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雨》随池

8、第 8 章 梦境（2）

　　现在还是下课时间，但空气似乎凝固了，程弃看到卿祢这句消息突然就冷下了脸，从抽屉里翻出寝室钥匙塞进口袋，然后当着一众同学的面冷脸出了教室。

　　许知昀此时也在皱眉思考他是中午气还没消，还是谁又把这位祖宗惹到了，拿着手机就跟了上去。

　　他走一半就碰见熟人了，冬逸在网吧那天之后找他次数少了，今天碰见了又堵上人了：“哎好巧。”

　　许知昀在跟人，冬逸突然跟他打招呼，还挡住了他视线，他语速飞快地应付：“不聊，有事。”

　　冬逸可能认为他说有事只是托辞，锲而不舍道：“你周末有时间吗？给你发的消息怎么也没回？”

　　“没时间，让让。”程弃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许知昀有点急，绕开冬逸就追了上去。

　　冬逸没拦下人，也没收到个准话，生气地走了。

　　程弃走在走廊上，往宿舍楼的方向，结果走一半脚步停下了，转弯去了男Alpha厕所。

　　他现在烦躁得很，连身后有人跟着都没察觉，直接拨了个电话：“喂？”

　　对面接通了电话，然后一句话没说直接挂断，他纳闷地又拨了一回，这次直接传来人工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

　　程弃将手机拿远震惊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郁闷地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烦闷地踢了一下水管，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许知昀跟在后面，他愣了一下，奇怪地问：“你干嘛跟着我？”

　　许知昀条件反射地转过脸：“没有。”

　　程弃蹙了蹙眉，绕过许知昀往宿舍楼走。

　　一到楼下，他立刻转头，看见许知昀没跟上来，才放下了心。

　　没人知道他有多紧张，半路还差点撞到人。

　　他很快回了宿舍，一进宿舍门他就放松下来。

　　他又给卿祢拨了个视频通话，对方这次接上了，程弃诧异地看着屏幕里那个一向明艳张扬的少年现在耳根通红，像个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你怎么回事？发烧还是发情？”

　　对面白了他一眼，耳垂的绯红褪下，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去你的，没事，你打电话干嘛？”

　　程弃在床上躺平，“别岔开话题，你既然没发烧没发情，你耳红什么？你不会刚见你们班长去了吧？”

　　“你搞笑呢？我耳红？”卿祢脸上还是一贯的懒散，手却摸上了自己耳垂，“我们班长刚确实来过，你猜的还挺准。”

　　“不是猜的，是推断，因为你看着像偷偷约会的小姑娘。”程弃音色清冷。

　　“滚！”卿祢笑骂了一句，兀自接上话，“哎对，回归话题，刚你发的消息是真的吧？我还以为许知昀是喜欢你来着，结果他是同性恋？”

　　“这我哪知道？你没看他现在一路跟我一句话都不说，还能喜欢我？”程弃跟卿祢聊天的时候总能自然许多，话也多了。

　　“我看还好啊，你看他拒绝那个……就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那个冬逸的时候多毫不犹豫，他不是还送你去医院了吗？说不定他就还喜欢你。”卿祢开解道。

　　卿祢认为程弃现在太过悲观了，他凭什么认定许知昀就一定不喜欢他？说不定人家许知昀长情，就能记挂他那么多年。

　　程弃轻松地一笑：“可都和我没关系了不是吗？就算他还喜欢我，我能怎么着，我还能等着他给我表白吗？他得是疯了才会给我表白吧？”

　　卿祢替他着急：“他不敢表白你可以上啊，冬逸都敢你居然不敢？冬逸一个跟许知昀没多熟的Omega都敢追许知昀，你现在要脸有脸，要成绩有成绩，跟他还有感情基础，你居然不打算表白吗？”

　　程弃面无表情地评价他的话：“纸上谈兵。”

　　卿祢难得地沉默了一瞬，接着顺畅地接上：“是，你说的对……我在这点上没法和你说，先挂了。”

　　对面又先挂断了电话。

　　程弃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一偏头挂断电话，就看见许知昀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你……”

　　许知昀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程弃吊起来的心又放下了，看对方似乎确实一无所知的样子，他淡淡道：“没事。”

　　他又拿起手机站起来，点开扫一扫：“加个微信吧，我给你转账。”

　　许知昀没多说什么，也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沉默着拿出手机，打开个人二维码。

　　程弃扫了一下，许知昀很快通过，程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昵称：yun.

