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顾清溪

2、第 2 章

　　马车缓缓而动，明芷打扮的很漂亮，拖着腮，若有所思，秋娘替她理了理被微风吹乱的发丝，“娘子，歇一歇吧，离席府还有些路呢。”

　　明芷蹭了蹭秋娘的手，枕到她怀里，软软的叹道：“秋娘，我有些怕。”

　　秋娘软了身子，柔柔的唱了一曲小小的吴郡小调，一如既往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子，莫怕莫怕，秋娘在呢。”

　　清河并不大，顾府与县令的府衙不在一个街道，也走不了很长时间，秋娘的小调唱了一会，马车就缓缓停了下来，明芷越发的沉默了。

　　“芷妹，你怎么来了，喜儿来报信，我才知道，芷妹，府衙此时你不能来，若是”席瑾钰猛的住口，有些焦急，对着车夫低声吼道：“安叔，快带芷妹走!”

　　马车纹丝不动，席瑾钰急了，如今府衙可不是只有清河的人，若是让人看到明芷，可就糟了，他拽过缰绳就想打马而去，可没成想喜儿狠狠瞪了他一眼，死死拽住缰绳，对着马车说道：“娘子，席府到了。”

　　“芷妹！”席瑾钰绕到窗边，压低声音说道：“芷妹，你疯了吗？此时来县衙，你知不知道，此时来县衙意味着什么？快走！谦儿的事，我来想办法。若是阿爹不肯帮忙，我就是抢，也把谦儿替你抢来！”席瑾钰红了眼眶。

　　半晌，明芷轻轻叹了一口气：“阿钰哥，你不会的。”这十来年的相处，没人比她更清楚，席瑾钰有多尊重他的父亲，席叔叔不允，纵然抢了，又能如何呢？逃亡天涯吗？

　　不，她不会这么做的，她的父亲，是“吴郡公子二十三，玉郎独占八分天”的顾玉郎，他的子女，不能是个逃犯，也不能，被逼到隐姓埋名，就此沉沦，她的骄傲，不许。

　　“阿钰哥，通报吧，顾氏明芷，求见天使。”

　　席瑾钰狠狠攥紧了拳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喜儿皱着眉头防备着他，生怕他一时过激，抢了缰绳，伤了娘子。

　　席瑾钰咬了咬牙，赤红着双眼，满脸的挣扎与痛苦，过了许久，到底还是闷声转过头，一言不发的走进府衙。

　　明芷的眼睛暗了暗，还在期待什么呢？她其实也不知道，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她那么了解他，可出发前也曾异想天开过，若是阿钰哥坚决不肯，要带着她抢了谦儿就浪迹天涯呢？

　　明芷扯了扯嘴角，第一次知道，那么了解一个人，原来到最后，受伤的却是自己，这不是一直都清楚的事吗，纵使青梅竹马，也比不得他的家人重要，更遑论，这个青梅竹马，已经造成了席家的困扰，寒门当官不易，席叔叔的一路，走的并不顺畅。

　　明芷缓缓抱住了自己，一如曾经的每个夜晚，秋娘心疼的搂住她，人走茶凉，人心易变，自古不变的道理。

　　悲伤，属于过去，这是明芷自小就不得不明白的道理，想救谦儿，唯有此时，此刻。

　　明芷的衣服不多也不少，顾玉郎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也留下了不少的财产，秋娘从不肯让她穿其他的衣服，都是她亲自做的，秋娘手艺很好，承自姑苏，不仅绣纹双面不同，绣线更是玲珑剔透，在阳光下会微微变色，明芷走起路来，更是色彩翩跹，浓淡相宜。

　　就这样一路走进厅堂，席三思正在跟天使寒暄，天使抿了口茶，不语。黄小宝勾了勾嘴角，顾玉郎的女儿，他可是期待的很。

　　明芷进来的时候，整个厅堂仿佛瞬间多了一抹姝色，黄小宝的眼睛瞬间亮了，绕着明芷绕了三圈，摸着下巴，从上到下打量着。席瑾钰低垂着头，狠狠握紧了拳头，席三思眯了眯眼，在明芷身上绕了一圈，不知想了些什么。

