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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祭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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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脱的过程还算顺利,青龙二十八带来的人,隐伏在暗处,趁乱点火,四处传来爆炸声令本来就失了主帅和军师的南和士兵乱作一团,二十八扶着她,杀出一条血路,抢了战马,跑了。
龙林的记忆就停留在二十九利落挥刀的时刻,他的目光静定绚烂,如同血染桃花,艳丽到令人忘我,龙林被迷惑,仰起头看见他精致的下巴,也看见他飞舞在夜空中的黑发,就那么的晕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下颠簸不停,她不动声色的伸指捻了捻,是粗布。呼吸声此起彼伏,脚步声却没有半点儿,战鬼在林中穿行,无声无息。
她张开眼睛,有阳光从树枝桠间落下,抬起手,遮住。
身边的二十八低沉的声音传来
“主子”
她的眼睛动了动,落在他身上,他宽肩窄臀四肢修长,面容俊朗,半张银面具下露出线条坚毅的下巴和略厚的线条明晰的嘴唇。
龙林看见他修长沉静的眸子里,心就安定下来,动了动嘴唇。二十八道
“二十九去取水了”
龙林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胸口传来一阵意料之中的激烈痛楚,二十八目光落在她毫无表情的苍白容颜上,放柔了声音
“主子睡一会吧”
只要有二十八在,一起都会稳妥。
二十九是孤儿,被师傅抱养来的,从小就长在鬼园,二十八不是,他是半路出家,爹娘去世了,才进的鬼园,他身上有一种读过书的稳妥气质,日后他也分享龙林的书,在清亮的的月光里看得十分认真。
龙林闭上眼睛,疼痛对她来说是是太熟悉的感觉了,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就感觉不到生死。祁宏那一剑,她避了避,令它准确的插过心脉隔阂,那位置奇巧,看似致命却不过是伤罢了,只是那祁宏剑上带了内力,震伤了她的心脉。
当时她就吐了口血,如今嘴巴里还有腥味儿。
细碎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夏日的天空蓝而浅淡,龙林昏昏的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途中被人喂了几口水,感觉温软的手指拨开她的额发,擦过她的额头,等龙林再醒的时候,入眼的已经是雪白的细纱帐顶,细细的穿行着浅浅的金丝云纹。
这是战鬼尊主的房间,她来过不止一次,熟悉的不得了。
稍微一动,她身边立刻有人应着
“尊主”
然后有人摊手撩开帐子,将它们挂在金钩上,轻轻的扶起龙林,在她身后垫上靠垫。龙林看了看,是一个圆脸大眼的少女,穿了一身的桃红,双髻盘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机灵狡黠,她服侍好龙林,在地上一跪
“奴婢离谣,有幸侍奉尊主,生为尊主人死为尊主鬼。”
一个瓜子脸的绿衣姑娘端着药碗绕过寒山冷月屏风,跪在地上
“奴婢潜源,请尊主用药”
龙林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嗅了嗅
“你懂医术?”
那瓜子脸,细眼的姑娘笑了笑
“不才小有成就”
龙林尝了一口,未觉异样,就着温热喝了。
按说这次的事件本该就此轻轻揭过,可是没想到龙老爷非要在战鬼里头立威,白虎二十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硬生生的拖去刑房行刑,回来的时候一身鲜血昏迷不醒,龙林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潜源将他抬到自己屋里诊治养伤,又令离谣拿了这次的封赏银子给八夫人送去。
再不言语了。
潜源和离谣本就是老爷子派来龙林身边的,是老爷子的人,青龙二十八捏了捏手里的银子,不敢托她一并带去,只得赶在天黑的时候,一个人摸出鬼园,在龙府后边小角门等着,等到快天亮,角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桃姑姑穿着干净的布衣,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从角门探出头来,一见青龙二十八,又是心疼又是抱怨
“你这孩子,站了多久了,看这一头的露水”
青龙也不言语,只是笑一笑,把银子从怀里掏出来递过去,桃姑姑皱了皱眉
“我一直就想问,是不是每次送银子,你的也一并在里边送过来了?”
