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起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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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市里，周招娣的眼睛简直快要转不过来，最直观的就是人们穿着打扮与镇上相去甚远。
迎面的的男人大都西装长裤，女人较为时髦的，穿着各色的旗袍，行走间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小腿。
有些人烫着时下风行的卷发，涂脂抹粉，好不娇媚。
“前面的大姐！让一让，让一让！”
听了这话，两人转身看见一辆黄包车从她们刚刚站的地方跑过去。
车上的坐着的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
除开黄包车外，路上不时能听见小汽车“滴！滴！”的声音，三十年代的城市，进步如此之快，真是应了那句“车如流水马如龙”。
她们找了个坐在阴凉处歇脚的车夫问路，那车夫大略指出方向，二人于是徒步走过去。
初秋时节，温度已经不似夏天的酷热，两公里的路走下来，只觉得身上有些热，倒是没有出汗。
“招娣姐，前面那个应该就是图书馆了！”
李晓云用手指着那栋二层楼的建筑，不算新，门上装着一块匾，上书“淮公图书馆”。
从门外看进去，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图书，不少服装样式统一的人穿梭其间，从外表上看，很是年轻，想是高年级的学生。
周招娣有些胆怯，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样一句话。
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村女人，看见里面这么多文化人，很是拘束。
“晓云，要不俺在外面等你吧。”
周招娣攥着衣角，头深深的低下去，身上笼罩着一股她无法言喻的自卑感。
李晓云也不勉强，第一次不敢，还有下次，总能慢慢适应的，这事急不来。
她们站在门口的时候，不少目光若有似无的从两人身上划过，带着些打量的意味。
李晓云今日穿着一套已经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袖长裤。
典型的南方女子身量，骨架小，衣服直筒筒的显不出身材，脚上还踏着一双蓝色的布鞋，边上已经磨毛了。
她没有在意那些异样的目光，脑子里想着这个时代的学生读什么书她也不甚清楚，于是径直走到柜台那里，想问一问。
“这位先生，俺想问问六岁的娃娃，教她读书识字要买啥书？”
南方女人特有的温软语气，加上客气又礼貌的称呼，使江一鸣从书里抬起头来。
他带上眼镜，看见真人后，难以想象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农村妇女。
只是眼前这人虽然看着家境不好，但胜在收拾的干净利索。
“大姐，你怎不送小孩子去学校？反倒自己来买书呢？”
江一鸣不得其解，他从没见过自己来买书的农村女人。
“俺娃娃到岁数了，但是俺们那的小学，最近农忙又关了，反正她闲着在家也没事做。”
“俺想着就给她找点书读，先慢慢学着。”
原是如此，江一鸣点了点头，他很赞同这位大姐的想法。
至于乡村小学农忙时停课一事，他也曾听说过，不说停课，就是平日里教学质量也堪忧。
于是起身让李晓云在此等候一会，他去找些适合小儿启蒙的书过来。
李晓云这次出来，除了给丫丫买书书外，也是想找找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书。
便走向一楼的书架，映入眼帘的大都是些事实报刊，还有广告杂志一类的书。
以及重新翻印出版的旧时古籍和高年级国文课本，外国文学是一本也没有，不知是不是放在楼上。
转至拐角处，一本以旗袍为封面的书吸引了她，忍不住拿起来翻阅。
里面大略讲了旗袍的几种简单工艺和做法，就是本基础的工具书。
可是她却欣喜不已，那个隐约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这次盘踞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拿着这本书走去柜台，又过了会江一鸣才带着三本书走过来。
“大姐，我给你拿了最新编写的《国语教科书》和《常识摘要》，还拿了本字典，可以查阅不懂的字，这些你看行不行？”
“行，行！俺看你拿的书就挺好的，就这几本，你给俺算算账吧。”
对方担心她不识拼音，又多问了一句，得知家里有人念过几年书，这才放心。
结账时，看见李晓云手上那本，有些奇怪对方买这个干嘛，但毕竟是人家的事情，外人不好多说。
四本书一共花去了九块钱，又另买了些纸笔，只一会十块钱就花没了。
李晓云道过谢，摸着瘪了大半的口袋出门去。
周招娣听见声音，起身拍拍屁股，两人又去临街商铺里瞧了瞧，买了些新鲜玩意儿带回去给孩子们。
她们走得早，此时不过下午两点钟，轮流划船回去，经过张家湖时，李晓云说要去娘家看看。
周招娣想着出来一天了，家里怕是有不少事情。
正巧遇上周志明在给张家湖这块送东西，马上就要返程，便携了招娣上船，连着那几本书和一些吃食一并带回去了。
这会子李家已经吃过晚饭，两个女人正坐在堂屋里捆菜。