　　明芷顿了顿，俯身行礼：“民女顾明芷，见过天使。”

　　不靠近还不觉得，黄小宝一走进顾明芷就闻到了一股幽香，一缕缕的，不霸道，就一点一点侵入人的鼻子，越来越香，简直要酥了骨头，黄小宝的更满意了，“熏了什么香？”

　　秋娘说道：“叫水安，是老奴家乡的香。”

　　黄小宝觑了一眼秋娘，挑了挑眉：“你莫不是框我，水安香可不是凡品，你一个老奴还会调此香？”

　　秋娘有些怕，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明芷吐气如兰，“嬷嬷出自济南花家，自会调制此香的，家父与花家三少有旧，幼时便拖了花家三少夫人替我寻了秋娘，陪我至今。”

　　黄小宝更是诧异：“济南花家？那个历朝历代出了二十四位宠妃，三任皇后的花家？”

　　秋娘点头：“是是，是那个花家。”

　　黄小宝甩了甩拂尘，又摸了摸鼻子，他已经出来许久了，干爹黄太保又在李有德的手里吃了个大亏，他这番出来是被下了死命令的，一定要挑一个太后满意的秀女入京的，可如今，是个闺女，都没几个高兴入宫，这个倒像是碰到个遗珠，果真是老天眷顾他黄小宝，他愁眉苦脸多少天了，干爹要是倒了，他可也是要倒霉的。

　　黄小宝一边想一边吩咐道：“抬起头来，让杂家看看。”

　　顾明芷缓缓抬起头，一直垂着的眸子也慢慢抬起。

　　好一双秋水眸，黄小宝叹道，黄小宝咽了咽口水，他一个去了势的，乍然瞧见，都觉得腿软，心扑通扑通的跳，他在太后身边，也是见多了官家贵女的，干爹才会派他出来，这顾氏女可当得起国色天香。

　　啧，黄小班心下了然，难怪丁二如此肖想此女，不过倒是成全了他，若不是丁二威逼，此女可不会上门。

　　黄小宝回到座位，抿了口茶，环顾了一圈，笑了笑，“太后娘娘恩典，杂家已在外耽搁了许久，席大人，不若明日安排入京吧。”

　　秋娘一愣，这么快？公子呢，公子怎么说？

　　“是。”席三思应诺。

　　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夜，夜色暗沉，明月孤悬，空坐长空，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那一颗在墙角的桂花树。

　　“芷妹。”席瑾钰的声音充满痛苦。

　　选秀，如今的选秀，如何能去？谁不知道现在选秀，除了那些陡然乍富的赌徒还想搏一个可能外，谁家良家女儿还会去当秀女。晋安帝登基七年，次次选秀，次次如一场笑话，不见有进宫封位的，倒是个个都逐出了宫，荣康太后年年要求选秀，可晋安帝心系宣平候夫人盛如意，后宫空无不说，七年更是未纳一人，七年未生一子一女，更是将盛如意封为一品鹞国夫人，这是举世皆知的事，帝王心系臣妻，民间更是有无数的话本子来描述这段帝王求而不得的爱情。

　　席三思忍不住，拽着明芷的手腕说道：“不能如此，大不了今日我召集府中护卫，入了丁家，劫了谦儿连夜连夜离开清河，这个官，不做也罢。”

　　明芷抬起头，盈盈双眸满是沉静，映照着席瑾钰满是挣扎的脸，席瑾钰猛的瑟缩，突然不敢看那双眸子里的他。

　　“阿钰哥，不必如此，福祸相依，惟人自召。”明芷缓缓转过头，看着那轮弯月，“初一的月亮是一个下弦月，到了十五，终会圆满的。”

　　席瑾钰张了张嘴，想到母亲的哭泣，父亲的沉默，还是闭上了嘴，涩涩说道，“父亲已求助天使，明日会将谦儿接入府中，你......”

　　“你，不必担忧。”

　　万籁俱寂，偶有两声蝉鸣，提醒着明芷这孤寂的夜色。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