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无眠》枕风听寒

17、第 17 章

　　昏迷了一天后，萧南逐渐转醒，薛霁来看他的时候，他就一声不响的靠床坐着，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条红绳。

　　薛霁轻声走到他旁边∶“萧公子节哀，林将军已经追封厚葬了。”

　　萧南的指间动了动僵硬的转过脸，眼里的情绪复杂，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开口∶“追封厚葬？上一次他是不是马革裹尸葬于大漠无人问津了？”

　　看到薛霁点头，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这种改变庆幸还是为林纪知的死而悲伤。

　　改变了，虽然林纪知还是战死沙场，但是他可以被追封，也被厚葬，会受全国百姓的敬仰和铭记，这就说明，裴胤是可以被改变的，还来得及，他有了温情。

　　萧南突然笑了起来，他攥着那条红绳笑着，眼角笑出晶莹。

　　可泣，可喜，亦可悲。

　　两日后，萧南再次换上了那身黑服着了面具出现在大殿上，裴胤似乎没料到他会来，有些诧异。

　　这会儿，大殿上还跪着一个人，户部尚书王大人，裴胤收回落在萧南身上的目光气定神闲的开口∶“王大人，几日前你与林将军在大殿上吵过一次嘴，你说让我去查财账对吧？”

　　“正是”

　　裴胤咧嘴一笑将一只腿交叠到另一条腿上翘起继续道∶“那你猜猜我查到了什么？”

　　底下已经有几个混在里面的大臣脸色惨白一副站不住的模样，而跪着的人语气也带了些许迟疑∶“请陛下明示”

　　裴胤倒是不急于解释，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殿下随意指了指悠悠开口∶“那这样，吴大人，姜大人，卢大人，李大人，给诸位一个机会，谁先来，谁最诚实，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从轻发落。”

　　被点名的几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止不住颤抖，哭天喊地直叫冤枉，吵的裴胤耳朵疼。

　　“闭嘴，说我想听的。”

　　萧南站在一旁听着，也被这声怒斥吓了一跳，仿佛看到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些景象，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不敢细想，思绪被大臣颤颤巍巍的声音打断。

　　“陛下，我什么也没做，我是被逼的，陛下，求你放过我！”

　　此话一出，朝堂里顿时哗然一片 ，裴胤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为首跪着的户部尚书王大人转过头幽幽开口∶“卢大人”

　　这句话没有了后文，但已经有不少人都明白了这件事的分量。

　　卢大人干脆腿一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剩下三个人犹豫片刻掂了掂轻重相互对视一眼后全盘皆出，王大人的脸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的惨白，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他和林纪知在殿上争吵，属实没想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裴胤会真的去调查财务支出和收入，会真的调查消失的粮草，而他真正没想到的是几位吃了利却背叛的大人。

　　这时裴胤耸耸肩∶“早这样多好，耽误大家时间”，他腿放下来从外面召来了侍卫∶“户部尚书王大人，革去官职查封尚书府，将其亲眷一并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至于你们几个”裴胤扫了一眼抖如筛糠的几个人，转头又和萧南对视一眼，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自己。

　　裴胤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们几个，革去官职，发配芜江，至于亲眷，男丁充兵，女丁遣散吧”

　　殿下跪着的几个人一个劲儿的磕头谢罪，生怕他一不高兴就将自己也抄家，而此尘封已久的事也在李公公一声退朝中告一段落。

　　御花园的西亭里，裴胤懒散的坐着喝茶，跟前站着萧南。

　　“你觉得王大人应该如何处置？”裴胤放下茶杯坐直身子眯着眼看着萧南。

　　萧南抬起头欠身道∶“属下不知，由陛下定夺。”

　　“好。”裴胤饶有兴趣的点点头∶“那就秋后问斩吧”

　　萧南没有说话静静站着，裴胤沉不住气发问∶“你不是见不得我杀人嘛？这次不管了？”

　　萧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声道∶“他做错了事，处罚是应该的，倘若陛下日后杀害无辜之人性命时，我当会阻拦。”

　　裴胤仿佛被这句话逗笑了，看着眼前之人，总感觉他不自量力。

　　“我要是真的想杀，你也拦不住”

　　话音刚落，有一阵微风吹过，四周只剩树叶被风拨动的声音和鸟叫声，萧南轻叹口气仰头对上裴胤的目光∶“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滥杀无辜呢？”

　　裴胤像是听到了什么十足的笑话般笑了起来，等他笑够了才开口∶“那你的好父皇为什么要滥杀我全府！”

　　“为了权利和自己的欲望”

　　萧南淡淡回答，接着又说∶“父皇杀了你全府，你受尽折磨和苦难活下来了，可是并不是每个被滥杀无辜的家都会有人活下来，没被杀死，就是饿死，病死，被打死……”

　　话还没说完，裴胤便猛地站起身掐住了萧南的脖子让他闭嘴，眼底是藏不住的慌乱，他几乎发出嘶吼∶
　　“所以我受这些都是活该吗？”

　　他怕，他怕他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心软，他怕被他三言两语就蛊惑。

　　萧南隔着面具和他对视，没有恐惧，但脖间的窒息感让他有些头晕，却还是强硬的挤出一个淡淡的笑，他看到了，裴胤的动摇。

　　就在萧南眼前不住发黑喘不上气时，裴胤抽回了手，大口大口的空气涌进来，逼的萧南一阵咳嗽，身体也因为忽然没了支撑坐倒在亭子里的凳子上。

　　半晌，裴胤丢过来一杯水恶狠狠的贴近萧南的耳侧∶“收起你的小心思，不该说的，要是再让我听到，把你毒哑。”

　　说罢便拂袖而去，萧南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忽然喉头一紧，一口黑血涌出，萧南从怀里抽出一张帕子将嘴巴和四处的血擦了干净便回了屋子。

　　他发现这件侍卫服黢黑黢黑的唯一一个对他而言的优势就是沾了血不仔细看不出来。

　　挺好的，裴胤改变了，贪官污吏也在慢慢被揪出，战乱也被平息，如此看来，将景国交于裴胤未尝不可。

　　只是他现在就担心两件事，一个是他弟弟，要是自己那一天走了，弟弟该怎么办；第二件就是自己死后裴胤是否还会像上一世那样满手鲜血。

　　自己拖着个病殃殃的身体苟活，或许死了才是解脱。