见李晓云过来，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
简单解释一番，张兰英听见周招娣的名字，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拉着李晓云坐下，又把堂屋的门一关，这才开口。
“晓云呐，俺知道你们娘俩好心，那招娣也是个苦命的人。不过俺劝你还是尽快跟她撇清关系，他们那家呀，啧啧，真是说出来都觉得脏了嘴！”
李晓云不明就里，疑惑发问。
张兰看了眼婆婆的脸色，接过话来。
“妹子，去年过年你来俺们这，不是听说俺们村那个寡妇又怀孕了嘛！”
她把手放在嘴边，探过头来压低声音，生怕被人给听到了。
“哎哟！六月份的时候生了个男娃，也不知道打哪来的钱，又是吃好穿好的，估计就是那奸夫给的！”
“这不最近俺们这边忙，振风昨儿起早去地里锄草，看见一个男人从她后门儿出来，觉得有点眼熟，后来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周大壮！”
说完嫌弃的撇撇嘴，眼里净是嫌恶。
李晓云听完着实震惊，怪道隔壁那家子这半年来也不管招娣姐呢，想是她不回家最好，人家那边都已经抱上孙子了！
合着招娣姐就是个给人打工的，挣钱给人家母子花了。
这事还没消化完，后面又来个更劲爆的，直让李晓云涨了不少见识。
原来今天早上，李振风送完菜，又临时接了一家的单子，量大，要的又急，他就抄了小路往回走。
小路两旁是一片芦苇，村里的小姑娘以前从那边走出过事，后来走得人就不多了。
快到村尾的时候，听见一男一女在那吵架，只听那女的说，“你以为俺想这样？要不是你没本事，娃娃能跟别人姓？你个没能耐的孬种！俺们现在不靠你养！俺也没啥对不起你的！”
说完就走了，李振风听是那小寡妇的声音，一时不好出去，过了会才划出去，他还以为是周大壮呢，结果是周志明他哥，周大梁。
吓得他又赶紧躲起来，等那人走远了，才折回到大路上去。
李晓云这下反被气笑了，觉得再坐不住，就要回家去告诉周招娣这件事。
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了，这群没良心的畜生！被戴了绿帽子的吸血虫！
她“蹭！”一下站起来，就要准备回去，奈何用力过猛，有些晕眩。
少顷缓过来了，已不如先时那般生气，理智回归了些。
意识到这事儿现在闹出来，招娣姐落不到好，说不定又要被那家拖回去当奴隶一样使唤。
想通了这些，李晓云复又坐下，问她娘和嫂子，这事儿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张兰英说这两天忙着家里事，没说出去，张兰也摇摇头，李振风就更不用说了，他不是个嘴碎的人。
“俺知道周招娣现在跟你们一起，还想着明天抽空去一趟，把这事儿告诉你们，谁想到你今天就来了，也是凑巧。”
李晓云确认这件事除了他们家再无其他人知道，便叮嘱他们暂时先别说出去。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给那家人一个教训。
在家过了将近一个月，林嫂子按约定将今年新收的米给她们送来了。
这些就是她们家明年的粮食，刘芝细算了下，三个大人加两个小孩，估计能吃到明年过半。
这一个月里，刘芝因读过些书，便承担起了教丫丫识字的任务。
李晓云带着周招娣趁闲的时候，也跟着认字，倒是学了不少。
顺利脱下文盲的标签，她按着那本工具书上的步骤来，用那日在淮市买的料子，给婆婆缝了件旗袍。
完工那日，李晓云拉着几人躲进房里，让婆婆快些把衣服穿上试试。
刘芝一看这衣服，内心欢喜，面上却是扭扭捏捏，毕竟这衣服虽然好看，可是又露胳膊又露腿的，多让人难为情呀！
架不住李晓云的央求，这才让她们出去，自己在屋内不甚熟练的穿上了那旗袍。
面料上身很舒适，里面加了一层贴身的内衬。
底色是靛青色，直襟，中圆领，配的是双色一字扣，双色滚嵌边与内衬颜色相呼应。
只两种同色系不同深浅相互映衬，一件衣服竟能这么好看，刘芝多摸了几把，这才开门。
周招娣看向屋内，嘴巴张成了个鸡蛋的形状。
“俺滴娘嘞！大娘，你穿上这衣服可真好看！年轻不知多少岁！晓云，你咋这么能呢！”
丫丫围着奶奶转圈圈，嘴巴像个小复读机一样，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奶奶真好看！”
刘芝忍不住涨红了脸，唯有李晓云面色沉静如水，绕着她婆婆转了几圈，一只手虚握着放在唇边思索。
一年多没做这么精细的活儿了，有些手生，细节处得再改改。
便让婆婆等会脱下来给她，等改完了再试穿一次。
经此一折腾，李晓云道出她闷了很久的想法。
刘芝坐听完，眼泪不争气的往下落，李晓云把她圈在怀里，轻轻给她拍背顺气。
“晓云呐，娘不顶用，要靠你这么辛苦来养这个家。想当初当初要是没了你，俺怕是早就过不下去了！”
“娘，这个家要是没有你，俺也不能走到今天。”
“是你支撑着这个家，俺才能做这么多事，还有招娣姐，以后咱们好好努力，争取日子越过越好！”
听见还有她，周招娣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眼前的两人，是她们救她一命，以后她就认定这娘俩了！
丫丫不干了，大家都抱在一起，怎么能少了她呢？
“丫丫也要抱抱！”
说着就扑上去，几个女人顿时被她给逗笑了。
邻居家的人听见这笑声，歪过头朝地下啐了一口，咕哝着骂了一句。
工厂秋收后再次开工，上班第一天，就出现了些许变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