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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计划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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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修……”宁弼喃喃自语着，良久，回道：“我拒绝……不，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男人沉默了一瞬，问他：“为什么？”
“送死这种事，总不能让人立刻就下决定吧。”他低垂下头，视线仿佛落在缠满绷带的指尖，又仿佛无处所依。
男人再度沉默。
“这件事，你恐怕必须，又或者，我们必须说服你。”
“一旦深渊彻底突破封印，带来的远不止更多的死亡，更可能的，人类会失去最后的驻地，很抱歉，但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
宁弼转头看向窗外，问他：“你叫什么？”
男人没有探究他突然转移话题的行为，只是有些讶然，无奈笑道：“咱们可认识三个月了，而且三个月前我就介绍过自己了。不过没关系，还可以再来一遍。”
“我叫邵邢，专门负责深渊探索相关事宜的特别行动队一队队长。”
“哦。”宁弼表现的很冷淡，仿佛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他安静的看着窗外，外面的天很蓝，是和深渊里完全不同的色调。
两个人都很安静，宁弼知道，邵邢拖到今天来找他，恐怕确实说明除了他没人做得到这件事。
“我先离开了，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深渊带来的压力……已经一天比一天沉重了。”
邵邢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被救回来之后，在你的衣物口袋里找到了这个，之前你身上还能找到的东西都被收上去了，我今天也是突然注意到它，就给你带过来了。”
说完这句，邵邢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像是照片一样的东西，放在了他的床边。
他随后就离开了。
宁弼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看着外面高楼林立，艳阳高照，澄澈的天空中偶有一团看起来蓬松柔软的白云，就那一团，飘在那，孤零零的。
盯了半晌，宁弼才迟缓的转回头，看着床边的东西，有些颤抖的把它拿了起来。
那是一张不算照片的照片。
一个塑封层里有来自三张照片的三个人，一男一女中间站了个少年。
男人带着一副方形的黑框眼镜，显得有些呆板，但眉目还算温柔，板着脸挺直的站在那里。女人穿着有印花的白色长裙，笑的很开心，她的容貌并不算出众，独独那一双眼睛，像是盛了阳光一样。中间的少年却是面无表情。这三个人怎么看怎么不搭。
它来自于一个还没成型就四分五裂的家庭，三个人连一张合照都来不及拥有，只留下少年拼拼凑凑出一张还算能看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人离开前对他说，希望他活着，好好活着。极端的少年甚至借用了他们牺牲换来的权力，拒绝接受觉醒异能的引导，毕业也选择走研究方向，他缩在后面，缩在别人的背后努力活着。
现在好像没办法继续缩起来了。
有意义的死了，也算好好活着的，对吧？
宁弼看着这张照片直到夜晚，就连夜深后躺下，也没有放下照片，他的双目并未聚焦，视线仿佛散落在虚空中，注视着不存在的人。
第二天清晨，宁弼醒的很早，在护士来之前就拆了自己身上的绷带。
按邵邢所说的来看，那些绷带没什么大用处，他身上的血痕是血气侵蚀的结果，并不是外伤。他换了身日常的衣服，上衣找了件带帽子的，又配上了口罩，他脸上也有些微的血痕，还是遮住比较好，毕竟要到大街上去——他想去墓园，西陵墓园。
他打电话给邵邢，邵邢听了他的要求，也不细问，只说一会就开车来接他。
邵邢给他办了暂时的离院手续，带着他下了楼，他走的有些慢，虽然没了绷带束缚行动，但身上的血痕随着动作也一并疼着。
楼下就停着邵邢的车，宁弼缓慢的上了车，又开始放空自己的思想。
两人一直开到位于郊区的墓园，墓园内部开车进不去，两人下了车，依旧缓慢走着，墓园很大，大到那些压抑的哭声传不到外面。
这里有很多人在祭拜，而且集中在同一片区域，宁弼怎么也该想得到，这是这次失事人员们的家属。直到走到了这里，宁弼才能听见那里传来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抽噎着，一下一下，听起来那么脆弱的哭声，落在人心里，却好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扎进心里。宁弼没出声，也没什么反应，仿佛没注意到那些人一般。
他不是为了那些人来的，只是凑巧，所有涉及深渊牺牲的人都葬在这里。
他对这里很熟悉，特别熟悉，熟到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要找的墓在哪里。
两个人的墓在一起，很干净，一看就知道经常有人在擦拭，墓前的花没有断过，有一些已经枯萎，有一些还算鲜活。
他这次来没有买花，他往常也不常买花，花的来源大多是他们的朋友。宁弼蹲下去看墓碑上的名字——白肆和林烛。
他没说什么，也没什么情绪的表露，只是从兜里取出那张拼凑出来的照片放在了墓碑下面。
他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哭，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的，怨怼的注视着旁人的墓碑。
“我看够了，走吧。”宁弼的语气带些落寞，但很快又被压下，与邵邢擦肩而过留下轻飘飘一句：“执行计划时来找我就好了。”
邵邢点点头，跟在宁弼身后一起回了车上。
“回医院么，不如我带你在街里到处走走吧。看见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停车，没看见就继续走，把整座城都逛一逛。”
“嗯，逛逛吧，医院里待的太久了。”宁弼点了点头，就不再看邵邢，转头盯着窗外。