　　怎么都喜欢用拼音当昵称？自己和卿祢用的是名字的拼音，没想到许知昀也是这样。

　　他第二眼看到的是对方的头像，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只看见了黑色。

　　程弃腹诽：纯黑头像，好非主流。

　　他给许知昀转了上次医院的账，后者很快收款。

　　程弃撑着床重新坐下，偏着头问：“你怎么回来了？”

　　“取点东西。”许知昀道。

　　程弃有点暗自失落对方的生疏与冷淡，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取什么啊？”

　　许知昀，“本子。”

　　随后他就看见许知昀从桌上拿起笔记本，推门出了宿舍。

　　程弃跟着追了出去，在他旁边跟他并排走着：“你现在回班上吗？”

　　“嗯，你跟来干嘛？”许知昀不像是赶他走，更像是真情实感地疑惑。

　　“我不知道。”程弃默了默。

　　许知昀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不善，嘲讽地嗤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程弃愣在了原地，看着对方大步下楼没再管他。

　　他突然想起四年前自己临走前给程联说的所有话都是当着许知昀的面，他追上去想拽住许知昀解释。

　　可他刚因为歉疚而生出的勇气就被许知昀毫不犹豫的一甩甩得消失了，许知昀没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程弃的勇气没再滋生，他转身回了宿舍。

　　他难受得不想说话，他甚至都不想找朋友倾诉。

　　他只是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给班主任请了个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他放下手机，指尖用力，攥着宿舍的梯子边，静静地看着窗外明媚的太阳。又翻箱倒柜地从书桌里翻出白色耳机，放了首催眠曲开始躺平。

　　他以为自己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肯定会彻夜不眠，结果他这个午觉睡得很舒坦。

　　他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做了个很短却很惊心的梦。

　　梦中是熟悉的布满了脚印的楼梯，楼梯扶手落满了灰。

　　他记忆中的场景是彩色的，但这次的梦却是黑白色的，所有的事物都是黑白灰的，他站在三楼的楼梯上，一侧头，看见了别家窗户上映出的自己，明眸皓齿，一样的精致，只不过是黑白色的。

　　他一步步往楼梯下走，接着就是让他刻骨铭心、回忆了无数次的一幕。

　　许知昀站在一楼，面无表情地向上看，程弃一低眼就碰巧对上了对方阴冷的眼神。

　　他有些后怕，他的手不自觉地抖动，搭上楼梯扶手，纤细漂亮的手指顿时沾满灰尘。

　　程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旁，黑白色的Alpha父亲厉声喝道：“程弃，你是不是同性恋？”
　　他听见自己一贯清冷的声音毫不犹豫道：“我不是。”

　　屏南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他身侧，蹲下身抚着他的脸颊，语气温柔道：“小弃，你喜欢他吗？”
　　他犹豫了一瞬，洁白整齐的牙齿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唇舌中漫开，铁锈的味道并不好，他自然地后退一步：“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迷茫和恐惧。

　　算起来，他那年也才十三吧。

　　他撑着床沿坐起来，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一股铁锈味。

　　他抬手摸了摸下嘴唇，指尖沾上了猩红的血。

　　他想拿张纸擦擦，一抬眼就看见许知昀坐在另一个床铺的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开口想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发声，就听见许知昀语气轻快地问：“做噩梦了？”

　　程弃侧身下床，避开对方的视线：“没有。”

　　他想抽张纸，又想到纸巾还在教室的抽屉里，只好作罢。

　　结果他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张纸巾，他空洞地注视着递纸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接过纸，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擦了擦嘴唇上的血，扶着梯子站起来，又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这个点，应该还在晚自习。

　　他拉开门想去凑一节晚自习。
　　门一拉开，走廊的凉风扑面而来，程弃偏偏受不得冷风，风一吹他立刻抓着手把咳嗽起来。

　　身后传来少年略带关心的问候：“感冒还没好？”

　　程弃丢下一句“没事”，就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