
      小院里站满了人,熟悉的,陌生的,有印象的,叫不出名字的,不远处的杨树哗啦啦的被风吹响。顾青山在嘈杂的交谈声中,见到了爷爷的最后一面。
      爷爷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只是睡着了,下一秒就会醒来笑着跟他吹牛。顾青山走上去,他没有哭,只是觉得有些无法呼吸,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他上前握住了爷爷粗糙的宽厚的却冰凉的手,就是这双布满老茧的手,牵着他走过一年又一年。他蜷缩着把头埋进去,心里祈求着,希望爷爷能睁开眼睛看看他。

      顾青山是被离婚的爸妈丢给爷爷的。他们都不想要他,开车匆匆地把他送到村里,把他像是一个失败的残次品一样丢给爷爷,又匆匆地离开了,并且如释重负的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
      他早已经记不清父母是何时开始争吵的了。他们吵架也从来不会避开他,有时前一秒还在吃饭,下一秒两人开始咒骂起来,互相指责,尖叫,摔东西,两个人不再是亲密的爱人,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顾青山开始很害怕,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缩在角落里看地上的碎片,他用力的堵住耳朵,可声音还是会使劲地钻进去。他想,会不会自己乖乖的,表现的再好一点,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了。可是没用的,下一次不知因为什么争吵又会响起,他已经麻木了。
      顾青山在争吵中反复被提起,他不再是他们幸福生活和爱情的结晶,而是一个导致了这段悲剧婚姻的罪魁祸首。
      顾青山由此讨厌自己,讨厌一切,不愿讲话,不再交朋友,固执地陷入一个怪圈里,不愿意走出来。
      是爷爷,爷爷牵起他的手,为他抹去被窝里偷偷留下的眼泪,陪他一起在东屋的小木桌上看书写字,在菜园里起垄种下他爱吃的草莓和葡萄,教他骑车陪他一起去山上采蘑菇。
      是爷爷带他走出了这个怪圈,爷爷牵着他,用爱为他搭了一座桥。

      自那以后顾青山时时会梦见自己回到了小院,梦里是错乱的。爷爷有时在跟村里的其他人下棋喝酒吹牛,有时带着草帽在园子里翻土种菜,有时在葡萄架下躺椅上扇风乘凉,处处都是爷爷的身影。
      顾青山时常以第三视角在梦里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这是他不在家时爷爷真实的生活,还是他小时候的记忆再现。
      直到这天,顾青山加完班回到出租屋打开冰箱,看到了爷爷上次给他拿的土鸡蛋,只剩两个了,一个还粘着鸡窝的碎草屑,就那么立在那儿。
      他突然意识到爷爷的离去,不再会有新的土鸡蛋了,再也不会有了。那座爷爷为他建的桥在此刻崩塌,悲伤汹涌而来将他裹挟,把他打倒,他蹲下痛哭。
      那个多年前被丢在站在小院门口的小男孩在此刻与他重叠,举目无措,四下茫然。
      那天在小院里没下的雨,今夜终于下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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