邵邢开着车，带着宁弼把这座靠海的城市都走了一遍。这里是夏城，在一线城市里发展的不算顶尖，但也是座一线城市。这里有高楼林立，有人潮如海，也有某些街头巷尾中的一隅夹缝。这里也是宁弼的半个家乡。
最后黄昏时两人开到了离海边还很有距离的地方，因为常年有怪物侵略，海中更是怪物盛行，海岸已经很长时间都不对外开放了。宁弼坐在车里远远的看了眼日落，就也没了兴致，要邵邢把他送回了医院。
回了医院以后就没什么事了，宁弼只需要躺在病床上专心养伤，然后等着邵邢他们准备好以后就可以出发了。又过了大半个月，他的身体能好的都好的差不多了，才接到邵邢的通知。
他换了身衣服就过去了，什么行李都没带。接他的还是邵邢，他的待遇还真高，车接车送都是邵邢这个队长负责。
上了车，宁弼先开口问他：“之前你跟我说，刀上有五条锁链，我要是拔不动怎么办？”
“哈，”邵邢笑了一声，“不用担心这个，那些锁链来自中心封印，作用也应该是镇压血气用的，不挡人。就相当于，无修自身破不开，但你在外界一拽就断。”
宁弼点头，继续转头盯着窗外看。
坐的虽然是专机，但路途远，路上耗费了大半天，两人才到达深渊口处停靠的一艘舰船上。
“需要休息么？”
“不用了。在医院躺了那么久，可不想再休息了。”宁弼的嗓子最近好了很多，也有些心情调侃一番了。
“也是。”邵邢看了看附近忙碌的人。这里只有负责深渊探索的那几个支队，高层先前确实有人想要慰问，褒奖宁弼一番，都被宁弼一语回绝了，半点情面都不留。
反正他都要死的人了，还留什么情面，又何必搞那些面子上的把式。
“不过，那也得到明天才能下去，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还有些和你一起下去的人要清点一下装备。”
“等等，”听见这话，宁弼终于将视线从深渊挪回了邵邢身上。“什么叫跟我一起下去的人？”
“还能是什么，字面意思啊。”
“用不着，我可以直接从漩涡中心下去，那些人跟着我也扛不住血气。”
邵邢又笑了，他这次笑得有点无奈。“这不是这么算的。直接从中心下去落点不一定是中心区，可能会掉到外层。而外层全是怪物，你这小身板可干不过。”
“但也只是可能，而且，我也可以在碰上怪物之前，自己跑进中心区……”
邵邢第一次在宁弼语气里听出焦急的意味。宁弼也明白，跟着他下去的人危险性太高了。宁弼可以一直不表现出来，但那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曾经死在眼前的那些人。
“……但如果你真的掉到了外层呢？”
“如果你的掉落点离中心区很远，如果你的掉落点正好就遇上了怪物，又如果你跑不过怪物呢？”
“更甚至……你走上石桥后外层的怪物如果被操控进入中心区，我们又该怎么办？我知道这些一个比一个概率小。但我们承担不起一旦这些可能发生的后果，我们没有时间再去找一个拥有血气异能的人，血海阵法的成型不肯给我们足够的时间。”
“我们必须保证成功。”
时间好像和大半个月前重合，现在的邵邢像大半个月前的宁弼质问他计划的可行性一样质问着宁弼。
明明他的语气稀松平常，还带着些许懒散，但宁弼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他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选择沉默。
“你别紧张。把一切都交给我们，你只要通过石桥，拔下无修就可以了。”他顿了顿，“而且，如果情况足够好的话，在你登上石桥后，我们的人会着手撤退。”
“……嗯。”半晌，宁弼才缓缓地嗯了声，声音轻到邵邢差点没听清。
邵邢离开了，宁弼没走，他继续盯着前方的深渊看。此时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都遮不住深渊浓重的猩红色。
宁弼曾看过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但他觉得，此刻，他凝视着眼前的深渊，可深渊却并不在意他，他有一种错觉，深渊的猩红色不是疯狂，血腥，与不详的红色，更像是神一样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红色。
看了许久，才被一阵冷风唤回了魂，他一怔，抬头望天，此时的天空中太阳已经彻底不见了踪迹。失去了城市夜光的纷扰后，天空中的星星纷纷显露了身形，连成一片，唤做星河。
他没有沉浸在夜空里，不多时，就转身离开，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夜色还未完全消退，宁弼就已睡意全无，出了门，却发现邵邢那些人起的比他还早。
邵邢他们正呆在甲板上，有几个人正在摆弄一些不知名的设备。
他走过去，不等他开口，头也没回的邵邢就解释道：“我们的决定的是采取平常进行深渊探索的路线走，直接从漩涡中心进中心区的话，落点处的怪物情况等不可控因素太多。”说着，邵邢转过身看向宁弼，“咱们一起进去的人都在五阶以上，对血气有一定的抗性，但走不过石桥，石桥上可能受下方血湖影响，血气浓度又翻了几番。”
“咱们？”宁弼没去管他话里别的信息，只注意到这两个字。
“对，我也下去。”邵邢点了点头。“可着修为高的来，咱这怎么说也是个六阶呢。”
灵气复苏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人类对灵气的掌握不断精进，并将人类根据灵气运用情况的不同分为不同层级。宁弼自身先前并未觉醒，对层级之分不算太了解，他的科研工作主攻方向也是对不同怪物特性的研究。
而且，灵气刚复苏时正是这个世界最乱的时候，基本上是觉醒一批死一批，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直到二十多年前才勉强稳定下来。如今整个木襄等阶最高虽是七阶，但七阶也只有那么几个，不可能往这种探索过很多次，而且最危险的地方靠一个半觉醒的人就能通过的地方派遣。
哪怕这件事的意义足够重大。
心里想着，宁弼又看了眼邵邢，这人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就已经是六阶了，天赋也算得上绝佳了。
“好了，这边都准备完了。”邵邢转过头，看着宁弼，调笑着说道：“怎么，怕不怕？”
宁弼懒得理他，绕过他走到甲板边上，继续望海。
深渊一如既往的猩红，三个多月以来从不停息的噩梦也在深渊面前收敛了声息。
深渊……他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