青龙摇了摇头
“姑姑,你快收着吧,我还要赶回去”
桃姑姑一脸坚决的推辞
“这可怎么使得!我们怎么能用你的银子,昨个儿离姑娘已经将小主的银子送来了”
青龙折刀浓眉染着露水,舒展的一笑
“姑姑拿着”
将银子向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桃姑姑在后边小声的唤了两声,也不敢出门,也不敢扬声,最终作罢。
鬼园尊主的一生都不太长,大多死了连尸首都没有,若非死于沙场,也是死于接班人之手,所以鬼园尊主的私生活,完全放开,只要他喜欢,多少女人都可,甚至就算他喜欢的是龙姓的血缘亲人,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所以,所谓伦理纲常,对鬼园尊主来说,就是一纸空文,连篇废话。
龙林是女人不假,可是她和任何男人上床,龙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她只抬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战鬼进房呢?
这不是一件大事,不过是龙林将白虎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令人看她三分薄面罢了。龙林坐在院子里捏了捏眉头,其实她也没什么面子,战鬼在龙家军队里不过就是一支直属于主帅的奇兵,执行各种不可能达到的任务,不过,她的就算是薄面总算好过白虎毫无面子,主子要他死,不过是抬指而已,须臾之间罢了。
命运颠簸,生存不易,既然有缘分相遇,庇佑一下也无可厚非。
龙林轻轻的将最后一勺药喂进白虎的嘴里,将药碗递给潜源,问离姚:
“那边怎么样?”
离姚愣了愣,接不上话来,龙林也不看她,兀自摸了摸胸口的伤。她今年十四岁,却好像已经走过了生命的尽头,儿时孤苦杀戮日积月累对母亲的怨恨也然随着生死界限的模糊,没有那么样的刻骨铭心。可是亲昵柔情这种东西,哪怕是在骨血在心里都回不来了,她看她不好,只是心中杀意澎湃,龙林闭了闭眼睛,无论多少书本,多少道理,再洗不去经年累月的杀气,她就算如今关心母亲,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折合成银子送过去罢了。
龙林站起身来,离谣和潜源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痛苦,母亲走不出咫尺方圆,吃穿用度都要等着家里分配,她早就不受关注,奴才婢女逢高踩低层层克扣,也有冤无处诉。
若是想要托人买点东西,那就是要花上十倍不止的价钱,千恩万谢还要打赏。
区区五两月例银子,根本不够如此花销。
龙林站在窗前,皱起眉,十岁的时候,她曽回了住宅一次,母女两个咫尺天涯,无话可说,母亲各种僵硬小心的讨好几乎令她神经紧张,她不习惯有人突然向她伸出手,不习惯触碰,不喜欢落在她身上超过一瞬的注目,不习惯她的气味,甚至她不习惯自己心里超越了理智的感情。
这对一个以杀为业的战鬼来说,全部都是要命的。
母亲对着离自己两尺远一言不发的女儿沉默了,晚上的时候,她为她端上两盘菜,一盘炒豆腐,一盘土豆片,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油光光的诱人色泽。
龙林端起饭碗,看见母亲乌黑慈祥欣慰的眼神,六年的时光带走了她脸上所有的美好,如玉的脸庞,乌黑的头发,都消失在坎坷的时光里,她干瘦的脖子在油灯下触目惊心,龙林甚至能听见她忍受着饥饿的声音、
当日深夜,龙林施展轻功逃出深宅大院,坐在野地里抱着自己痛哭一场。
不告而别。
那一夜,杀人完毕路过的沈天岭路过,好奇的一问,从此龙林杀人赚钱,她不只为了胜利,对敌人挥刀,她也为了钱,对所有人挥刀。
战鬼不祥,甚至不能住在龙家主宅,龙林自己清楚,她现在连战鬼都不如。
离谣从窗口望出去,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脸色疲倦苍白,显出那浓眉如同一把利剑,笔直的斜飞入鬓,刚硬无匹。她心里一直惴惴,刚刚没有回答出来问题,却看不出她的喜怒。
她们来了,并没有受到排斥,可是并没有被接纳。
龙林身周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她乌黑的眼瞳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离谣的手顿了一下,看着手下一脸青紫的男子,或者说,只有,白虎青龙是例外?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影子会在她眼中模糊的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